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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番外——素慎篇(二) ...

  •   上天似乎也很是眷顾我,京中时疫来的迅猛,一家子全被接进了宫。都说孩子是娘心头的肉,我嗤笑,可能真的是吧?这世上除了爱自己谁还有闲心去爱孩子?悲观想完,我又开始憧憬可以同他有个孩子。
      他开始教导他的嫡长子,看得出来,他们对这个孩子很是上心。我知道他近来正在教他乐理,早就听说十三阿哥精通音律,那时就为了这个才学习琴艺。小时一个音不准,就被四姨娘拿藤条打肿了手。我摇头抛开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假装无意中经过,然后自荐。他微微笑着也没有异议,我便坐下来抚琴教导他的儿子,好像叫弘暾,看着他天真柔嫩的样子,我的心情也格外的好,这可能就是母性吧?若他是我与他的孩子就好了。
      走神的时候不小心弹错了音,他诧异望了我一眼,有探寻也有关心。就因为这个眼神,我偷偷回味咂摸了许久。可所有幸福的憧憬都幻灭的那么快,在她来了之后,弘暾离开了我扑进了她的怀抱,连他的眼也紧跟着她转。
      我盯着她脸上的表情,每一个都不肯放过,却意外发现了别的信息。我突然就扯嘴角笑了。“弘暾,慎姨发现御花园有好玩儿的东西,带你去看看?”我抬头看窗外的雨,恰到好处。可小家伙似乎很谨慎的样子,“我不去,额娘会担心。”我脸上笑的讨好,“我同你额娘说过了,她同意了的。”他问:“真的?”我笑着点了点头,心里却想这么小的孩子就这么多心眼儿,跟他额娘一样不是好东西。
      拉着弘暾出了屋门,我对身边的贴身丫头使了个眼色,她便满园子跑了起来。如果我猜得没错,儿子就是她最大的弱点,弘暾不见了,她就一定会担心。当她气喘吁吁的跑到我眼前的时候,我就知道计划得逞了,她胸口起伏不定,看见弘暾几乎要哭起来,只是一个劲问他:“没淋着吧?身上没事吧?”看着她狼狈的样子和着急的神情,一瞬间心竟微微疼起来,突然觉得自己真伪善,有什么可疼得?她淋了雨着凉发烧被赶出了宫我才真的高兴。再一次确定上天真的待我不薄,时机正好。小时受过的委屈渐渐被幸福替换了回来。
      她走的时候很安静也不吵闹,平静嘱咐我把孩子照顾好。我总觉得这不是正常的反应,难道她早就看出来是我做的手脚,她只说“日后做了娘就能体会到我现在的心境”,倒像在谈心一样。这些事情我都会一一完成的,不用你装好心做好人。他来了,一眼看进了我的眼里,身上的怒气不知从何而来,他们似乎都晓得了我的计划,可硬要表现出宽宏大量不与我计较的样子,让我觉得自己仿佛是小丑一般。我骄傲的扬着头便往前走去,生怕他们看轻了我。
      我很遵守与她之间的诺言,孩子都很尽心的替她照顾。不管是暖暖弘暾还是弘晈和惠。我希望我的努力他都可以看得见,可是在这种时候他却出宫了。而那天正好是七月初七,七夕。他大早起来让张严翻箱倒柜的,我躲在窗子外面看他们忙碌,我从来见他都是温文尔雅的样子,那天却第一次着了急,他不停道:“再找找。”张严恍然道:“爷别急,奴才肯定见过。”后来一声惊喜道:“在这儿呢。”他接了过来,竟是一只绿玉簪子,通体晶莹剔透,他握在手里脸上稍显难过道:“十四岁时我额娘送了给我,让给以后的儿媳妇儿,交待完就走了。日后一直放在宫里我竟忘了有它。”他拿拇指与食指又摩挲了几下,笑得不可思议道:“谁成想当年口口声声‘暗恋’我的小丫头竟真成了我的福晋。”张严拿袖子挡着嘴笑起来。
      这个太有名了,连我都知道,真是不害臊。突然想到了自己,我绞着帕子安慰自己,“当然不一样,她怎能比得上我?”
      晚上他就出了宫看她。我坐在院中的天井旁,开始背诗:
      “奉帚平明金殿开,且将团扇共徘徊。
      玉颜不及寒鸦色,犹带昭阳日影来。”
      背完泪流满面,论容貌、才艺、心机,我哪一点都比她强,可为什么他就是看不进眼里去呢?
      一直待到年下,他们都没有再见着面。我日日出现在他面前,偶尔谈论诗词,间或抚两声琴,他看我的时候脸上都是挂着笑,可那笑怎么也进不了眼里去。再深的感情一旦分开,也会变得一文不值。男人不都是见色忘义的么。但是,若因为与他的福晋分开他才对我好我应该就看不起这个男人了,可这所有的计谋不都是我策划的么?我真是个矛盾的人。
      她生产孩子的时候真是倒霉,差点一命呜呼。也许是我错了?我不该这样对她?张严过来禀告的时候我心里有些内疚,但转念一想,以他现在的地位根本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自作主张的没有告诉他。可晓得之后的他有些惊慌,我看着他的样子,心想倒不如闹大,让你们也尝尝心愿无法得偿的滋味。可闹的太大了些,康熙当众责骂,句句让人伤透了心,他执拗不肯认错,我不由自主地跪下了身子,开始替他与她说话,最终还是康熙让了步。
      时疫过去,也到了该回府的时候。我动身去悯忠寺,再一次看见她已经将近两年的时间,她越发清纤了,看着她身上的缁衣,脚下的布履,我心里不禁感叹,她穿在身上真好看。这是养在深院的人根本见识不到的美,蓦然发现,我什么都在跟她比,从容貌到穿衣,从举止到丈夫的态度。她也不知道她小小的一个动作,新换的衣裳,新挽的发式,都成了我在意的东西,不得不模仿。
      我看见九阿哥的眼光一直笼着她,她说的每句话他都很认真地听。待他走后,我冷嘲热讽,她步步还击。这才可笑的发现,原来不过是让着我,若真拿出嫡福晋的身份,我一个小妾又不得宠哪能同她抗衡。这种不屑的态度惹怒了我,对她的仇恨又加深了一层。
      我成了活在仇恨阴影下的人,自卑又自尊,恨她不断陷害她却又活在良心的谴责里拔不出脚来。备受煎熬。
      重新回府后又过起了以往的日子,枯燥而乏味。她父亲死了,眼睛时时肿着。她一向重感情我知道,可我再也忍耐不下去。我去找他,倾诉这许多年的委屈,我告诉他我再也受不了了,甚至不惜说了伤害他的话,让他内疚一辈子。她踹门进来,一巴掌打在我脸上,我愣在当场,有委屈有愤怒,而且是在他的面前,如此狼狈。“你再敢说句这样的话试试?”她不再是沉静的样子,说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刀子,尖刻伤人。她在维护她的丈夫我知道,可是这丈夫也是我的。所有人都忽视了这一点。
      我突然觉得活着没有任何意义,这样自尊只不过是因为心里极度自卑罢了。我渴望被所有人认可,因为以前在阿玛府中不受重视,我渴望得到丈夫的疼爱,因为以前时常挨打被骂。只不过想要正常人都渴望的温暖,可是得不到。我也想对任何人都好,可是因为没有人对我好我便也不知道该怎样对别人好。
      我想我不能再这样下去,我已是个没有丈夫的人,我起码应该有个孩子。于是便绝食,他来,我不见。因为在他面前丢尽了脸面,也怕见了他自己便会泪流满面。终于等到她来,进门先又是糖水又是盐水的嘱咐了一通,我不想理她,因为怕自己的心会被软化,她太会照顾人,看着我像看个不懂事的孩子,“咱们谈条件。”聪明人一向快言快语,干脆利落。我道:“给我个孩子。”她像早就预料到似的,笑得了然。我恨她这种样子,一幅施舍者的姿态,于是又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大喊大叫,她道:“你总是爱把事情想得这样糟糕,好像每个人都要害你似的。” 一下说中了我的疼处,她叹气:“改改你的脾气,否则你迟早都会疯的。”
      他一脸铁青的进了我的房,不知道她是怎么说动他的。我含着泪道:“难道我对爷的心您一点也看不到么?”他问:“你真的能看清你的心么?”我不解看着他。他道:“我且问你,在你心里,我占的分量重还是你占的分量重?”我懵了,是啊,到底谁占的分量重?他再道:“我也是你诸多欲望中的一个,因为得不到伤害了你的自尊,所以你才不停的伤害别人来达到自己的目的。”他摇着头笑笑:“你为什么要进府来?既然自告奋勇进来了就安分过日子,为何还要伤人又伤己?”我哭着抱住了他:“我只是爱您。”
      “借着爱的幌子罢了。”他说得毫不留情。
      冷漠,从头到尾的冷漠。我几乎要哭出来,这样跟自取其辱又有什么区别?完事后,他平躺在床上像打了场仗,疲惫不堪。“素慎……”他第一次喊我的名,有些沙哑。“我明明不爱你,为什么要跟你做夫妻间的事?这跟玷污你有什么区别?”我眼泪掉了出来,他侧身给我擦了泪,“你为什么要做到这一步?让我连对匀芷她们的怜惜也给不了你。”他说得很是轻柔,“闹得你心里也不自在,你说你这是何苦呢?”他对我说了太多的话,这一晚比进府来五年都说得多。
      “爷,为什么您不喜欢我呢?如果您喜欢,我可以把命都给您。”我泪眼婆娑,“我也可以像姐姐一样待您好,为什么她行我却不行?”他长久的思考,似乎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后来,他缓缓说:“她总是人前笑的嘻嘻哈哈人后躲着偷偷哭,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我看见她哭心里就难受,她一哭我就慌,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别人不行就她一个人行?”我听完只问了一句并且告诉他一定要说实话,他答应了,我问:“刚才您是不是把我当成她?”他神色极其认真,“是。”我转身不再看他,蒙着头哭了个天昏地暗。
      我恨他,这样坦白的伤害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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