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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晋江文学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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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琮外书房院子里,他穿着一身短打,虎虎生风练着拳脚。这些年下来,焦大的一身功夫被他学了个七七八八,平日除了多加练习外,并不要焦大再多指点什么了。这会儿,焦大正背手挺胸,面容严肃地教立于院中的贾兰、薛蟠扎马步:“下盘要稳,小腹收紧,腰背挺直。好,就这样立稳。”
贾兰年纪小,薛蟠又是个养尊处优惯了的,没站半刻两人便两腿打颤上身摇晃着支持不住了。贾琮收了拳脚看了他们一阵,也不多话。既然是他们求着要学的,就得做好受苦的准备。他自己也是这么过来的,并不同情他们。
说到这两人跟他一道学武的事儿,贾琮就觉头痛。这薛蟠可是愁死他了。自听了宝钗叫他多跟他学习后,他就真死心眼的跟着他了。那叫一个寸步不离啊,他读书,他跟着读书;他写字,他也跟着写字。后来知道他学武,竟也跟着学起武来。一天到晚,除了吃饭睡觉上厕所不跟着外,他身边竟再没半点空闲的时候。贾琮烦不胜烦,有这么个大尾巴跟着,他做什么都不方便。就拿写书这事来说,他都好几天没动笔了。若再让薛蟠这样歪缠下去,他这日子就没法过了。
跟他好话也说了,歹话也劝了,可这人就是不听。跟吃了秤砣似的,那心铁铁的,愣是半分不为所动。你若恼了他,他便腆着脸半点没有心理障碍的打拱作揖给你陪不是,让人瞧着真是气又气不得,恼又恼不得。直憋的心口发闷,却也拿他毫无办法。
而贾兰正是好动的年纪,也不知道打哪得了薛蟠跟他学武的事,也跟在后头吵闹着要学。一家子亲戚,总不能教个外姓人反倒不教自己家里人,于是也只得点头应答。这下倒好,一个大尾巴没去了,身后反又添了个小尾巴。
看着晃晃悠悠扎马步的两人,贾琮无奈摇摇头。拿帕子擦了擦头上汗水,走进屋内。换了衣服,趁着两人练功之际躲个清静看会书。过了差不多小半个时辰,外头两人弯腰抖腿走进来。薛蟠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摊在那,手指头也懒得动一下,直叫小厮喂他水喝,解了渴,嚷嚷道:“诶哟,我滴个亲娘,可累死我了!我长这么大,就没受过这份罪。”
“清闲的好去处多着呢,大哥哥大可不必来我这受苦?”贾琮借机劝道。
薛蟠一摆手:“兄弟不必为我担心,这点子小苦我还是受得住的。”
贾琮一头黑线,谁为你担心来着!心里忍不住苦恼:为毛这薛大傻就是听不懂他话里的意思呢?
“三叔,你以前学武也是这么着的吗?”贾兰问道。
贾琮点头:“是啊,凡初学武艺都是从这些基本功开始的。”
贾兰崇拜的看着他:“三叔真厉害。我要练多久才能跟三叔一样?”刚贾琮打的那套拳威风极了,让他看了羡慕不已。
贾琮鼓励他道:“学功夫在于持之以恒,只要你勤加苦练,学有所成是迟早的事儿。”
贾兰听话点头:“我听三叔的。”
几个人说着话,外面小厮来找,说是大奶奶找兰哥儿回去呢。
“三叔,我先回去了。”贾兰起身告辞。
“嗯,去吧!”招招手把人送了出去。
薛蟠仍歪在椅子上不动,贾琮也不理会,兀自拿着先头看的书来看。
看他如此,薛蟠也有样学样的从架子上拿了本书来瞧,可他终不是个能静下心读书的人,一本书看了两三页,就哈欠连连。实在无趣得紧,他就不明白这些之乎者也有什么好的。好好的一句话,被之来乎去的,反倒让人不明白了,也亏得贾琮能耐着性子看下去。
呆呆坐着实在无聊,便开口道:“我说琮兄弟,你这屋里的画怎么只有山水,没有人物?瞧着多冷清。你这里用的什么茶?味道似乎淡了些。我家里新进了些好茶,味道极正,一会儿我着人给你拿些来!”
他叽叽歪歪说了一大车话,聒噪的贾琮耳根不得清静,重重叹口气,转头看向薛蟠:“薛大哥,我且问你,你为何整日跟着我?”
薛蟠想也没想回道:“当然是想跟你学本事?”
贾琮无奈道:“我除了读了两本书,会两三下拳脚外,再无别的能耐。又哪有什么天大的本事能教给哥哥你。”
薛蟠摇头摆手:“兄弟快别自谦了,我妹妹说了,你是个有本事的人。要不满京城的王孙公子,怎么就偏选了你做王爷伴读,可见你定有过人之处。我妹妹还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着你,我也能学着些人情事故,为人处事。”
薛宝钗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物,满府里各色人物如何,她心里都门儿清。其他人暂且不论,单就一众小辈男儿来说,她瞧得上的,也就宝玉与贾琮两人。若论对姐妹们温柔体贴,那宝玉真是个极难得的。可这人又太过天真,于经济一途不但毫无知觉,便是让他学上一学也是不肯的。他是侯门公子,依贾家权势只要不出天大的事,即便一辈子无所事事也是不用愁的。可她的哥哥却不能如此,哥哥是他们薛家的唯一继承人,也是她日后生活的依靠,他若不能站出来顶立门户,她和母亲便再无将来可言。
在她眼里,贾琮是个极有主意的人,小小年纪就知道进学上进,为人行事不卑不亢,在长辈面前进退有度;与众姐妹相处虽然亲近却又不失礼数;对待下人又知分寸,既不会让人觉得他好性儿容易哄骗,又不会让人觉得他太过刻薄性情冷酷。这样一个人,若是哥哥能学着他一二分,她与母亲也不必像现在这样忧愁了。这次他们家因祸得福,她哥哥原本左了的性子终于改了过来,心中除了直念阿弥陀佛外,当然更加希望他一天好似一天。她与母亲拉着哥哥小之以理,动之以情,说了好一番掏心窝子的话,直把个薛蟠说的羞愧难当,后悔当初自己那样不懂事,害母亲妹妹为他担心。听哥哥赌咒发誓要改过学好,她与母亲心中无限欢喜,可又担心哥哥在外遇人不淑遭人诓骗,也怕那些坏心眼子的把哥哥再带坏了。思来想去,他身旁还是得有个知理懂事的人常在身边提点为好。于是,便在薛蟠面前说了贾琮不少好话,直说这个人是值得相交的正人君子。哥哥若常与这样的人相处,也能学着些好。宝钗口才极好,那话一句句说的极有道理,听得薛蟠深以为然。这也就造成了日后他以贾琮马首是瞻的局面。
贾琮听得他左一句我妹妹说,左一句我妹妹说,脑仁直疼。怎么这一场病去除了薛蟠的淫思邪念,却给他添了这妹控的毛病?从他口中听得宝钗夸他,便摇头道:“宝姐姐真是高抬我了,我哪里又如她说的那般好呢。如若不然,也不会叫人给打回来。”
薛蟠摇头道:“我妹妹不是这样说的,她说你为人素来小心,宫里不比别处,自然定是更加万分当心的。又怎么会莽撞的去打坏王爷的心爱之物呢,想来其中必有原故。只是宫门深深,真相到底如何别人无从得知罢了。”起先他也同别人一样,还以为是贾琮犯了错才被罚的,但听妹妹一说,再看贾琮这几日言行,才知道事情并非人们想的那样理所当然。
贾琮听了他这话一怔,府里每个人都真的以为是自己犯了错,得罪了徒湛。却不想这里还是有人明白他的。
虽说事情已经过去了,但知道有人愿意相信他是清白的,也让他心里颇为感动。
薛蟠看他脸色有异,凑上去好奇问道:“难道这其中真有什么隐情,你真是被他们冤枉的?”
贾琮刚想开口回话,突又想起徒湛跟他说起过关于淑妃的事,如今事情已了,若再说出来不过徒惹是非罢了。抿抿嘴唇,摇头道:“算了,不提这事了。”又转移话题道,“我听哥哥左右说的话,都是宝姐姐说的。那你自己可有什么想法没有?”
“我?”薛蟠指指自己,挠头傻笑道,“我能有什么主意。我文不成武不就。唯一能做的便是如现在这般让母亲妹妹放些心罢了。不过说句老实话,我自问自己不是什么读书的材料,一看见这些个之乎者也,我头就直犯晕。真比让我蹲一个时辰马步还难受。”
贾琮一开始本不想管他,不过听了刚才那番话,倒叫他改变了主意。想了想道:“我看哥哥也不像是喜欢读书的样子,若这样耗下去,也不过是白耽误工夫罢了。哥哥既为行商世家,倒不如去学些做生意的本事,将来也好继承家业顶门立户。我想宝姐姐和姨妈也定希望你如此。”
“你说的倒是在理。”薛蟠想了下,又苦恼道,“可是这生意我又如何学起呢?我一不会看账本,二不会谈买卖,三不知道如何卖货进货。”
贾琮一呆,薛家不是行商世家吗?难道他就没有耳濡目染的学过一星半点?
“哥哥一问三不知,难道就不怕被外人诓骗了去?薛家若大一份家业难不成全都交在外人手里掌管?”
薛蟠呆呆问道:“这有何不妥吗?管着铺子的都是父亲留下的老人,都是极有本事的。而且母亲平时也会查账。一直也都没有问题。”
贾琮无语,把自己家金库钥匙交给别人管着,还问人有何不妥?这个薛蟠,到如今还能活得这般安稳自在,真不知道是这个时代的人太过善良了,还是他祖宗积了什么大阴德,特得菩萨显灵保佑。
叹了口气无力道:“大哥哥,俗话说 ‘人心难测’,你又怎知那些人中没有贪利好益的?若他们见你一无所知,瞒着你或私下买卖或侵吞你薛家财产,你又如何是好?再者,姨妈虽会查账,但她终究是个不出大门的妇道人家,若是真有人存心做了假账欺瞒于她,你又叫她如何分辩真假。”
薛蟠不是真傻子,过去他只知道吃喝玩乐,并不愿理这些杂事,还想着有人为他分忧,他正好乐得自在。现在用心想来,脸上不由一白。他家现在的状况可不就跟把肥肉放在乞丐手里一样嘛,叫人不起贪心都难!
一把抓住贾琮的胳膊,急道:“好兄弟,这可如何是好?我堂堂薛家,可不能白饶进外人手里。”
看他吓得不轻,贾琮拍拍他,安慰道:“薛大哥先别急,事情还没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那些人中,或有贪墨的,不过凭着王、贾两家的势力,想来他们也不敢大动。哥哥就是现学起来,也还不晚。”
薛蟠心内一松,摸把冷汗道:“这就好,这就好。”后又恨恨的打了自己一巴掌,悔恨道,“都怪我不争气,差点把祖宗家业都给弄丢了。”他过去过的都是什么日子啊,心也不知道被什么迷住了。竟然糊涂至此!可恨!可恨!
又对贾琮道谢道:“好兄弟,多亏你点醒我!哥哥我都不知道怎么谢你才好了!”
贾琮不在意道:“不过是几句闲话罢了,许是我杞人忧天也未可知。薛大哥又何必言谢。”
薛蟠执意道:“要谢的,要谢的。于兄弟来说不过是几句闲话,但于我们薛家,却是生死攸关的大事。我不坐了,现在就回去跟妈妈妹妹好好商议商议。弟弟好坐,我先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