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天｜逍亭］一世奈何》妍笑

29、第 29 章

　　29、
　　此次济南之行倒也不是很要紧的事，不过是两个积怨颇深的门派欲化干戈为玉帛，慎重起见，联名写书请武当见证，了断这场恩怨。张三丰闭关多年，武当事务一直由宋远桥主持，他经考虑之后，决定由行事最为谨慎庄重的俞莲舟代为出席，为怕其中有变，便又唤了殷梨亭同行。
　　这两个门派分别是铁拳门与神鞭方家庄，在江湖中一向行善义之举，各具名望，若能化解旧日恩怨，自然是江湖的一件幸事。
　　客栈中，俞莲舟喝了口茶，娓娓说道：“这事还得从二十年前说起，当时的两派掌门于大明湖畔比试切磋，铁拳掌门以一招落败，方庄主不免得意，便说赤手空拳之辈，怎敌我方家神鞭。铁拳掌门心高气傲，竟气得当场吐血，不久便含恨辞世。方庄主心有愧疚，亲上铁拳门请罪，然铁拳门众将他挡于门外，命他向老门主行三跪九叩之礼。方庄主怒极拂袖离去，两家的仇怨便就此结下了。”
　　杨不悔问道：“既然双方都有错，为何不各退一步呢？”
　　俞莲舟叹道：“这两派在江湖中势均力敌，谁也不愿先低头。此事后来便成了方庄主的一块心病，弥留之际亦希望将来能够化解两派恩怨，他的儿子便是今日的神鞭方进明，此人在近年名望颇高，很受人尊敬，铁拳门肯应约前来，想也是卖他面子。”
　　杨不悔支腮说道：“听起来好复杂，但愿能够顺顺利利解决，要不然就辜负武当一番心意了。”
　　殷梨亭坐在窗下听他们谈论，嘴角微扬，带着淡淡的笑意。
　　风有些寒，吹着烛火摇晃，他低眉轻咳几声。
　　杨不悔紧张问道：“殷六叔，你不舒服么？”
　　殷梨亭一笑，摇摇头。
　　俞莲舟见他脸色不大好，在他手腕上轻轻一扣，皱眉道：“你受了风寒，快些去休息吧，明日我一人去方家庄便好了。”
　　殷梨亭起身道：“武当在回信中已说明由你我共同出席和解宴，倘若只有二师兄一人，恐为人诟病，小小风寒而已，不碍事的。”
　　杨不悔跳起来就往外面跑：“我去买药！”
　　殷梨亭忙要阻止她：“不悔，太晚了……”
　　他的话音还没有落下，杨不悔已经一溜烟没了踪影。
　　俞莲舟感叹道：“她对你，当真是真心实意的。”
　　殷梨亭望着那拐角尽头，神色里浮现难以言喻的苦楚，转眼又隐了下去，说道：“将来还要麻烦二师兄和武当的师兄弟们多加照顾她。”
　　俞莲舟只当他承认了他俩的关系，笑道：“都是一家人，这个自然的。”

　　服过药后，杨不悔留下守在一旁，夜深人静，加上长途奔波劳累，她靠着桌子渐渐睡去。
　　殷梨亭觉得昏昏沉沉的，却没有睡意，他起身取了件衣服盖在杨不悔身上，看着她疲惫的面容不觉一笑。屋里安静极了，原本吵闹的街道已鲜有声音，他推开窗子，清冷的月光撒了进来，风寒如刀，割痛了他的身体，他的心。手紧紧捏着窗棂，又渐渐松开，化为嘴角那一抹苦涩的笑，有湿意渐渐涌出眼眶，滴落在手背上。
　　他几乎站立不住，身体摇摇晃晃倾下。
　　却有一双手忽然挽住了他的腰，在穴道上一点，他顿时失去力气，软软倒进一个怀里。
　　睡意骤然来袭，模模糊糊地看到一条人影抱他到床上，盖好被子，又探了探额头的温度。殷梨亭意识渐沉，泪从眼角滑落，再也无力睁开，嘴唇轻碰，梦呓般轻唤：“杨逍……”

　　杨不悔一大早就起来煎药，当端着热气腾腾的药碗回到房间时，殷梨亭已经醒来了，阳光从敞开的窗子里投进来，他的脸色依旧苍白，眉目里神色恍惚。杨不悔关切问道：“殷六叔，你觉得怎么样？”
　　殷梨亭如梦初醒，迷茫很快从脸上消失，换上一片笑意：“不要紧了。”
　　杨不悔见他如此虚弱，担忧道：“可是你的脸色这么差，今天就不要去方家庄了，好不好？”
　　殷梨亭喝下汤药，又取了袍子穿上，拍拍她笑道：“已经应允下的事，怎能反悔，我没事的，别担心。”
　　俞莲舟正推开门走进来，听到他们的对话，知道再劝也是无用了，便道：“今日席上若有意外，都交由我处理，你坐着就是了。”
　　杨不悔跟在他们后面：“我就在外面的望湖塔等你们。”
　　她从小在明教长大，最看不惯这种冠冕堂皇的场面，俞殷两人也不勉强，嘱咐了她几句，便自行去了。方家庄早有弟子列队侯在门口，一见他们策马而来，便有人上前牵马引路。殷梨亭翻身下马，眼前一黑，险些摔倒，一只手适时扶住他，却是那牵马之人。只见他一身破旧的灰衣，头戴毡帽，遮住了大半张脸，颌下胡须杂乱花白，连长相都瞧不清楚。殷梨亭道了声谢，和俞莲舟一同走进庄子。
　　神鞭方进明早已备下宴席，请俞殷两人坐于左侧上位，铁拳门掌门于守义坐于右侧首位，双方门派弟子列于之后，皆是神情肃目，严阵以待。
　　这段恩怨已经持续了三十年，其实双方都明白当年皆是意气用事所致，所以今日才能够齐聚一堂。俞莲舟在江湖中德高望重，很受人尊敬，有他在其中调和，原先拔剑弩张的气氛消减不少。方进明言辞肯切，于守义亦非不明事理之人，两人握手致礼，将恩仇泯于一笑之间。
　　殷梨亭强撑着坐了大半天，体力渐有不支，精神愈发昏沉。门外忽然响起一阵嘈杂之声，夹着慌乱地叫喊声，方进明微微皱眉，唤弟子进来询问，那弟子跪地道：“回庄主，是望湖塔起火了！”
　　望湖塔是方家庄附近一座三丈塔楼，因登顶能观大明湖全景而得名，常有文人雅士在此把酒言欢，俨然成了附庸风雅之地。
　　殷梨亭震惊失色，不悔不就在……
　　他顾不得许多，飞身奔出门。
　　望湖塔下早已乱成一团，火光冲天，哭喊声不绝于耳。塔楼年代久远，以方石垒体，木材砌建，一桶桶水泼进去却丝毫不减火势。赶来的方进明和于守义立即吩咐门下弟子帮忙救火，一名少妇安慰着怀中啼哭不止的孩童，衣裳尽是焦色，十分狼狈。
　　方进明大声问道：“里面还有人吗？”
　　那孩童指着塔楼道：“姐姐……姐姐在里面……”
　　少妇抱紧自己的孩儿，眼泪不断滚下，泣声道：“一位黄衣服的姑娘救了我们母子，可是她自己却……却……”
　　黄衣服？
　　殷梨亭心头大骇，不顾一切冲进火海。
　　方进明失声大叫：“殷六侠不可！”
　　俞莲舟想要拦他，可还是晚了一步，他的身影消失在火海里，一根大梁砸了，挡住了入口。方进明和于守义拼命拦住俞莲舟，叫道：“来不及了俞二侠，太危险了！”
　　冲天火光吞噬了塔楼，俞莲舟的眼睛血红血红的，他抬头望着高处仅存的一扇窗户，想起当日万安寺失火之时众人便是跳塔逃生。若是殷梨亭能救出杨不悔，这扇窗便是活路，而他就是唯一能够接应的人。他死死盯着这扇窗，期待有奇迹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