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天｜逍亭］一世奈何》妍笑

24、第 24 章

　　24、
　　杨不悔是独自先回到明教的，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只给张无忌留了封书信，便快马加鞭赶回来，使得探子都还来不及通报她的消息。虽然知道总会有这一日，可是这指责出现的太措手不及，而且每一句都是实话，令杨逍无从辩驳。她从小在明教长大，性子倔强固执，这几日将自己关在房里，所有人都无可奈何。
　　十数年的父女情份，相依为命，如今突然成了仇人一般，杨逍心中烦闷，又不愿让殷梨亭知道，只能去找范遥喝酒。
　　“怎么，杨大小姐还不愿见你？”
　　范遥懒散地坐在树下，半眯着眼睛昏昏欲睡，落叶飘飘悠悠沾上他衣袍，他也懒得抬手拂去。
　　杨逍提着酒囊唉声叹气：“或许当初我应该主动告诉她，也不至于把事情弄得这么僵。”
　　范遥打着哈欠说道：“她说得也没错，你对纪晓芙的确没有动真情，她们母女颠沛流离这么多年，定是受了不少苦，如今得知真相，她为母亲不平不值，这气怕是一时半会还消不了,谁叫你当年如此绝情呢。”
　　杨逍没心情和他抬扛：“是我亏欠了晓芙，的确是我的错。”
　　范遥扭头看他：“当年你原已决定要与她隐居坐忘峰，突然改变心意的原因，你比我更清楚。”
　　杨逍脸色微变，放下酒囊说道：“这件事别再去提了。”
　　范遥笑了一声：“你心心念念只有一人，是该说你自私呢，还是该说你无私？”
　　杨逍看着远处山色，喃喃道：“全是因为而起的错，理应由我承担……”
　　范遥仿佛没听见般，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走到他旁边说道：“今天早上我收到教主的飞鸽传书，他已起程回总坛了。”
　　杨逍眼前一亮，说道：“不悔曾与教主患难与共，最听他的话了，或许只有教主开解得了她。”
　　范遥深呼了口气：“我看教主身边桃花不少，连赵敏郡主都对他格外垂青，你想为女儿找到终生依靠，可得费不少力啊。”
　　被他看穿心思，杨逍略是尴尬，掩饰道：“感情之事强求不得，随缘便是。”
　　范遥嘴角勾起一丝笑意：“随缘？随缘的结果都是无份。”
　　他毫不掩饰语气里的嘲弄，却不知是对自己还是对杨逍。

　　幼年经历的种种，每一件都还历历在目，在杨不悔记忆里，母亲纪晓芙永远都是那么坚强温柔，从来没有一丝抱怨一丝后悔，甚至在临死前，都在维护那辜负了自己的人。她一直以为，爹娘之间一定彼此深情，山盟海誓，却被现实所扰，在多方阻力下无奈离别。虽然最后天隔一方，但他们必然相互思念，所以她才叫不悔，所以他才终生不娶。
　　可事实却是杨逍强抢他人未婚妻，事后始乱终弃，令纪晓芙受尽千夫所指，一生磨难，死于非命！
　　为什么会是这样？为什么！
　　杨不悔无法接受。
　　她无法接受这样残酷的事实，无法接受母亲毫无价值的死。
　　她做不到像母亲那样无怨不悔。
　　所以她恨。
　　敲门声就在此时响起，她烦燥地叫道：“不要来烦我，走，都走开！”
　　门外传来的却是殷梨亭的声音：“杨姑娘，是我。”
　　杨不悔一愣，起向去开门。
　　殷梨亭拄着双拐站着，略微有点吃力，对她温和笑道：“打扰了，杨姑娘。”
　　杨不悔连忙扶他坐下，说道：“殷六叔怎么自己过来了，你的伤还没有好，下人也不注意点，回头我要好好教训他们！”
　　殷梨亭笑道：“不碍事了，在房里觉得乏闷，就出来走动走动。”
　　杨不悔见他脸上有汗珠，忍不住拿帕子拭去，殷梨亭当她是晚辈，倒不觉得这动作异样，只微笑地望着她，眼神柔和沉静。杨不悔脸上一燥，有些不敢看他，低头倒了杯茶递过去。
　　殷梨亭接来问道：“杨姑娘这趟中原之行，一切可都还好？”
　　杨不悔在他面前坐下：“在万安寺的时候，无忌哥哥突然冲进火海救人，把大家都担心的够呛，幸好有范叔叔从旁协助，才能有惊无险地救出他们。那火烧得那么大，万一……我帮他包扎伤口的时候，他还安慰我说没事。过去这么多年了，无忌哥哥还和小时候一模一样，心里总为别人着想，完全都不顾自己。”
　　殷梨亭见她神色中仍有后怕，便道：“无忌这么做定然是有十足把握的。”
　　杨不悔愤愤不平道：“可是好些人都不知道感恩，说我们明教猫哭耗子，没安好心。不过武当的叔叔伯伯们都是极好的，就是那个宋青书太讨厌了，处处找无忌哥哥的茬，可无忌哥哥每次都还维护他，看了就叫人生气！”
　　她性子耿直，神情毫不隐瞒对宋青书的反感，殷梨亭叹道：“大师兄就青书这么一个儿子，自小是骄惯了些，本性倒是不坏的。”
　　杨不悔噘嘴道：“他说我是魔教妖女，我才懒得理他呢，可是他竟说我娘不守妇道……”
　　她心直口快，话出了口才发现失言，猛然噤声。转念一想，说都已经说了，索性问个清楚，便道：“殷六叔，你是不是很恨我娘？”
　　殷梨亭摇摇头：“晓芙没有错，从来没有。”
　　杨不悔面上一喜，忽又皱眉道：“可是当年的确是我娘对不起你……”
　　殷梨亭轻轻叹息：“她没有对不起我，是我对不起她。”
　　杨不悔不解地看着他。
　　她的眼睛晶莹明亮，神态与纪晓芙如出一辙。
　　殷梨亭觉得窒息，移开目光问道：“杨姑娘觉得你爹对你好吗？”
　　杨不悔犹豫片刻，点点头。
　　虽然恼他怨他，但这些年杨逍对她确实无微不至，这是任何事都无法抹消掉的。
　　殷梨亭一笑，说道：“这便是了。过去种种是属于上一代的恩怨，个中原由只有他们最清楚，旁人捕风捉影的话语，你何需放在心上？倘若他当真对你娘无情，又何需如此愁苦，这些年你可曾见他开怀过？杨姑娘，只有自己眼睛看到的事才是最真切的，万不可为了旁人几句话就抹煞了十数年的父女情份，你娘若然在世，也定不愿意见到今天这番局面。”
　　杨不悔不自禁想起杨逍过去对自己的百般呵护，生病时的寸步不离，哭泣时的心疼安慰，受伤时的紧张关怀，眼眶顿时红了。
　　“爹把娘从你身边夺来，难道你不恨他吗？”
　　殷梨亭深吸口气，摇头道：“我没有资格恨他。”
　　杨不悔追问：“为什么？爹会留下来照顾你，难道不是因为自责太深的缘故吗？”
　　殷梨亭无法回答。
　　难道要告诉她另一个更令人无法接受的真相。
　　不能。
　　他不能。
　　他苦笑着，说道：“恨或不恨，又能怎样呢，有些事本就无法用言语说清，他若有错，难道我就无罪么？”
　　杨不悔听不明白，一脸疑惑。
　　殷梨亭长叹一声：“杨姑娘，我希望你能原谅杨逍，不要再去责怪他了。”
　　他起身告辞，脚步缓慢。
　　杨不悔失神看着，竟忘了去搀扶他。
　　那灰蓝的身影渐渐远去，令她眼眶发热，滚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