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际侵略守则》十字路

62、第二章

　　李乔。
　　如果让他自己形容，现今为止短短的人生。
　　二十四岁、三流大学毕业、上有父母下有妹妹，家世一般。
　　职业是好安心货运公司的小小出卖□□劳力职员一枚，每天上班十二个小时月薪才好不容易破三万，虽然饿不死但也不是人生胜利组。总归来说，除了破一八四的身高跟不错的体格，加上还算阳光帅气的长相勉勉强强称得上是个足以拿来说嘴的优点－－
　　先是因为不明外星血统的觉醒、能够吸引雄性智慧生物发情的可怕体质、被地球宇宙移民局放逐、又因为空难意外坠落在外星球上，被一群野兽包围、被当成奴隶追捕……忽略不提以上发生在他身上的一连串倒楣事有那么『一点点的不平常』，从上到下，李乔看起来就是个伸手路上抓就一大把的现代地球劳资青年。
　　地球人？呃，姑且算是……吧。
　　『倒楣吗？我倒觉得您是受神眷顾难得幸运之人呢，亲爱的主人。』
　　「是阎王殿不敢收留我吧！搞不好，他们压根不知道该把我分在哪个类别里。」李乔自嘲的苦笑，「我觉得自己的生存等级都直逼小强了。」
　　『说的也是，虽然我为了避免您在马瑞司星之门崩溃之时死亡，而强行开启新的空间通道，但能在能量极度扭曲状态下几近无伤存活的机率大概只有万分之一吧。』小五赞同道，『您真是比蟑螂还要强悍。』
　　「……这真的是称赞吗？」
　　智能ＡＩ的声音只存在李乔的意识里，此刻从第三者的眼光里来看，李乔就是不折不扣自说自话，活拖拖就是个神经病。不过反正四周除了李乔就只有一个看起来还半昏半醒没啥反应的少年，他也就不在乎大剌剌的自言自语起来。
　　外面的天色已经全部黑了。
　　一盏小小的手提露营灯在黑暗之中发出淡淡的白光。
　　这里是间小便利商店。
　　虽然找栖身之所的一路上看见不少物资应该更丰富的大型店家，可是空间里越大代表出入口跟死角越多防御相对更加困难，李乔可喜欢自己头上这颗脑袋了，一点也不想拿自己的命上去赌；好在这商店建筑内部没有受到什么损害，为了保险起见他又推了几个又重又大的货架挡住了门，这才放心开始收集物资准备就地野营。
　　这颗星球并不是地球，但除了科技明显高出一节以外，文明发展却很类似。
　　李乔现在这身行头都是路上东捡西捡搜刮来的，对于找物资可说是熟门熟路了。他翻遍了整间店，发现食物类的物品几乎都早被搬空，只挖出两三个扁掉的罐头跟干燥饭包，其他东西倒是还有剩，保暖的毯子跟抵挡湿气的防潮布他都多拿了好几个备用，他甚至找到了可能属于原本店员的换洗衣物，以及几个烧煮食物用的活动炉头需要的气瓶；这气瓶可是个好东西，除了烧煮食物需要，如果手上没有弹药的时候拿来当做燃/烧弹杀伤力可是大大的。
　　也许是因为这里有丧尸这种可怕的东西，就连这等小便利商店里也存放了少许武器；子弹、枪械、野战刀刃，虽然数量不多而且没有火力更强大的大型武器，但李乔也毫不客气拿了所有自己能用得到的东西，顺便汰换了几把之前收集但已经破损的武器，最后是急救绷带跟药品，直到确定再也没有漏掉的物资时才肯放弃。
　　搞定了所有优先事项，李乔这才有空闲去注意那个一直安静到过分的孩子。
　　「你肚子饿死了吧？我现在来煮东西。」李乔蹲下身低头看了看那少年，确定对方还活着没又昏死过去后连忙道，「看你的样子一定饿很久了，压缩饼干那些是没办法吞下肚的，刚刚我找到了几个罐头跟饭包，煮粥给你吃吧！」
　　把简单的小锅放在活动炉头上，李乔随便把刚找到的一小包冷冻饭包丢了下去和着水跟一罐肉酱罐头搅了搅，然后直接盖上盖子等着水煮滚。这段时间他还是一直注意着身边少年的动静，就怕一个不注意眨个眼人突然就挂了。
　　所以就算对方半点反应也没，李乔还是弃而不舍试图引起对方注意。
　　平常他并不是个很爱多嘴唠叨的家伙，可是禁不住寂寞啊！李乔以前朋友多交际不少又不是个宅男，但自从掉进了这个星球以后十几天没看见一个大活人，憋都憋得都快吐血了，这下忍不住就滔滔不绝起来。
　　「刚给的水你喝了没？这里还有几颗葡萄糖，吃下去身体会舒服一点。」
　　被硬是抬起头撬开嘴巴，少年也没什么反抗。
　　男孩瘦到可怕的身体已经穿上了件简单的Ｔ恤跟牛仔裤，之前被草草擦过一次的脸也稍微能看清样貌了；那是张还未完全长开、稚气未脱的脸庞，看起来大概顶多十四、五岁的模样，五官比东方人硬挺、却又比西方人柔和，看不出来血统……想到这里李乔忍不住骂自己是只蠢猪，这货本来就不是地球人不是！
　　「喂，你叫什么名字？」
　　感觉到灌了水又吞了几颗糖后的孩子稍微恢复生气，李乔又问。
　　可是他难免感到再次失望，因为少年只是转了转头用有些痴呆的眼神看着自己，那张孩子气的脸上有双像猫一样翠绿的瞳孔，看着跟宝石一样透明而觉察不出情绪跟反应。
　　是被吓傻了吧？李乔叹气。
　　如果眼下这些事发生在还没进入星际前的自己，他的反应未必会比少年好到哪里去。想起刚才战斗时胸口的紧绷和专注、为了保护性命而咬紧的牙关，现在鼻腔里能闻到着自己身上那种汗跟血混杂而散发的奇怪气味，李乔就有种还身在不久前经历过的战场的错觉。
　　－－在马瑞司那场为了阻止虫族入侵，与自己的『白子』驾驶机甲战斗。
　　如果最初不是因为被星际移民局从地球放逐却又发生意外流亡，李乔的人生是绝对不会像现在这样多采多姿、或者该说荒腔走板的。不但变成宇宙人球，还有中间那段可歌可泣的流浪过程……面临过被攻击、被追杀，看见尸体与死亡、战争跟围城，面临过不只一次濒死危机又大难不死，就算是原本再怎么平凡的老百姓也会被迫提升好几个档次升级成勇者。
　　果然，人是会成长的，特别是在极端的环境变化之下。
　　……脑海里一瞬间掠过那个不管怎么伸出手都触碰不到的黑色身躯、还有那个在最后时刻仍然紧抱住自己的纤细手臂，他不禁死咬下唇，直到舌尖尝到腥甜的咸味之后才稍稍放松力道。
　　现在可不是回顾往事的时候。
　　「呜哇啊！我的饭！」发现锅子里冒出了一阵烧焦味，李乔咒骂，「啊啊啊……都快被煮干了。」
　　看了锅子里白色的饭粒混着褐色肉酱，夹杂着一些黑色烧干的不明物体，李乔直想叹气。他认命的把锅里那团糊糊分成两碗，然后把其中一个黑得没那么严重的放在了少年面前。
　　「有得吃就不错了，老子本来就只会煮泡面。」李乔苦着脸用汤匙舀了一杓进嘴巴里，不知是安慰少年还是安慰自己，「往好的方面想至少有肉不是，靠！感觉五百年没吃过肉了，好怀念烧肉吃到饱啊！还有火锅、牛排、中秋烤肉会……」
　　少年一动也不动。
　　他呆呆的看着面前边吃饭边自说自话的青年，然后看看眼前的碗，又看看放在旁边的汤匙，再看看青年吃饭的样子……一直反复了好几次之后，才像是模仿前面人的动作一样微颤颤的拿起了汤匙，然后手指动作非常不协调的舀了口黏糊糊放进嘴巴里。
　　李乔偷偷在内心里松了一大口气。
　　只要还会想吃东西，就不要紧的。
　　在恐惧中求生虽然很困难，更可怕的却是丧失活下去的勇气。
　　彼此两人毕竟没有任何关系，如果对方真的一心求死，李乔也不可能再多花更多时间精力去劝解他了；在这里连想活着的人要生存都无比困难，更何况想要求死？他知道这个孩子面对如此巨大的危难，很大可能同时失去了亲人跟朋友；但就算自己能够救得了少年的性命，却不可能拯救他的灵魂。
　　想到这里李乔又舀了一大杓黏糊放进嘴巴里。那是一种带着烧焦苦味的肉味，烧干的地方米又干又硬、其他地方则口感软烂，绝对说不上好吃；可是光是能吃进嘴里感觉到腹部饱胀，对现在的李乔而言就已经很满足了。也不知道对面的少年心里是不是有一样的想法，男孩原本不熟练拿汤匙的手越来越顺手，一大口一大口吃着碗里的那团黏黏，半点也没嫌弃的样子。
　　只要还有进食的欲望，就代表还有求生欲。
　　就像想发泄某种郁闷在胸口的怒火，李乔跟对面少年比赛似的快速解决着碗里的食物；他清楚知道自己现在必须像这样不断的前进，才能活下去。
　　所以。
　　现在还不能回头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