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幻]尘埃王座（原名：费索迩伽）》冥想永恒

87、chapter 7

　　费索迩伽沿着林中小路向宅邸深处走去，时常有盘根错节的老树根横亘在道路上，将铺路的青石砖顶成碎渣。石砖的缝隙中有时会长出一些形状怪异的花朵草茎，虽然它们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威胁，但费索迩伽的直觉告诉她，她最好离这些东西越远越好。

　　她一一跃过那些老树根，小心翼翼地注意着脚下的落足之处，谨慎地绕开了所有看着可疑的不明植物。

　　与她同行的还有一个小女孩。那孩子和她一样抱着一把范尼琴，虽然在她之后走进树林，但一直没有追上来和她搭话。费索迩伽能够感受到她探查的目光，或许没有恶意，可依旧让她有些不适。

　　她觉得那个女孩是在观察自己的步伐，凡是她主动绕开的植物，她也会小心的不去触碰它们。

　　她们就这样维持着一种古怪的氛围来到了一栋爬满蓝色藤蔓的青石老宅门前。那里已经站了七八个孩子，最大的可能有十余岁，最小的比麦蒂特还小。

　　当走在后面的小女孩从林子里迈出来的时候，老宅的大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一个看起来不超过十九岁的青年男子出现在门口，一头打着弯的黑色卷发与克薇雅如出一辙，草绿色的双眸就像早春的嫩芽一样清新明朗。他穿着一件款式简洁的天鹅绒长袍，清浅的水蓝色面料将发色衬托得越发深湛，与眼睛的颜色也有一种奇异的协调感。

　　尘封的宝箱空无一物，古籍的灰烬影像犹存。

　　他是斯科诺尔·阿斯曼·奥古鲁斯。

　　『进来吧，孩子们。』奥古鲁斯温和地说，『我需要和每一个人都有一段独处的经历，因此会花费一些时间。为了打发也许十分无聊的等待过程，我为你们准备了茶点和玩具。作为一个常常在睡前故事中扮演食人恶霸的主人，我不希望有任何勇敢的客人随便翻动我的东西。』他停顿了一下，『我知道我的外号是千眼妖魔，而且拉嘉也会替我看着你们，所以请不要心存侥幸。』

　　他伸出手指在心口轻轻敲了两下，几个年龄较大的孩子吐了吐舌头。费索迩伽注意到，最小的那个只有三、四岁的男孩脸色有些发白，看上去被主人家的宣言吓得不轻。

　　于是她走过去拍了拍对方的后背，『放轻松，奥古鲁斯大公不会吃人。』

　　那男孩瞪了她一眼，『妈妈说，不听话就会被吃掉。』

　　『但是他真的不会吃人。』费索迩伽慢吞吞地说，『这是金侯爵说的。』

　　『好吧。』男孩想了想，『妈妈说要做烤饼，但是她没做，她说的经常不是真的。我没有听过金侯爵撒谎，他也许是对的。』

　　『这就对了。』费索迩伽点了点头，『现在我们可以进去了。』

　　奥古鲁斯宅邸的大门后连着一截短小的门廊，紧接着是一个敞亮的客厅。孩子们在门廊处脱掉脚上的鞋子，光着脚或者穿着袜子踩在客厅的墨蓝色地毯上，好奇地四下张望。几个年纪比较小的孩子从进门开始就直勾勾地盯住了木几上的蛋糕饼干和果汁等等零食，年龄最大的那几个眼睛一直围着角落里几个栩栩如生的动物石雕打转。

　　『好了。』奧古魯斯转身对孩子们说，『那么，有没有谁想第一个来？我会直接告诉你们结果，所以越早结束就可以越快回家。』

　　孩子们面面相觑了一会儿，一个八岁左右的小男孩率先站了出来。

　　费索迩伽没有吭声。事实上，她希望能留在最后一个，这样她就可以向奥古鲁斯公爵多问几个问题了。虽然最后一个也有时间限制（她不可能在奥古鲁斯家呆到半夜），但在后面还有别人的情况下，无论是她还是大公对时间的顾虑肯定都会更多。

　　奥古鲁斯带着那个男孩走进了客厅后的一条走廊，费索迩伽隐约听到了两人踩上楼梯的声音。她觉得大公可能是打算带他们去他自己的琴室，因为这里至少有五分之四的孩子并没有——或者仅仅是没有携带——自己的范尼琴。

　　看得出来，他们之中并不是每个人都有像麦蒂特这么完美的出身，比如之前那位跟在费索迩伽身后走过树林的小女孩，她能看到她的衣服右手肘处用不起眼的同色布打着一个补丁，头上的发带也已经洗得看不出本来的颜色。

　　『我忘了问了，你叫什么名字？』那个比麦蒂特年纪还小的男孩子凑了过来。

　　『麦蒂特·罗□□加·金。』费索迩伽想了想，报出了麦蒂特的全名。

　　『你的名字真奇怪，很长，很难记。』男孩皱着眉头说，『我是斯迈尔家的迈克，他们都叫我迈克。』

　　『那是因为他是个贵族。』另一个男孩子的声音插了进来，费索迩伽顺着声音望去，说话的人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大孩子。

　　『旧贵族的名字都很长，新贵族并不都是这样。』大孩子继续说道，『你是贵族，对吗？』

　　『是的。』费索迩伽点了点头。

　　『你的名字这么长，如果不是旧贵族，那就一定是侯爵大人家里的人。』大孩子点了点头，『爸爸说，新贵族里只有侯爵大人还保留着旧贵族式的起名习惯。』

　　『侯爵大人是谁？』迈克好奇地问。

　　『你不知道侯爵大人？』大孩子有些惊讶，『侯爵大人就是……一位侯爵。』

　　『金侯爵。』费索迩伽善解人意地替他说出了那个他不知道的名字，『全名叫做亚格斯·凡赛耶·金。』

　　『是那个告诉你公爵不吃人的人。』迈克恍然大悟，『他的名字也好长。』

　　『当然！』大孩子忽然大声叫了一声，费索迩伽惊讶地发现他的脸瞬间涨得通红，『是他推翻了旧时代，为我们带来了新的生活。他是个伟大的人！』

　　迈克明显被他的反应吓到了，他下意识地躲到了费索迩伽身后——尽管麦蒂特实际上并不比他强壮多少。

　　『是我爸爸说的。』似乎察觉到了同伴的犹疑，大孩子憋红了脸强调道，『而且我妈妈也这么认为。』

　　『哦，当然。』费索迩伽模棱两可地说，『他是我爷爷。』

　　大孩子顿时瞪大了眼盯着麦蒂特，仿佛他并不是一个五岁的小男孩，而是某种外表展现为小男孩的远古珍兽。

　　迈克的嘴唇蠕动了一下，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奥古鲁斯大公就带着那个八岁的男孩回到了客厅里。

　　『你可以回家了。』奥古鲁斯摸了摸男孩的头发，转向了客厅里的其他孩子，『那么，还有谁想早点回家？』

　　『我、我想回家。』迈克不假思索地回答。

　　『好吧。』年轻的公爵笑了笑，『那么跟我来吧，我想你不需要等待太久了。』

　　迈克回头望了费索迩伽一眼，忐忑不安地走上前，奥古鲁斯牵起他的手，两人的背影消失在走廊深处。楼梯上再次响起蹬蹬的脚步声。

　　费索迩伽觉得迈克刚才的眼神似乎是希望她能陪着他一起过去，但那明显是没有可能的事情。

　　『他吓得都快哭了。』大孩子为同伴的表现感到十分不满，『要叫我说，他就是想得太多了。这里是侯爵大人的地盘，就算奥古鲁斯公爵真的吃小孩，他也不会在这里吃。』

　　『但我们都在家吃饭，我想就算是旧贵族，他们也应该是在家吃饭的。』一个小女孩的声音慢悠悠地加入了谈话，『如果小孩是公爵大人的日常食谱，猜猜他会怎么做？走到饭店里向侍应生点一份小孩肉饼？哦，不，当然不，看看吧，这里有一片老树林，里面有很多奇形怪状的植物，我敢打赌，人们在没有获得准许的情况下是走不进来的。』

　　大孩子的脸色顿时变白了。

　　『这一切的前提是，奥古鲁斯大公真的吃人。』费索迩伽望了小女孩一眼，补充道。

　　女孩看了看她，略微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她理了理衣角，对两个男孩说：『我是克莱尔家的安妮塔，你们可以叫我安妮。』

　　『麦图诺家的布兰戴尔。』大孩子的脸色看上去稍稍恢复了些血色，『你们可以叫我布兰迪。』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他们从弹球游戏聊到了妈妈的手艺，又从厨房的点心谈到了星空轨迹的季节性变化。费索迩伽和小伙伴们分享了不同结构的城堡在遭到破坏时的一些表现，并提出了一些充满了孩童想象的、几乎可以说是异想天开的加固意见；布兰迪说起了他妈妈的好手艺，他信誓旦旦地保证他在她制作出的普通山莓馅饼里尝到了高级海梅奶油的味道——虽然安妮一直怀疑那只是因为他实在太怀念丰收祭领主发下的海梅蛋糕了；安妮分享的内容对费索迩伽来说要比蛋糕有趣得多——这个女孩似乎对天空有着异乎寻常的兴趣，她曾仔细观察过一整年的星图变化，并将那些最亮的星星一一刻画在了某个秘密基地的石壁上。

　　费索迩伽对秘密基地的位置十分好奇，安妮随手从奥古鲁斯的书架上扯了一张看起来没什么用处的羊皮纸，在费索迩伽的反对声中手脚迅速地用这张纸描了一张从奥古鲁斯宅邸到秘密基地的地图，并强行将它塞进了费索迩伽的口袋里。

　　『我已经画上去了。』她强调，『你不会把它交给公爵的，对吗？』

　　除了点头之外，费索迩伽实在不知道她还能做些什么。她原本希望可以阻止安妮，但布兰迪毫不犹豫地站在了女孩那一边。

　　闹过这一阵之后，他们发现客厅里只剩下费索迩伽、布兰迪和安妮三个人了。当奥古鲁斯带着之前进去的孩子走出来的时候，费索迩伽总觉得他的目光似乎可以透过她的口袋看到放在里面的那张原本属于他的羊皮纸。

　　『哦，时间已经这么晚了！』布兰迪毫无所觉地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懊恼地挠了挠后脑勺，『很高兴认识你们，不过我得先走了，妈妈告诉我一定要回家吃午饭。』

　　安妮表示没有关系，费索迩伽担忧地发觉布兰迪似乎根本没意识到他刚刚才为虎作伥帮着安妮糟蹋了一张奥古鲁斯的羊皮纸，此刻正要跟着羊皮纸的原主人进入他的琴室……好吧，这只是考察，并不是接受审判，但她还是不可遏制地想起了大公最开始说的那句“拉嘉会替我看着你们”。

　　也许他已经知道了，只是并不打算揭穿而已。她不无忧虑地想。

　　布兰迪很快在她的忧虑中蹦蹦跳跳地离开了宅邸。他在临走前告诉他们奥古鲁斯没有收他做学生，虽然感到有些遗憾，不过他其实并不是特别喜欢范尼琴，所以这个结果也没有什么不能接受的。

　　『那么，下一个是谁？』奥古鲁斯大公望着布兰迪蹬蹬蹬跑出了宅邸，轻轻舒了口气，语气听起来有一些疲惫。

　　费索迩伽还在为羊皮纸的事忐忑不安。她从桌子上拿起一块白色糯米糖塞进了嘴里，转头就对上了安妮疑惑的目光。

　　『呃，麦迪，你不跟大公进去吗？』她问。

　　费索迩伽眨了眨眼，慢悠悠地将嘴里的糖糕咽了下去，说：『我想当最后一个。』她转头望向大公，『我可以吗？』

　　『当然。』奥古鲁斯看了一眼她放在软椅上的范尼琴，『我记得那把琴，它让我想起了一位故人。』他点了点头，『那么，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邀请你在我家吃午饭，顺便聊一聊有关那位故人的事情。你觉得怎么样？』

　　『我的父母……』费索迩伽表现出了一定的犹豫。

　　『我会跟亚格斯说的。』奥古鲁斯温和地笑了笑，『好了，那么那位可爱的小女士，请你跟我过来。』

　　『好的。』安妮看了费索迩伽一眼，转身跟着奥古鲁斯走了。不知为什么，费索迩伽觉得她的目光似乎有点闷闷不乐。

　　好吧，虽然她也是个女孩，但她还是得说——有一些小女孩的心思可真是难猜。

作者有话说

　　大家都是熊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