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老》禄小言

8、第八章 倾华林惊变

　　夜晚的树林很寂静，除了风穿过树梢时留下的寂寂鸣响，暗哑深沉的让人难受。
　　若非另一条道路正在修葺，他们也不会走上这条路。
　　沐攸辞看着远处难得安静沉默的平阳公主，总有些说不上来的滋味。
　　倘若那石室中所绘皆是那个名叫慕容昱泽的男子，而他恰恰是在这里……

　　“你看出来什么了？”林邵桐在沐攸辞身边坐下，递过一只烧鸡腿。
　　“嗯？”
　　“那个女人，今晚特别不正常。若是从前这个时候，她绝不会让我们公子好过的。”
　　“阿桐。”另一边的恪非临剑眉微拧：“这里周围也有不少公主府的暗卫，不要随便乱说。”
　　“哦。”林邵桐摸摸鼻子：“可是真的，很多人都传言她喜欢慕容昱泽，但人家不喜欢她，是为了躲避做驸马才辞的官，别的不提，喜欢上一个可以做自己父亲的男人，这女人就有够不正常的。”

　　沐攸辞听了，脸色微微有些发白，却只是紧抿了嘴，一声不吭。
　　不正常吗……的确，漫长的时间，不伦的感情，求而不得，还痴心妄想……
　　“小攸，你怎么了，脸色这样不好？”林邵桐见两人都不搭理自己的话，有些奇怪的挠挠头。

　　“我……”她微微启唇，却不知该怎样表达。
　　说什么呢，我也是这样，喜欢上一个大自己许多的男子，偏偏那人妖孽的很，明明三十余岁，仍是初见时的模样，这些年从未有什么改变，她看着自己一天天长大，常常忘记岁月的沟壑，便会奢望，有一天可以长大到能与他并肩的位置，一起看初阳落日，锦绣江湖。
　　即使他不爱自己，也可以以养女的身份伴他一世到老。

　　恪非临自然知道她这样的神情是为了什么，他并非第一次在她的眼角眉梢看见那个人，神色唇角，尽是那个人的影子，或者欢喜，或者惆怅。
　　她说，那是庄主，把我带大。眉眼弯弯，带着柔和的温暖。
　　她说，不知道今年生日送他什么好？12岁那年把庄里的树枝挂满了灯笼，同他在千夜湖游船，仰起头，就像灯火布满夜空一样。不过他只是拂了衣袖，说我胡闹。扁了扁嘴，掺着浅浅的委屈。
　　她说，但是庄主每年也会给我庆生的，就算只是很小的东西，也是世上最最珍贵的的礼物。满满都是珍惜之情，欢喜溢满了清可见底的瞳眸。
　　心中不知为何，竟有些苦涩，辗转钝钝的划过肺腑，一时也只能僵在轮椅上，不知该说些什么。

　　三个人正彼此沉默着，就看见安木走了过来，坐在火堆边，极轻的吐了几个字：“有人，很多。”
　　话音刚落，就听得远处果然传来些细碎的声响。
　　“过来。”恪非临敛了眉，对沐攸辞说。
　　见他难得神色沉重，沐攸辞也没多说什么，乖乖的往他身边蹭了蹭。

　　须臾，耳畔便传来利刃划破空气的厉响。
　　恪非临反手拉过沐攸辞，用内力推动轮椅向后退了数十米，眨眼面前一出现了一群赤剑紫冠的黑衣人。
　　一群人围攻上来的时候，沐攸辞心中就明白，这些人绝非毒粉之类就能对付的高手。她没有带兵器，内力又是弱项。堪堪避过一把直逼而来的利剑，就听到那人一声闷哼，却是恪非临一掌正中他胸腹，登时毙命。
　　“你——”微微吃惊，下一秒就感到手臂被人狠狠一拉，一阵天旋地转，再反应过来时，竟是侧坐在了恪非临腿上。
　　“你不想现在丧命的话，就不要乱动。”一掌逼开左右两人，星眸中露出冷厉的寒光，一只臂却牢牢把人箍在怀里，禁住了她就要起身的动作。
　　若非情势紧急，温香软玉在怀又什么都不能做，他才不会做这样的蠢事，甩手飞出几记飞刀，刀刀正中喉管，某人抽空在心中腹诽道。
　　沐攸辞被带着在轮椅上转来转去，竟然连紧张的心情都没有了。
　　原来他的武功这么好哇，难怪这俩都要跟着他混。看来看远处招架明显不如恪非临从容不迫的林邵桐和安木，她默默点头。
　　只是，一旦莫名松懈下来，就感觉到了自己紧靠着温热宽阔的胸膛，传来男子有力的心跳，呼吸扫在侧脸，还是让她不由自主把脸红了个底朝天。
　　什么嘛，她武功也不弱的好不好，只不过是比这些人稍微差了一点。
　　好吧，她承认，差的不只一点点。
　　偷偷瞥眼看去，就发现公主府的暗卫已经都倒在了地上，赵平阳也早已不见了踪影。
　　那些人见猎物已经到手，倒也不恋战，转身就撤走了。
　　偌大的倾华林，顿时就只剩下他们四个活人。

　　“公子，小攸，有没有受伤？”林邵桐快步走过来，看见沐攸辞被好好的护在恪非临怀中，不禁有些讶异的张大了嘴。
　　公子从未主动让任何女人近过身，就算方才情况危急，按理也是绝对会置之不理的。
　　可他居然出手帮了小攸，还……嗯，保护得很妥帖。
　　安木则显得从容的多，早上已经隐隐觉得公子待小攸有些不同，但脸还是渐渐红了起来。
　　看见他脸红，轮椅上的两人才突然意识到还保持着这样极为暧昧的姿势，登时都有些僵硬。
　　沐攸辞赶紧站起身，巴巴的开口：“刚才，谢谢你救我。”
　　“不用。”声音虽然依旧冷硬，面色也仍是冰寒沉寂的，耳廓却是一片火烧火燎的滚烫。
　　“平阳公主被劫走了。”林邵桐倒是没太在意这有些尴尬的气氛，直接开口说道：“燕绍又没有其他皇子皇孙，是什么人想要捉走她呢。”
　　“我认得那身服饰，是碧斓宫的人。”沐攸辞皱皱眉头，一跺脚。
　　“你认得碧斓宫的服饰？不是说他们若打着碧斓宫的旗号下手，便从不会留下活口，几乎没人知道他们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一群人？”林邵桐吃惊道。
　　恪非临也抬起眼眸直视向沐攸辞，微微拢起剑眉：“为何这样说？”
　　“我小时候……在碧斓宫呆过一年，后来被庄主救走，才逃了出来。”沐攸辞扁扁嘴：“我最讨厌碧斓宫了，没想到居然在这里遇见那些人。”
　　“小时候……”
　　“嗯，6岁的时候，被罗碧吟那个坏女人捉去的。”沐攸辞愤愤道。
　　“你就这样讨厌她？”林邵桐看她那副样子，不禁笑了出来。
　　“当然，整天被关在秋水苑，看着她阴晴不定喜怒无常，时常折磨宫里的人，我都快疯了。”
　　“他们不是碧斓宫的人。”恪非临望着这个气呼呼翻白眼的小女子有些微怔，还是接口说道：“虽然服饰兵器都看似一样，但碧斓宫是江湖邪教，和朝廷没有利害冲突，而且……”
　　“而且什么？”沐攸辞有些好奇的看过来。
　　“……我听师父说过……碧斓宫的武器除了赤剑，腰间还有蛇鞭，两拨人马配合使用……但这些人中并无人会使鞭。”说罢静静看向沐攸辞，眸色难辨。
　　“你别这样看着我。”沐攸辞吐吐舌头：“小时候的事情，难免有些记不清了，就记得那个女人很变态……所以记的不详细也很正常。”
　　恪非临摇了摇头，接着说道：“只是不知这些人为何这样装扮，既是要截去公主，却偏偏打着碧斓宫的旗号。”
　　“我也觉得不是碧斓宫，不是说他们不留活口？方才却分明只是想拖住我们，不让我们去救援那边。”安木点头道。
　　“切，谁会去救那种女人。”林邵桐十分不屑：“你们，怎么都是这幅神情……我说错了吗？”
　　话原是不错的，若非赵平阳对他们还有用，又有谁真心想要救她。
　　但偏偏，传言七玄莲和九殊草，据说都被皇上赏赐给了平阳公主。

　　“我们现在怎么办？”安木看向恪非临，等他拿主意。
　　“平阳公主失踪了，朝廷不会不管，何况，他们并非想要她的命。”恪非临淡然道：我们只需坐等她回府便好。”
　　“公子的意思是……”
　　“你们不是一直想要游历江湖么，既然也不急着回去，不如就乘此机会放松一下吧。”恪非临点点头，果然看见沐攸辞眼中一瞬间闪亮迸溅出的光彩。
　　“公子不是从来最讨厌出门？”安木有些诧异道，因为那些形形色色的目光，如同凌迟一般，骄傲隐忍，不免心下难堪，向来都会让他的心情很不好。
　　沐攸辞的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心道，既然这样更是要出门的，难得他有心迈出去，于是笑道：“谁说从前讨厌，现在就不能喜欢了，心中自得，你管别人怎么想呢，他们那副样子，也未必就比我们活得好，要是瞧着谁不顺眼，我第一个不饶他。”
　　“小攸你乱说，就你那三脚猫的功夫，也就轻功好些，怎么和人家打？”林邵桐嗤嗤的笑话她。
　　“反正你家公子武功好得很，也不用我真的动手。”仰天作无辜状。
　　“原来如此。”恪非临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面色冷凝，唇角下撇。
　　“不是，我不是惹了事就把你推出自己落跑的意思。”沐攸辞慌忙摇了摇手，哎呀，怎么越描越黑。
　　“我懂了。”拨转轮椅就向前行去，速度极快，叫沐攸辞在后面一阵好追。
　　“哎呀，你等等，都说不是那个意思……”
　　恪非临背对着她，神色仍是冷冷的，深邃漆黑的眸中却翻卷起层层涟漪，一点一点透露出零零落落的笑意，一丝丝悄悄流泻出来，如同银河中闪亮的星子般清亮璀璨。
　　他停下轮椅，清俊英挺的脸上带着暗暗藏掖着柔和，显得刀刻似的眉峰也不如往常凌厉：“你有什么想去看看的地方没有？”音色沉沉，却如同弹拨在月光清辉中般隽永。
　　“嗯。”沐攸辞也停下脚步，微微一愣，稍一思索，遂开口答道：
　　“青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