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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chapter 4 ...


  •   入夜之前,费索迩伽来到了一户人家门口。前一天晚上篝火的残骸还摆在屋子旁边,他看了看篝火遗迹旁的草篓和被白天的小雨淋至冰冷的食物,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这里大概发生了什么,他想。很多人家因为穷苦将点灯时间拖得很晚,所以漆黑一片的屋子并不能说明什么。但是篝火旁凌乱的景象却有些不合常理。他觉得自己或许应该寻找下一个更安全可靠的投宿处,但走了半天跑了半天,默斯特已经很累了,外面还在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在这地广人稀的巴斯裘平原上,他不太敢保证能在所有人彻底睡去之前找到可以借宿的人家。

      在这儿休息一晚?费索迩伽谨慎斟酌了一会儿这个方案的危险性,最后决定敲门试试——未知不一定能杀死他,但疲劳和疾病却可以。

      砰——砰——砰——

      “抱歉打扰,请问有人在吗?”

      回答他的是一片沉寂。

      费索迩伽等了一会儿,伸手推了推门,无锁的木门顺畅滑开,没有发出任何滞涩的吱嘎声。不着天光的屋内比室外还要黑暗,他站在门口适应片刻,在看清室内摆设之后才缓缓走了进去。

      默斯特在门口的绵绵细雨中站了半秒,毫不犹豫地跟了进去。

      “等等,默斯特。”费索迩伽听到蹄声试图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了——主人家干净整洁的地板上已出现了几个湿漉漉的沾泥的马蹄印,而他的马浑身湿漉漉的,看起来既疲惫又辛劳。于是他叹了口气,“好吧,好吧,我觉得这里的主人不会希望有一匹马走进屋子……我是说,万一还有人在的话。”他摸起桌上的蜡烛,从怀里掏出一个防水的小袋子,用里面的火镰点亮了光源。

      温暖的烛火渐渐亮起,小屋内的状况一目了然。费索迩伽看清了桌上原本轮廓模糊的一组摆件:那是几个用碎布和木头做成的简陋玩偶,其中有两个士兵、一个军官、一位穿着古怪蓬蓬裙的女士、一个拿着铁条小剑的女剑士、一个服装色彩比较鲜亮的男孩、一个戴草帽的农民和一个拿着铁条小锤的——大概是——铁匠。

      显然,这是一个有孩子的人家。

      壁炉上挂着一把饰有彩鸦羽毛的木质猎弓,角落里有一袋吃了一半的胡萝卜和一个大水缸,旁边摆着锄头、镰刀和铁锹。

      “你答应过我不会不问自取的,姑娘。”费索迩伽用眼神阻止了默斯特迈向萝卜的脚步,默斯特的耳朵耷拉了下来,默默转头寻找其他乐趣。费索迩伽没有再管这个捣蛋鬼,他开始探索这间房子的其他房间。

      他在卧室里发现了一个硬皮本,封皮上用工整的字迹写着“芙拉日记”。

      这不太寻常,费索迩伽想。无论是在一个农户的家里找到订装整齐的纸张还是发现有人在上面写了字——而且字迹十分工整,似乎都不怎么太寻常。他犹豫着把日记翻开,第一页就是一个触目惊心的宣言:红黑色的、笔迹凌乱的——我自由了。

      你不是在偷拿别人的东西,你只是在搜集线索——费索迩伽默念了一会儿,抿着唇把这个本子收了起来。

      屋子里没什么别的值得注意的东西了,他花了点工夫弄燃壁炉,然后取出在蓝色旅店准备好的干粮,和默斯特分享了简陋的晚餐。吃饱喝足后默斯特就站在客厅里睡了,费索迩伽则在壁炉温暖的火光中开始了他的第一次冥想尝试。

      冥想是法师的基础,法师依靠冥想提高感知能力。当感知能力达到一定水平,他们就可以觉察到某些世界隐藏至深的奥秘。

      费索迩伽角落的大缸里取了一杯水放在地上,而他的任务是……唔,隔着杯子感知水的存在。

      知道为什么法师那么稀有吗?因为很少有人愿意十年如一日对着一杯水、试图在眼睛能看到的情况下用直觉去感受杯中水的存在。那实在太傻了。费索迩伽盯着那杯水看了一会儿,伸手触摸杯壁,明智地决定闭上眼睛,尽量不去想这是一杯刚刚自己亲手从水缸里舀出来的东西。

      指尖有点凉丝丝的,盛满凉水的容器总是这样的,但觉得凉并不代表感受到了杯子里的水。费索迩伽尽量摒除脑中那些狂吼着“别傻了这怎么可能”以及小声呢喃着“就留在这里当个农民其实也不错”的杂音一二三四,试着通过想象描摹一杯水的质感——清凉、湿润、多变……而它就在你面前,在你面前的杯子里。

      有那么一瞬,他觉得自己想象到了眼前杯子里的水应该是什么样的,但想象只是想象,他知道自己感受到的是自己幻想中的那杯水,而不是现实中摆在自己面前的那杯水。

      看来想象不可行。费索迩伽睁开眼,决定换一种思路。白天的时候他花了半天时间把那本不算厚的《基础冥想》背了下来,凭借泰伦特姆的记忆天赋,半天之内在颠簸的马背上背一本小薄书并不是什么不可完成的任务。这样一来,以后他都不用在旅途各种不适合阅读的环境下折磨自己的眼睛了——或许脑子会受些折磨,不过在泰伦特姆式教育下长大的孩子从不介意多费点脑子。

      那么话题回到冥想上来,法师到底是如何感知这个世界的?

      《基础冥想》上有这样一段话:你畏惧黑暗吗?你畏惧幻听吗?你畏惧摸不到但看得见的事物吗?而我们不需要眼睛,我们不需要耳膜,我们不需要依赖触觉和视觉判断世界的真实与虚假。冥想——直觉,你会发现那些无法目视、无法耳闻、无法触摸的的事物在感知的世界中,已经悄悄为你打开了一扇全新的大门。

      听起来冥想像是无所不能,费索迩伽忍不住想。他闭上眼,竭力捕捉能够证明水存在于自己面前的蛛丝马迹,但结果除了屋子里这家人的味道、默斯特的味道和偶尔的一丝空气流动,他什么特别的都没感觉到。

      努力了半夜,费索迩伽最终倒在地上沉沉睡去。

      冥想的感觉就像预言一样虚无缥缈——屏蔽你的五感,然后感知这个世界。没人能告诉你你到底需要怎么做,因为这一过程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在真正抓到冥想的思绪时,精通三门语言的费索迩伽竟然无法从任何一种语言里找到能够用来描述这种感觉的词汇和句式——而那时已是第一次冥想的十天之后,他正躺在巴斯裘平原偏北部一位热情的农户家里。

      水就在他面前,他知道它在那里——并不是因为三小时前他亲手把它从农户家的水缸里舀出来,也不是因为它就摆在他视线之内、只要一睁眼就能看到。

      该怎么形容那种感觉?

      他觉得冷,但又不是触觉上的那种冷。他的身体侧躺在农户温暖的客房中,眼前是温暖的木桌,而木桌上——视线的正前方——有一杯凉丝丝的水。冷和热的感觉来得无端且莫名,费索迩伽无法解释自己对这几样事物的判断到底从何而来——当他想深究的时候,这种感觉就消失不见了。他睁开眼,从床上爬起来,把那杯水捧在手里,回忆着刚才进入状态的感觉,一点点放空了思想……然而这次怎么也无法进入状态。

      折腾了一会儿他就放弃了——直觉告诉他,继续下去也只是浪费时间而已。

      可是为什么呢?费索迩伽盯着水杯沉思。今天他在极度疲惫中进入了一种大脑停止运转的临睡状态,在这种状态下,冥想似乎有了短暂的突破。他试图再次进入冥想状态,于是模拟了刚才的情况。他敢肯定自己的模拟和临睡状态并无不同,然而这次冥想却没能成功。直觉一直提醒他有什么地方差了一点……但理智却想不明白差的到底是哪一点。

      费索迩伽想了一会儿,首次成功带来的短暂亢奋很快就过去了,他再次感到了精神上的疲惫。

      如果你觉得累了,那么你最好躺下睡觉。他对自己说,要知道明天又是马背上颠簸的一天,默斯特或许会为此亢奋,但对你来说,这种纯体力劳动十足令人烦闷……而且不管怎么说,你今天已经有了值得赞叹的突破。

      他叹息着躺下身,很快又进入了那种什么都不想的劳极状态。

      ——冷的水,热的桌,泥土也是热的,但与桌子有所不同。一门之隔是农家的客厅,壁炉有点发凉,里面的余骸是灼热的,再过去是主人的卧室……不,费索迩伽,你不能窥探好心留宿者的隐私。

      于是他绕过了卧室,冲出大门,来到了冰凉凉的室外。

      这次默斯特在马厩里,他衷心希望明早起来不会在田地里看到这姑娘自由驰骋的身影。她现在应该是睡着了,热乎乎的身体显得格外安静,鼻子里不断喷出火热的呼吸,在寒冷的平原之夜中像火炬一样热烈。同样热乎乎的还有农户养的土鸡、田鸭、牛羊和马匹,不过它们都没有默斯特火热——她在感觉上甚至比壁炉里未燃尽的残渣还要温暖。

      费索迩伽在蒙昧中做了一个梦,梦里的默斯特浑身燃烧着炽白烈焰,奔跑中烧毁了整个巴斯裘平原。

      翌日一早起来,他告别了那对好心的农户夫妇,与默斯特一起再次踏上旅程。现在他已经摸到了冥想的边缘,虽然剩下可供提高的时间只有十三四天,但比起《基础冥想》所说的“八十岁之前”,费索迩伽的进度已经不是用幸运能解释得通的了。

      不得不说,泰伦特姆血脉在身体潜能这方面的天赋确实令人赞叹——寻常人要花十年时间才能达到的目标,对一个泰伦特姆来说或许只需要十天苦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chapter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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