《［倚天｜逍亭］一世奈何》妍笑

6、第 6 章

　　6、
　　大约从酒被发明出来开始，便被无数人当做消愁解忧的工具，但是就算醉到不醒人世，又能解得了哪家的愁？到头来，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杨逍喜欢酒，但他很少喝醉过，因为他比任何人都明白，想在险象环生的江湖活命，就必须时刻保持清醒，
　　刀随时都可能砍向脖子，一丁点的迟疑都会让人身首异处，连睡觉都要留三分精神。
　　但是在一些事面前，所有原则都会化为浮云，哪怕只有片刻忘记，他也情愿买醉。
　　夜深人静的街道，他晃晃悠悠走着，像一个潦倒的醉鬼，满身都是呛人酒气。
　　今年无月，沿街有灯笼悬挂檐下，火光在风中摇晃，像一只闪烁的眼睛，死死盯着每一个路过的人。
　　他的影子长长拖在地上，脚步踉跄，仿佛随时都会栽倒下去。
　　细微的啪啦声从周围响起，几条黑影如鬼魅般晃过，挡住了他的去路。
　　他们站在夜色下，黑衣似墨，刀寒如电。
　　风声未止，杀意已起。
　　杨逍停下脚步，目光在他们身上扫过，淡淡说道：“今天我不想杀人。”
　　领头人抛出一句话：“那就把你的人头留下。”
　　杨逍笑了声：“可惜我这颗头太重，你们拿不动。”
　　领头人嚣张道：“兄弟几个都在血海里趟惯了，杨左使这棵人头就算是铁打的，我们也会把它割下来！”
　　杨逍嘲弄道：“晚上风大，你不怕闪到舌头么？”
　　领头人大笑起来：“死你一个江湖祸害，成我大义之举，他日扬名利万，少不得你坟前的那杯酒。”
　　杨逍拍手赞道：“原来这就是名门正派的侠义，真叫我佩服，佩服。”
　　领头人哼道：“对付你这种江湖败类，便该如此！”
　　杨逍冲他晃晃手指，轻蔑道：“我说过今天不想杀人，像你这种鼠辈也不配让我动手。”
　　他提着酒囊转身，又说了一句话：“早点滚回去把胆子养大了再来吧！”
　　领头人大怒，冲手下使了个手势。
　　那个背影醉熏熏往前走着，似乎完全没有发现身后的异动。
　　他的确是醉了，而且醉得非常厉害。
　　因为他居然把后背空给敌人。
　　有谁会把一个醉鬼放在眼里？
　　两名黑衣人飞扑上去，刀锋划破暮色，直指要害而去。
　　势在必得的一击，却眨眼落了空。
　　杨逍突然消失在面前，他们还未来得及细看，一股强力已迎面袭来，将他们弹起，又重重摔到那领头人面前，口吐鲜血而亡。
　　这就是一瞬间的变故，令他们目瞪口呆。
　　杨逍落到地上，提起酒囊喝了一口，问道：“还有人要来送死么？”
　　领头人一时愕然，难以回答。
　　杨逍讥笑道：“奉劝你先找地方掂掂自己的斤两，要不然光会耍花枪是无济于事的，现在有多远给我滚多远，别在这里扫了我的酒兴！”
　　领头人气愤不已，出言挑衅：“听闻杨左使向来都喜欢独来独往，可不知为何偏对武当的殷六侠格外垂青，莫非其中另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看到对方离去的身影顿住，他继续说道：“兄弟几个跟踪你多日了，虽不敢靠得太近，但也瞧见你与那殷六侠夜半私会，窃窃低语，这事若传了开去，不知江湖同道会怎么认为。”
　　杨逍缓缓转身。
　　一阵劲风吹过，悬挂檐下的灯笼掉落，火苗挣扎几下，陡然熄灭。
　　领头人很是得意，又道：“那殷六侠好歹也是名门之后，竟然沦落到和你这个邪魔歪道同流合污，看你们那亲密的模样，怕是关系非比寻常吧？不知道张真人对此会有什么看法，其他门派又会怎么想呢，我可是期待的很呀！”
　　杨逍笑了一声。
　　黑暗之中，他的身影只剩下一个轮廓，脚步缓慢，向他们靠近。
　　领头人感觉到异样，对同伴使了个手势，迅速将杨逍围在中间。杨逍一语不发，眼角余光瞥着他们，身影一闪，便扼住一人的喉咙，将其生生掐断。
　　他的声音冷漠如冰：“这是你们自己找死的。”
　　领头人大叫：“找死的人是你！”
　　话音才落，其余人已经挥刀而上。
　　刀锋交错，织成一片光影，每一招每一式都直冲要害而去，相互配合，天衣无缝，不留半分空隙。
　　可他们遇到的对手是杨逍。
　　刀光之中，血肉横飞，死得都是不自量力之辈。
　　杀人要狠。
　　他就是这种人。
　　领头人挥刀向他砍去，杨逍趁势击向他手腕。领头人到底也是老江湖，刀锋一转，便刺进他的肩膀。杨逍吃痛，反手扣向他脉门，迫使他失力弃刀。
　　那刀静静躺在血泊里，发出莹莹绿光，竟然是涂了剧毒的。
　　领头人冷笑：“没有我的独门解药，你也活不了，就等着给兄弟们陪葬吧！”
　　杨逍沾了一身鲜血，面无表情，仿佛夜下罗刹，手上渐渐使力。领头人神情骤变，目露恐惧，叫道：“只要你放了我，我就把解药给……给你……”
　　话未说完，他已气绝而亡。
　　杨逍缓缓扫了眼周围，俯身捡起地上的酒囊，仰头灌了一口，走向黑暗深处。
　　毒血沿着他的脚步一路滴下，整条右臂都已失去知觉。
　　如果就这么死了，算不算狼狈？
　　他自嘲地笑，靠着城墙坐下。
　　酒囊从失去握力的手中掉落，欲伸手去捡，却整个人都栽倒下去。
　　恍惚中，看到一道白影出现在眼前，终被黑暗吞没……

　　杨逍觉得自己已经死了，除了意识之外，他完全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可睁眼后看到的却是一间寻常民居，屋里飘着浓浓的药味，一个白色身影正坐在炉前扇火煎药。
　　他想要坐起来，身体却使不上半分力气，响声惊动了那身影，她急急回身奔过来，声音充满惊喜：“你终于醒了，太好了，我马上去叫大夫！”
　　还未来得及说话，她已飞快跑出门去，片刻后就领进来一个慈眉善目的老者，仔细为他诊了脉，面露惊奇之色，说道：“年轻人，你可是在鬼门关转了一圈啊，多亏你是个习武之人，还有这位姑娘的悉心照料，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啊。”
　　杨逍望向那站在床边的女子，见她双目微红，颇具疲态，不觉对她一笑。
　　老者站起来说道：“你身上余毒未清，仍需调理一段时日，就先在此处好生静养吧。姑娘，老夫待会差徒弟再给你送几帖药过来，记住三碗水煎成一碗方可服用。”
　　纪晓芙送他出门：“是，有劳大夫您了。”
　　她从罐子里倒出刚刚煎好的药，细心的吹凉，说道：“先把药喝了吧。”
　　勺子递在杨逍唇边，抬眼却撞上他含笑的眼睛，深深地望着她：“你叫什么名字？”
　　纪晓芙面上一红，低头报上姓名。
　　杨逍缓缓重复着，说道：“人如其名，都是一样的清丽雅致。”
　　纪晓芙从小长于峨眉，甚少与外人接触，从未有过对她说过这样的话，顿时面色绯，更增娇艳。杨逍是多情之人，但他这句话却并无轻薄之意，而是发自内心：“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不管将来有任何要求，我都会答应。”
　　纪晓芙摇头道：“我救你从未想过要你报答，若放你不顾，才会叫我良心不安。”
　　杨逍锁眉道：“可如果不报答你，我同样会良心不会，你说怎么办才好？”
　　纪晓芙一怔：“那……这个……”
　　她的小脸皱成一团，颇是纠结，杨逍觉得可爱，不觉一笑，另一个身影却突然闯进脑海，神情渐渐凝结，原本毫无知觉的右臂剧烈疼痛起来，胸口一震，吐出一口黑血。
　　纪晓芙惊慌失措：“你怎么了？我马上去找大夫！”
　　杨逍拉住她，虚弱地说道：“不用了，我想调息一下……”
　　纪晓芙点点头，手掌抵在他后背，缓缓输入真气，助他调理气息。约莫一盏茶后，杨逍的脸色终于有些许好转，纪晓芙收掌长舒一口气，说道：“你伤得很重，一定要好好休息，千万不能再动气了。”
　　杨逍摇头苦笑。
　　已经死过一回了，是不是也该忘记那个应该忘记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