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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chapter 12 ...


  •   在伏兰卡南部的某些矿脉地区,人们可以在旱季的河床上找到宝石的踪迹。但是在塞菲尔,开采蓝宝石的工人却不得不深入到天堑山脉的山腹之中。握着铁镐和铲子、推着车子扛着梯子走进深深、黑黑的矿道,产自索瑟瑞法师塔的炼金蜡烛和炼金提灯发出的柔和白光只能照亮前后十米左右的空间,工人们靠默数身边经过的支撑架来判断自己的位置。开矿过程不大可能一直顺利,有时候他们会遇到皮肤柔韧性情懒惰的矿岩蛇,这些被打扰了睡眠的冷血动物会毫不留情向他们发起攻击。

      费索迩伽的工作就是把这些蛇拍晕,在宝石上做个记录,然后用特制的容器把毒液收集起来。矿岩蛇的毒牙每天产出的毒液有一定的数量,被收集过毒液的蛇大概一整天都无法继续袭击工人。它们的记性不太好,第二天就会把前一天被拍晕的事情忘记,又会恢复懒洋洋的无害模样,直到再次被工人从岩石里挖出来。

      所以除了任务佣金之外,冒险者们还能额外获得一笔卖毒液的外快。

      这是一个不坏的循环,矿岩蛇、工人和冒险者在天堑山腹中维持着一种奇异的平衡。塞菲尔对矿岩蛇的温和处理令冒险者有了外快、矿岩蛇获得生机,而工人们也得以在枯燥乏味的工作间隙偶尔欣赏一下免费技能表演,工作更加有趣,开采效率也有所提高。更远一些的冒险者协会和佣兵工会多出了一项常年有效的毒液收益,一墙之隔的法师塔则获得了矿岩蛇毒液最实惠便利的材料来源。

      听说塞菲尔的治安官是康斯琉公爵最小的孙子。费索迩伽记得凯斯克里曾经说过,康斯琉最不缺的就是多赢智慧。

      此刻他已经站在了清晨的冷风里,队伍里一共有三名工人和一位白皮肤深褐长发的花剑剑士琪拉雅。大部分时候他和琪拉雅只要跟在工人身后看着他们工作,只有在矿岩蛇出现的时候才需要他们拔剑。

      问题在于怎么拔剑。

      “轮流?”琪拉雅单手插腰斜睨着费索迩伽。

      “没问题。”费索迩伽挥了挥巨剑,再次适应了一下新剑的手感,“我从第二条开始。”

      他今天没穿斗篷,长度刚过肩的白色卷发随意披散在身后,毫不掩饰的白子特征看起来分外扎眼。他换了一身随手在旧货摊上买回来的平民衣裤,把他那些镶着华丽小玩意儿的暗纹衣服统统装包挂到了默斯特马厩旁的钩子上。有默斯特在,他完全不用担心边塞小镇的旅店客人会对他的行李图谋不轨。

      失去一眼可见的贵族身份中和白子带来的影响,他这一路走来已经收获了不少奇奇怪怪的目光。不过穿着那些贵族衣物下矿大概会显得更奇怪,而且……他一点也不想看到矿工们谨慎小心甚至好奇火热的目光。

      为什么会火热呢?这还真是个问题。

      听到费索迩伽主动让出了第一条蛇,琪拉雅挑了挑眉,“礼节不错啊,小子。你姓蒂亚贝鲁?”

      “不是,”费索迩伽摇了摇头,“不过我母亲是。”

      他注意到琪拉雅的态度没有一开始那么排斥了——这姑娘刚开始似乎想用怀疑的目光把他到某个墙角。不过人们对礼貌诚恳的同伴印象总是会好一些,费索迩伽有信心迅速挽回同伴关系。这里是塞菲尔不是奇迹之城,在这种离十万余异教徒只有一墙之隔的边塞镇,人们对待白子问题并不像核心地带那样疯魔。

      在他们说话的时间里,三名矿工已经准备好了工具。矿工们都是胡子拉碴的男人,三个人都是黑皮肤,其中两个红发一个灰发。在组队的短暂介绍时,费索迩伽得知红发短胡子的工人叫拉夫,红发长胡子的是杰卡,灰发的名叫鲁尔曼。

      “我们要下矿了。”长胡子杰卡粗声粗气地招呼。

      “要注意头顶和脚下,有时候地牤会窜来窜去。”鲁尔曼推起车,跟在杰卡身后走进矿洞。短胡子拉夫什么也没说,只是对他们点了点头,然后沉默地拎着工具跟上了队伍。

      “什么是地牤?”费索迩伽疑惑。

      琪拉雅摊了摊手,“不知道,我也是第一次来。”

      于是两个第一次下矿的剑士满怀疑惑和好奇跟着他们的矿工队友走进了神秘的山中世界。山腹中十分黑暗,提灯在队伍中间的拉夫手里有节奏地晃来晃去,费索迩伽走在最后,看着前面四人的影子随着光源的晃动拉长——缩短,心中忽然升起一股莫名其妙的愉悦感。这种愉悦感来的深刻而莫名,费索迩伽甚至能感受到心跳在兴奋中渐渐加速,体内似乎有什么东西颤栗着苏醒……是的,那里有什么东西睁开了眼睛。

      他伸手按了按胸口,感到有些不知所措。

      他脑子里忽然浮过一段话——人类是天生的光明生物。离开温暖的阳光,你的身体会觉得缺了什么,继而向你的大脑传递恐慌信号。而事实也确实如此:除了安全感之外,太长时间看不到阳光的人往往感到精神厌倦、疲劳以及莫名其妙的烦躁。因为人是一种光明生物,我们的亲光性与生俱来。

      《你不知道的隐藏世界——光与逆》,序言第二段第三行。

      所以你不应该在黑暗中感到愉悦,这不正常,费索迩伽默默对自己说。他握住巨剑剑柄,冰凉凉的金属质感和防滑布条的粗砺表面让他找回了一点平静。他把剑从背后抽出拿在手里,这个大家伙熟悉的沉甸甸的重量稍稍排解了些许陌生反应带来的困惑不解。

      巨剑在狭窄的矿道里有些伸展不开,不过这难不倒费索迩伽,他在短剑课程中学会了智慧使用武器。作为一名优秀的巨剑士,他决不会因为空间狭窄败给几条嗜睡蛇类。

      前方的琪拉雅警觉地回头看了他一眼,“怎么了?”

      “以防万一。”他言简意赅地回答。

      “好主意。”琪拉雅想了想点了点头,也把剑抽出来拿在了手里。花剑形状细长手感轻巧,对狭窄逼仄的矿道来说同样不合时宜。

      或许这就是她第一次下矿的原因,费索迩伽想,她首先得学会在狭窄的环境中巧妙使用一把过长的武器,而这并不是一件十分简单的事情。

      他想起苏娅的武器也是花剑。在剑士的三个分支中,优雅灵活且对腕力要求较低的花剑是绝大多数女孩子的第一选择。

      瓦里尔为了配合开天斗气主动拥抱巨剑,费索迩伽却是因为凯斯克里的要求将巨剑作为主修。他的斗气是探知,相比开天斗气隔空裂石的霸道,对使用智慧要求甚高的探知斗气其实并不适合巨剑。就像拉法多纳说的那样,同属技巧类的短剑才能真正发挥出费索迩伽的全部实力。

      你天生就是技巧型武者,真不明白你那个老爹为什么要让你学巨剑这种吃力不……噢,当然,以泰伦特姆的天赋,你学巨剑肯定也不会浪费。——拉法多纳说。

      凯斯克里一定知道点什么——费索迩伽曾不止一次产生过这样的想法。然而那又如何呢?出生得早的人永远比出生得晚的人知道更多事情,要知道,当你还是一个懵懂无知的小婴儿时,这些人已经学会了人类世界的游戏规则。当父母的总能知道一些孩子不知道的往事。

      无论是阿修尼娅还是凯斯克里,他们好像都知道点什么,只有你被蒙在鼓里。

      你不好奇吗?

      你有没有感觉到愤怒?

      “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费索迩伽轻声呢喃。

      “你发现了什么?”琪拉雅似乎听到了他的话,疑惑地看了看四周,“说真的,我可看不出这里怎么是对怎么是不对。”

      队首的杰卡回头看了他们一眼,重重哼了一声,“没什么不对的,这里几百年都是这个样子。”

      “不过还是有些变化的。”鲁尔曼补充,“现在的矿道比过去深了一些。”

      拉夫依旧沉默。

      费索迩伽也选择了沉默。他觉得自己的情绪不太对劲,脑袋里总有个声音在不懈努力向他灌输各种负面信息,就像……就像身体突然间的兴奋一样不受控制。

      他否定了你,那个长胡子的混蛋,他根本什么也不知道,他什么也不明白。

      你应该愤怒,然后……

      然后?不,当然不会有什么然后,他没理由为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愤怒,所以这事理应不会有任何后续。费索迩伽皱了皱眉头:这可真是太奇怪了,这些莫名其妙的声音感觉就像他自己一样。但他——自幼接受伏兰卡最正直教育的大公爵之子——并不认为自己会这么思考问题。

      有什么东西从脚背上一窜而过,费索迩伽下意识退步挥剑,手感告诉他宽大的剑面撞上了什么东西。那玩意儿发出一声尖叫,迅速溜进了矿道深处的黑暗里。

      “那是地牤。”鲁尔曼说,“不用管它,它们不会伤人。”

      “看起来像尖爪鼹鼠。”琪拉雅小声说。

      “哦,是吗?那一定是南方的叫法。”鲁尔曼笑了笑,笑声听起来像风箱一样,“在塞菲尔,我们管它叫地牤。”

      费索迩伽来不及探究自身的怪异——在击退地牤的那一瞬间,脑子里的声音正迫不及待地催促他追上去杀死那个该死的敢于冒犯他的小玩意儿……但是前面的杰卡忽然停住脚步,五人队伍很快停了下来。

      “到了。”杰卡的粗嗓门从前方传来。费索迩伽探头看了一眼,发现前面是个小型矿洞。矿洞大约有五十平方左右,参差的石块上偶尔能看到一些坑坑洼洼的砍劈痕迹,大概是被挖走的矿石留下的痕迹。

      “蓝宝石就在那些石头里面吗?”他感到些许好奇。

      “噢……是的……”鲁尔曼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那里已经超出灯光范围了,你怎么知道那里有石头?”

      “你记性真差,鲁尔。”杰卡递给他一把镐头,“你忘了,那些白头发的家伙甚至能找得到矿井里的头发丝,不需要任何灯、任何光。”

      鲁尔曼接过镐头,拍了拍额头,“你不说我都忘了。上次那个瘦瘦小小的女人……”

      “没错,就是这样。”杰卡的声音忽然空旷起来,费索迩伽看到他走进了矿洞,“伙计们,开工了。希望今天运气不错。”

      他们一个跟着一个走进了相对宽敞的洞穴,经过拉夫身边的时候,费索迩伽听到他在嘟哝:“工作、工作,又是工作……”

      又是一个怪人。他叹了口气——走进洞穴之后,体内那种躁动不安的感觉更加明显了。

      “小子,你是第一次进山,对吗?你觉得有些烦躁?”鲁尔曼忽然凑了过来。

      “你怎么知道?”费索迩伽有些惊讶。

      “别紧张,”鲁尔曼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想起来了,那个女人,她也是个白子,她曾经说过,每次进山她都莫名其妙感觉烦躁,就是那种很想找个目标发火的感觉。现在我确定了,也许你们白子都是这样。”他咧嘴笑了笑,“你们的视力在矿洞里好得不象话,它们可能是一伙的……我是说,烦躁和视力说不定来自同一种……唔,恩典。”他想了半天合适的形容词,最后还是挑了一个经常听到祭司大人提起的词汇——恩典。

      费索迩伽忍着躁动感冲他笑了笑,“哦,谢谢,现在我觉得明白多了。”

      鲁尔曼摆了摆手,“哦,哦,不用谢,这是应该的。一会儿那些蛇出来了还要靠你们解决,而且新手在山里总是有很多疑惑,我年轻的时候就有很多问题,我的导师简直烦透了我这个……呃,那个词怎么说来着?冥顽不灵的学徒?大概是,我已经记不清了。”他哈哈笑了笑,“现在我得开始工作了。顺便一说,小子,你的剑很威风。”

      “当然。”费索迩伽掂了掂手中的灰剑,形体S+的东西看起来总是很顺眼,不过这个数值最大的作用并不是衡量外表顺眼度,它考验的更多的是一件武器外形的可靠程度——是否顺手,是否破风无声,是否禁得起强力物理冲击。

      而且他惯用的尺寸比寻常巨剑士长了差不多半米左右,这把灰剑恰好满足了这个要求。增加了半米长度,它看起来当然比普通巨剑更加威风。

      把注意力集中在沉甸甸的重量上,费索迩伽勉强压下了体内的异动。

      “嘿,剑士!”拉夫那边忽然起了一阵骚动,鲁尔曼哈哈笑了起来。花剑独有的破风声响起,费索迩伽在三位矿工身后止住了脚步。琪拉雅明显是个骄傲的姑娘,现在只是对付矿岩蛇而已,她肯定不希望有人挂着满脸不信任的担心站在战场旁边碍事。

      “首战告捷。”果然,她很快拎着一条扭动的小蛇在费索迩伽面前晃了晃,“真不敢相信,捣乱的竟然是条这么小的小家伙。”

      “毫不意外。”费索迩伽挑了挑眉,变相赞扬了一下琪拉雅的实力。

      那条蛇确实很小,大概只有普通人的小指粗细。费索迩伽盯着它看了看,比起这条蛇的体型,他的巨剑简直像头远古恶龙。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chapter 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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