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chapter 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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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3013年的第一片乌云向白塔群顶压下来的时候，试炼之门前已经聚集起了一群惴惴不安又暗暗兴奋着的法师学徒。
试炼之门位于迷宫塔深处。这座神秘的塔楼费索迩伽只有最初那天在卡亚的带领下曾经路过过一次，其余时间差不多都被她用在了图书塔和卡亚的休息室里，几乎没什么机会来这里冒险。
梅德玛伊特、卡亚、萨维利伽和一位不认识的年轻棕发法师带着学徒们在迷宫塔内弯弯绕绕的道路中走了三分钟左右，然后那扇神奇的试炼之门便出现在了所有人面前。
继承了法师塔的一贯风格，这扇门足有二十三米高，宽度也有十四米有余，门身主体由青晶石构成，最外一层石面下魔文流动的迹象若隐若现。费索迩伽猜不到制造它的人是用什么手法将魔文直接构造在石头内部的，她也不知道当她越过门后那片白色雾气的时候，到底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不过她很快就会知道了。
“仔细听好题目。”萨维利伽导师简短地叮嘱学徒，“卡斯迦维安阁下会告诉你们需要做什么。这只是试炼，就算真的发生了什么也不要慌乱。你们可以默念‘结束试炼’主动离开，也可以等到期限结束自动离开，成绩不会受到影响。”
“我只说一次。”梅德玛伊特导师说，“如果出现生命危险，孩子们，你们最好选择主动结束试炼。就算你们不这么选择，试炼之门也会在达到极限的时候将你们送回来。那点时间除了让你不得不浪费更多时间养好身体之外不会有任何帮助。”
“我是安德莱雅导师。”棕发法师向学徒们露出微笑，“原本我应该是你们的冥想课导师，不过很遗憾，因为一点私人原因，我们可能没有机会一起讨论学徒级冥想问题了。”她顿了顿，“其实我衷心希望我们没有这个机会，那意味着你们都成功晋升成了正式法师。事实上，成为正式法师之后，你们就不需要再向我请教什么问题了。”她笑着退到了试炼之门旁边的阴影之中，“我负责在这里接应你们。如果在试炼之中受了伤，也请不要绝望。我会代表法师塔的意志将你们救回来的。”
三位导师都说完了话，学徒们不由望向了卡亚导师。卡亚似乎没有想到会被视线聚焦，她想了想，说：“祝好运，姑娘们。”
“我以为卡亚导师也有什么要叮嘱的……”费索迩伽听见拉梅尔小声嘀咕。
“祝福也是嘱咐的一种。”费索迩伽笑了笑。
“严格来说，它们并不一样……”拉梅尔有些迟疑，“不过……不过有祝福也很不错。我是说，对我们来说，它和嘱咐一样，都是很重要的事情。”
她们没有继续有关祝福与叮嘱的谈话，因为安德莱雅导师已经示意学徒们可以走进那扇门了。
麦斯费兰德率先走进试炼之门，班德亚、雷瑟塞亚和罗萨伊特也没有犹豫。费索迩伽深吸了口气，跟在他们后面一脚迈进了门后那片白色雾气之中。
“什么……？”费索迩伽忽然发出了疑惑的声音。她觉得她好像听到了什么，但是细细想来又好像什么也没有听到。她仔细回忆着刚刚发生的事情，发觉脑海中莫名其妙多出了一条信息——小心别被戳穿。
在她从怪异事件中回过神来之前，周围的雾气已经翻滚着染上了颜色。它们有的团在一起，有的飞上空中，有的沉入地下，短短三十秒钟之后，费索迩伽发现自己已经身处在一间华丽的大卧室之中。
这间卧室的结构有些类似于她在奇迹之城泰伦特姆宅邸的那间房间——同样是四柱床和轻纱帷幔，同样是雕花木桌与精美的陶具，同样有一个款式简洁的大穿衣镜以及配套的梳妆架，同样是内嵌式衣橱……哦，好吧，这个肯定比她那个大了不止一点。
费索迩伽四下环顾一圈，下意识地与回忆中自己的房间细细对比了一遍，发现这个房间没有像她曾经的房间那样设有一个可以用于逃跑的阳台，而细节上的装饰和家具物品的具体摆放位置也和她的房间存在很大差异。
她确信自己房间的墙壁绝无可能刷成这种红底金纹的恐怖模样——当然，这也确实不是她的房间。只不过这种典型的贵族式卧室摆设几乎瞬间就让她联想到了自己住了十三年的那个地方。
“别被戳穿……？”费索迩伽喃喃念着忽然出现的提示，思索着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她朝那个被漆成金色纹着红色花纹的大衣橱走了过去。衣橱里挂着一大排五六岁小男孩穿的衣服，每一件都崭新得仿佛某个成衣店准备拿出来展示的展品，而不像是一间私人衣橱里挂着的衣服。
费索迩伽目光谨慎地在衣橱中逡巡一圈，终于发现了几件看起来似乎并不是十成新的衣服——棉质的白袍、丝质的白袍、棉质的红袍、丝质的红袍、棉质的蓝袍、丝质的蓝袍……很好，它们无一例外都是睡衣。
要论对衣物的辨识能力，法师塔里恐怕不会有比费索迩伽更在行的学徒了。眼前这些都是五六岁小男孩惯常穿的那种睡衣，费索迩伽小时候至少有一打这样的衣服。它们的款式可能在细节上有所不同……比如她小时候最喜欢的那件睡袍就有一个特别的袖带缩口设计……好吧，但是不管怎么说，它们的基本款都是睡衣，绝不会让人误以为那是别的什么可以穿出门的衣服。
看完了衣橱，费索迩伽又将目光转到床上。她原本想在枕头周围找一找看看有没有类似头发这样的线索，但结果却让她大吃一惊——床上躺着一个紧闭着眼睛的黄头发小男孩，看上去只有五六岁的样子。他的脸色不太好看，颧骨在瘦削的脸颊上显得格外突出。从费索迩伽这个角度，恰好能够看到红色锻被下露出的一截蓝色衣领。
她发誓刚才床上根本没有任何活物！
费索迩伽原地站了一会儿，忽然发现自己莫名其妙知道了很多事情——
试炼之门发现她的冥想水平已经超出了初级试炼的程度，所以为她挑选了一个难度比较高的场景。而之前那句“小心别被戳穿”则是今年的要点。
她即将代替那个躺在床上的小男孩继续他的人生。他在三岁那年被一匹马踢到了脑袋，虽然因为血统原因没有当场死掉，但是此后的两年时间他一直都在昏迷中度过。
如果费索迩伽能够顺利扮演男孩的角色，并且直到最后都没有被任何人戳穿不是本人，那么她就可以通过今年的初级试炼了。
事实上，比起其他人来说，她确实没那么容易被戳穿，因为她扮演的角色人生几乎是一片空白，她不需要强迫自己假装喜欢自己并不喜欢的东西，也不需要勉强自己改变性格去做不符合自己风格的事情。
她可以在限度之内尽情演绎男孩的人生，因为男孩本人的灵魂已经离开了，他再也不会醒来延续这段生命，所以这具躯壳对他来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命运虽然不由人类自己决定，但人类的行为却会对某些事情产生影响。这个调皮的小家伙为自己的鲁莽行为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可是事情也不会这么简单。毕竟，她的场景难度据说比别人要高。由于法师塔没有理由故意出难题把比别人更优秀的学徒扣留在学徒级别，所以她的确能够比别人更容易通过试炼，只是出于对天赋优异者的格外优待，她必须付出比别人更多的努力才能得到‘优秀’评价。”
至于何为“优秀”评价，这一点她可以自己在试炼中探索。
除了这些莫名其妙出现的信息之外，还有一点令费索迩伽感到分外疑惑——当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她的脸上似乎正挂着一个礼貌的微笑。
可她为什么会笑呢？她试图回忆自己展露微笑的理由，结果却发现她当时根本没有任何必要露出一个礼节性的笑容。
简直整件事都透着诡异。她想。如果这里不是法师塔的试炼之门，她觉得她肯定没办法继续从容镇静地站在这里整理信息。
费索迩伽默默整理了一下思路，暂时将那些一时无解的问题抛在了一边。大约过了半分钟左右，她忽然感觉一股莫名的力量将她扯向了床的方向。经历过一阵天旋地转之后，费索迩伽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被子里，虽然意识依旧清醒，但浑身上下的每一块肌肉都在诉说着自己的虚软无力——她甚至眼睛都没办法睁开。
她意识到她可能已经变成了那个昏迷了两年的小男孩。
好了，你最好先冷静下来。她默默对自己说。首先，你需要弄清一个十分关键的问题——如果你现在正穿着睡衣，那么你的手袋到哪里去了？
如果她的灵魂确实进入了小男孩的身体中……哦，她有理由相信试炼之门一定会保管好她的身体——还有她身上穿的衣服的，所以那些都不是重点。唯一令费索迩伽感到担忧的是法师手袋——假如法师手袋里的东西原本就是为试炼准备的，那么试炼之门应该没有理由把它收走……嗯哼，大概，也许，只是猜测。
事实没有给她时间想清楚她的法师手袋究竟遭遇了什么样的可能，房门开启的声音打断了费索迩伽所有杂七杂八的思绪。那是一种十分奇妙的感觉：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紧张，然而她所处的这个身体却依旧保持着平静的虚弱。
也许是因为这原本就不是她的身体，也许是因为男孩本身虚弱到了极点，费索迩伽的情绪似乎不能像在她自己身体里那样完美地影响着每一根神经和每一记心跳。这对她来说或许是件好事，不过……好吧，鉴于这个不知名的小男孩目前正处于最活泼调皮的年龄，她对此不敢妄下定论。
房门悄无声息地滑开，费索迩伽清楚地听到了六个成年人鱼贯而入的声音。
一个女人小声对同伴询问了一句什么，但是她使用的是一种陌生的语言，费索迩伽完全听不懂她说的话。接着一个男人——很可能就是女人询问的那个人——小声回答了一句话。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还带着点漫不经心的随意，可费索迩伽却本能地觉得他好像在担忧和警惕着什么。
听完男人的话，女人又说了点什么。不过这次她的语气生硬冷淡了一些，听起来像是吩咐或者命令。在她说完这句话之后，费索迩伽听见四个轻快的脚步快速接近了男孩的大床，接着她就感觉床单被人提了起来，她被兜在床单里挪到了一张不那么柔软的小床上。
男孩的手在搬挪的过程中垂到了小床的边缘之外，外界不那么温暖的空气令费索迩伽有些惊讶——她记得之前这里并没有这么凉，虽然气温似乎确实比索瑟瑞的雨季还要凉爽一些，但对她来说完全构不成问题。
她想她终于有些明白身体虚弱究竟意味着什么了。
女人又急切地说了一句话，这次音量提得有些高。四人之中的某一个人立刻将男孩的手妥帖地塞回了被子里，熨帖的温暖让费索迩伽忍不住在心底叹息。她认为那位女士可能吩咐了一句类似于“你们小心些，不要让少爷受冻”之类的话，于是她默默记下了她的发音，决定从现在开始就为新语言的学习做一些准备。
——神灵在上，她由衷地希望男孩身上有什么现成的理由可以解释为什么他会忽然间忘记怎么说话。
四个脚步轻快的人——费索迩伽认为她们的身份可能是仆人——抬着男孩的小床摇摇晃晃地离开了房间。她默默计算着每一次转向之间的距离，凭借优秀的方向感渐渐在脑子里勾勒出了一幅简易路线图。
按照费索迩伽的经验判断，没有大阳台的房间很有可能位于某座城堡之内。根据人类领域的建筑惯例，通常只有那些战略意义大于居住意义的古老城堡才会不惜牺牲采光也要采用这样憋屈的设计。由于宽阔的大阳台很容易为可能存在的敌人提供便利，城堡一般喜欢建造一些狭窄的、仅能容纳两三人的小阳台，它们在战争时期可以顺利转型为己方放冷箭的优良据点，却又不那么容易成为敌方的突破口。
城堡内的结构通常十分复杂，费索迩伽不大希望她扮演的男孩在自己家里迷路。虽然重新记忆路线就像重新学习说话一样肯定已经有点晚了，但她还是想竭尽所能让自己更像是一个“昏迷两年醒来后有点早熟的小孩”，而不是一个“十分可疑的心机深沉的常识白痴”。
费索迩伽自认并不是一个擅长伪装的孩子。她不敢保证这个陌生的贵族家庭里没有像她的安卡拉爷爷那样目光如炬的人物，所以她决定还是从自己比较擅长的方面入手——通过快速吸收外界讯息尽量缩小自己和目标男孩之间的差距……唔，主要是常识方面。
在小床上被仆人抬着走了几分钟之后，费索迩伽忽然发觉她记忆路线的计划似乎出现了一点点小的差错——这个地方的转角并不是规整的直角，有一些转角比平常略小，而有一些则比正常要大。由于男孩是闭着眼躺在床上被仆人抬着走，而这一点小小的差异又十分微妙，已经习惯了风物志上那些方方整整的奥肯多城堡设计图的费索迩伽便没能立刻察觉到这一点。
现在再修改路线图已经有些来不及了。费索迩伽略略思考了一瞬，决定先按照正常转角记忆路线，等以后有机会自主行动再对记忆进行调整。
坦白说，她并没有把道路转折详细记忆到角度的习惯。不过看现在的情况……她恐怕需要进一步提升自己的地图绘制能力了。
作者有话说
第80章 chapter 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