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瓷怡梦》琴瑟静好

4、上元

　　“余既为此志，后五年，吾妻来归，时至轩中，从余问古事，或凭几学书。吾妻归宁，述诸小妹语曰：‘闻姊家有阁子，且何谓阁子也？’其后六年，吾妻死，室坏不修。其后二年，余久卧病无聊，乃使人复葺南阁子，其制稍异于前。然自后余多在外，不常居。
　　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

　　我背完，自己心里难受了许久，归有光在这边文章里深刻悼念了他的祖母，母亲以及妻子，我感动于这种平淡质朴的感觉，便捡了自己熟悉的一段缓缓说了出来。
　　法海忽然又笑了，十三阿哥看着我，脸上多了些惊讶柔和的色彩，十四阿哥也说，“前儿十三哥还说归有光是前明里最会做文章的散文家呢。”说完看着我俩又笑了。我也跟着他们打哈哈。心里有些莫名其妙的担心，归有光不是所有人都能看得上的，十三阿哥生在皇家，这辈子是与这种宁静淡泊的日子无缘了。
　　想到这些我心里也颇为难受，这一觉睡的，梦什么时候才能醒啊？我若真是兆佳氏，就肯定是要嫁给他的，以后的困难那么多，我势必要陪他一起度过，这种宁静也不会在我的生活中出现了。
　　于是便抬头看他，十三阿哥的目光也在这时候落在我脸上，我俩都是一愣，他便微微笑了，我却隐约要哭出来。忙低了头避开他的注视。
　　谈了一会，父亲差人来请他们，哥哥忙带着他们去了前厅，我让云琳陪我去了母亲屋里，适才看见嫂嫂，因为有十四阿哥在，没有好好说话。这会过去再叙叙也算尽了礼数。我看了看云琳，心里不免为她担心，我不是傻子，她的心事我怎么会不知道？
　　我在心里有了一番计较，现在还不能说，待到日后告诉她吧。
　　我自那次与十三阿哥第一次见面，之后就没有再见过他，哥哥嫂嫂在身边待着，日子过得也不是那么无聊，嫂嫂是个温柔的人，对我也极好，我与她还算谈得来，我经常让云琳跟着，绣花下棋描花样子都一起干，这样多培养些感情。以后才不会亏待了云琳。
　　有一日哥哥回来，脸上不复往日的神色，嫂嫂赶紧替他换了衣服，我问道，“哥哥怎么了？遇上什么不好的事了。”
　　他只叹气，“妹妹还小，这些事情原不是你该操心的。”
　　“我哪还小啊？明年就要进宫了，三年一度的选秀能逃得了么？”来了这许多年，对家中的老少都有了感情，身处这个环境中，才知道要控制自己的生活有多么难。阿玛的官也算不小，哪一件事能完全随了自己的愿？更不用说十三十四这些皇子们，虽然是天皇贵胄，这些年过得日子远不如我舒坦。
　　说完这句话，哥哥嫂嫂都沉默了，云琳快要哭出来，只是叫道“小姐……”我转念一想，嫁十三可比嫁康熙好的多，便又忙不迭的劝他们，“又不是不见了，哥哥嫂嫂别这样，可让我不安心了。”
　　当下又说了几句话便带着云琳回我房里去了，将走出门口就听到哥哥隐约说“……京官不好做啊……”真是各有各的烦恼。
　　临近年关，腊月初八那天早上长辈们腊祭过后，家里的仆妇嬷嬷便在厨房里做着迎接大年的准备，粥整整熬了一整天，整个府中都氤氲着腊八粥散发的清新香气。我来到这个家中，最享受的便是吃了，过年，真是当作隆重之极的事来准备的，
　　腊月二十三，祭灶。腊月二十四，打扫。之后便是贴春联，贴年画，家里的管家带人四处讨帐去了，父亲田庄里的佃农们都来缴些过年的物品，一直忙活到除夕，满人进关之后过年如同汉族，加上康熙对汉族文化倍为推崇，因此差别不大。除夕，神桌上供着一头大猪，素食饽饽，供钱，香烛，五供，大供。一直到除夕晚上守岁，累得我不行，想起在现代，哪有这么热闹的情形，额娘嫂嫂满屋子的姨娘都在静等，好容易到了子时，新旧年交接完毕，漫天遍地的鞭炮响起来，额娘遣人将年夜饭带上来，吃完了就让云琳带我回屋睡觉了。说明早早起去拜年。
　　一片和乐中迎来了康熙四十三年，不可预知的未来，进宫也就在今年了，心里想着离着权力中心是越来越近了。不想面对的阴谋也终究要到来了。
　　正月初一，早早的起来，阿玛额娘坐在正中，按序位给他们拜年，然后是其他长辈们，再然后是平辈们之间互相拜年。再受丫头小厮们的叩拜，族里的人会时常过来，还有大臣之间也会互相走动。
　　上元节，这天是允许女眷们出去的，我早早的就跟额娘打了招呼，带着云琳一起出了府，在大街上闲逛，母亲不放心差了几个小厮跟着，我让他们跟在后边。
　　春节期间收到十四阿哥的信，让在元宵节这天一起玩，选在了一家酒楼上，我跟云琳上了楼，远远的看见十四在楼上挑了一处好地方坐着。就笑着过去了，“给十四爷请安”，他笑，“快坐吧，好容易见着。”
　　过了一会就看见十三阿哥带着一位女子缓缓走上楼梯，忙问十四阿哥，他不怀好意的眨眼，“十三哥一向风流多情。”我也点点头以示赞同，然后两个人都笑了。虽说面上笑，心里还是觉得像吃了苍蝇，老公公开红杏出墙，这滋味你不难受？
　　一一见了礼，我看着那姑娘，不像世俗之人，一股清丽婉约之态，甚是高贵。她也看我，我们相视而笑，她道，“久闻姑娘大名……”
　　我生生截住，“咱们不来这套虚礼，说多了腻的慌，多虚伪，还是就简简单单说话好不？”她愕然，半天才说，“但凭姑娘做主。但是……”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顶着暗恋十三爷的帽子可不是一天两天了，今儿就把话说清楚了，误会，纯属误会。”我笑嘻嘻的看着她，她也看着十三阿哥抿嘴一笑，“暗恋？有意思的词。”
　　十三阿哥看了我一会，也爽朗的笑了笑，“老板，给我们上酒。”
　　我看着云琳在一边站着，心里怪别扭，一把扯着她的袖子，“云姐姐快坐吧”“姑娘，使不得，奴婢担当不起。”她也是知道他们的身份的。我拿胳膊肘捅了捅十四，说话阿，你不放话敢坐么？
　　十四会意，“快坐吧，咱们出来最重要的是不泄漏行踪，你再这么拘谨可就破坏了兴致了，是吧？十三哥。”
　　十三阿哥也点了点头，道，“坐吧”云琳才别别扭扭的斜着身坐了。这一晚谈笑风生，说到最后我都要兴奋的撸袖子了，想了想还是忍住了。外面小厮跑到我身边，“小姐，到时辰得回去了，免得老爷夫人担心。”
　　云琳也连忙劝我，我的脸肯定还红着呢，喝得有点高了，就说，“行，回吧。”站起来的时候稍有踉跄，十三阿哥在旁边扶了扶，我抿唇一笑，“谢谢”
　　“天色也不早了，我送送你吧。”他说，然后向十四阿哥看了一眼，十四说道，“放心，我会把十，姐姐送回去的。”我冲他眨了眨眼，然后跟那姑娘告了辞。就笑着跟在十三阿哥身后走了。
　　街上人山人海，十三阿哥一直跟在我身边，云琳和小厮们跟在我们身后，冬天的夜晚偶有风吹过，冰冷刺骨的，我看见远处有个小贩抱着个冰糖葫芦架，根根晶莹透亮，馋虫大闹五脏庙。就笑着跟十三阿哥说，“您帮我买个糖葫芦吃行么？”
　　他一时有些怔仲，我可怜兮兮的翻了翻自己的衣袋，又指了指前面的糖葫芦，我真是一分钱都没带，可是真的很想吃。他哈哈大笑起来，声音清越好听。买了一支放在我手里。交接的时候，他温暖的手指碰到了我的手背，我竟生生的打了个寒颤，这么温文尔雅的男人当我相公也挺好的，我这么想着便也笑起来。
　　我毫无形象的吃着糖葫芦，他突然说“别迎着风吃，小心进风肚子痛。”我点了点头，改为小口小口的吃，装淑女容易么？他又问我，“今晚不痛快可是为了进宫的事？”
　　我惊讶得张大了嘴半天合不上，就问“有这么明显吗？”
　　他笑，“很明显”。我不说话默认了，再艰难开口，“到了陌生的地方只是觉得很孤单。”
　　他张口说了句话我没听清楚，因为城里开始放焰火了，一个又一个的上去，状若流萤，巧妙旋转，我扯了嗓子问他，“你刚才说什么？”他摇头笑了笑，又指了指天，我看着满天绚烂的烟火折成五彩的光打在他文雅祥和的脸上，心里轻轻叫着他的名字，“胤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