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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十七章 溯阳武林会 ...

  •   参加完成亲大礼,又与众人道了别,沐攸辞一行人还是按着原计划去了溯阳,虽然路上赶了点儿,时间倒也刚刚好。

      暄朝庄威武大气,却肃穆太过,弄得气氛有些压抑。
      不喜欢,沐攸辞撇撇嘴,只是跟在恪非临后面,也懒得再东张西望了。
      一路走来,也没遇到什么形迹可疑的人,只是那些人既然要打着碧斓宫的旗号,自然是想要不断生事,四处树敌,因此这武林大会,怕也不会错过。

      在场地站定,就看见一个孔武有力的大汉站上了高台。
      沐攸辞拽拽恪非临的袖管,就听到对方低声回答她:“嵩山掌门,余贺,暂代武林盟主之职,一妻二妾,膝下尚无儿女,为人莽撞豪爽,掌法独步武林。”
      满意的点点头,又接着扬起脸听台上那人朗声言道:

      “十八年来,江湖武林盟主之位一直空缺至今,余某不才,暂代其劳,然今观我武林繁盛,群雄并起,正是推举新任盟主的绝好时机,因而有此大会,在此,先多谢诸位英雄侠客赶来溯阳,也为江湖兴荣尽一份心力。”
      “还不是因为最近武林又不安分了,想要推开担子?”林邵桐轻哼道。
      “但十八年前,却也是他独挑大梁,力挽狂澜,方使江湖武林未曾大乱。”安木不赞同的摇摇头。
      沐攸辞只是一直看着那人从身侧的锦盒中取出一把通体漆黑雕纹的长剑,抽剑出鞘,泛出盈盈青光,冰寒凌厉:“此乃祁连剑,为前任盟主之物,余某收藏至今,诸位且看好,今日,凡以武胜出者,得祁连剑,号召武林。”
      身侧顿时响起一阵阵嘅叹:
      “果然是好剑,不愧是前任盟主之物。”
      “想那祁离轩,也是一代英豪,少年成名江湖,潇洒不羁,不想竟只落得个离奇身死的下场。”
      “是啊,我当年,亦曾受他恩惠,少年轻狂,莫过于是,可惜福薄至此,身后也未能留下一儿半女,好好的祁连剑法,也就此失传江湖。”

      见沐攸辞怔怔的看着那把锋芒毕现的名剑,恪非临开口解释道:“祁离轩是上任武林盟主,年少时,祁连剑法名震江湖,无人能敌。传说当年的武林盟主十分欣赏,强将那位置传给了他。后来却不知为何为人刺杀身亡,葬在七星冢。依他本事,纵然策划已久又倾尽全力,也未必能那么容易得手。余贺当时已在他身侧多年,除了追查凶手,却对其他事缄口不提,因而十八年来,一直是一个谜团。”
      他素来寡言,却因是解释给沐攸辞听,不觉说得愈发详尽了些。

      余贺手中高举的那把剑很漂亮,透着染尽碧血的光泽,下面坠着一段红色剑穗,扣着相思结,嵌着一枚天青色的椭圆玉佩。
      如果她没有猜错,那枚玉佩上正反应该还刻了两个字:兰昭。

      很小很小的时候,她曾经捧着脖子里一枚相似的玉佩问过娘亲:
      “第一个字是‘离’,第二个字呢,云笺不认识,为什么要在这么漂亮的石头上刻上这两个字?”
      娘亲说,那是代替人心承载的两个字,有人告诉她,将忘情湖畔的水玉寻得,刻上名字,纵然不能相守一生,亦可寥慰相思。
      她说,这世上只有一对这样的玉佩,只不过,既是忘情,青碧蓝天,又云笺何寄?

      沐攸辞涩然开口,声音很轻,却足令男子诧异的抬起了头:“恪非临,你知道吗,我长到现在,却从来不知自己的父亲,原来是这样一个闻名江湖的人物。”

      在记忆里,那个男子从未如这些人口中那样意气风发,潇洒凌云,亦未曾仗剑锋芒,智勇无双。
      或许唯一相近的,便是那份笑看浮生的淡泊轻狂。
      在下山之前,她从未见过真正的剑长得什么样子。
      他们只呆在一起三年,却是在这些人所说的变故之后。

      虽然年纪尚小,记忆却始终是最明晰的一段。
      三岁那年,娘亲在家中洗衣,她一个人跑去竹林玩,远远看见一个男子摇摇晃晃的走过来,每一步都走的得极慢,衣服已被鲜血湿透了,有早已凝干的,也有新流出的,跟着他的脚步蔓延了一路,嘴角也都是暗黑的血迹,在清俊的面颊上显得有些可怖。
      他勉强看清前面有人影,便半扶着竹子停下来,声音很低,音调飘渺虚无,破碎支离。
      “你是哪家的孩子,怎么在这荒郊野岭?”
      她年纪虽小,瞧着那人不知为何说不出的亲切,因而便真的软声回答了他:“我叫沐云笺,就和娘亲两人住在这里。”见男子呼吸微弱,扣着的竹子也几近被压折,她又向前小跑了几步,伸出小手本能的想要扶住他。
      脖子间挂着的青玉也随着一颠一颠晃出了衣领。
      男子原本已渐模糊的双眼忽又强自恢复了一丝清明,声音虽然仍旧轻得几乎听不见,却比方才略高了些:“你……你娘……”
      扣着竹子的手慢慢下滑,半蹲下来,看着她的眼神流露出难以遮掩的诧异与惊喜,令苍白如纸的面色也似乎有了些光彩:“沐……云笺。”
      “嗯,我叫沐云笺,我娘叫沐兰昭,爹爹叫祁离轩,不过我从来没有见过他……”点点头,眨了眨眼睛,还是把娘教过她的一字一句准确说了出来。
      “云笺……”男子染血的一只手轻轻搭上小小的肩膀,张了张嘴,刚想要接着说些什么,却只是身子晃了两晃,一头栽倒在她身侧。

      她永远都记得,她把娘拖到竹林,看着倒在血泊中的那个男子,那是她唯一一次,看见娘哭。
      莫名的就捂了嘴,落下一行清泪,却只是颤了长睫,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

      那一天,娘点起了一支紫色的烟,那也是她第一次见到路修,吹着白胡子,刚进门时手指明显剧烈颤抖了一下,接着就十分平静的把她们赶出门,在屋里不吃不休一呆就是三天。

      她依稀记得他们说,他受了极重极重的伤,还能强自寻来这里,简直是一个奇迹。

      再次见到那个男子,路修同娘出门不知要交代些什么,她探着脑袋悄悄潜进了屋子,便看见他英俊却显得有些瘦削的侧颜,疲倦却依然明亮的眼睛,勾着唇角,靠在床侧对她招招手,声音清朗:“现在洗干净了,不再都是血渍,可不会吓到你了,过来,给爹瞧瞧。”
      她依言蹭过去,看着这个自称是“爹”的男子微微有些疑惑,却还是很享受的被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挠了挠脑袋。

      后来,路修下了山,他却留了下来,同她们住在一起。

      那实在是太幸福不过的一段时光。

      每天都能被他抱着去竹林或是山巅,看云海翻腾,听他讲山外的故事,生动鲜活的描述,如同在眼前展开了一幅幅俏丽的画卷,嬉笑怒骂,皆是人生。
      或是像娘亲一样教她读书念字,却只是教个大概,也不用把字句都背出来,只要懂得了意思就好,见她写的歪歪扭扭,反会眉眼弯弯,笑得十分高兴。
      每日吃饭,餐桌上也总能热热闹闹的,看他与娘亲拌嘴,把素来清冷冷的娘亲气得瞪起眼睛,她便在一边咯咯直笑,简单的小屋子也变得说不出的温暖。
      也曾问过江湖,却总是被一笔带过,男子原本晶亮调笑的眼中偶尔会流过一抹莫名的沧桑。
      那是小小的她所无法读懂的东西,像是看透了什么,又像是什么都没放在心上。

      她只知道,她很喜欢这个总是勾唇笑着逗弄她的男子,告诉她世事若是看多了,便什么都不算,只有开心自在才是最真。
      抱着她玩耍累了,便席地而坐,把她揽在怀里,自己却会不知不觉的睡着。
      她渐渐习惯了在男子睡着的时候偷偷打量他俊挺的容颜,伸出小手探那有些微弱却十分平静的鼻息。
      他越来越清瘦,因为缩在他怀里的时候,渐渐会被骨头硌得生疼。
      脸上的笑意却从未减少,只是眼中会间或流露出一种暖暖的温柔,有一搭没一搭的揉着她的发梢,让她不知为何有些心慌,只是钻进他怀里藏起脸来,听他沉声咳嗽上好一会儿,胸膛起伏贴着她的侧脸,天蓝色的衣料上下掠过她的眼睫。
      等他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方才扬起小脸,看见男子对她笑一笑,带着薄茧的拇指蹭了蹭她的下巴,弄得她好痒。
      “爹~”她软绵绵的抱怨道,那人先是一愣,随即笑得更欢了:“我就说,就算不强教你,你也会这般唤我的,她还偏偏不信,这下可是我赌赢了。”
      她瞧着男子盈盈笑意,虽然不太懂,倒也跟着笑得高兴。

      三年的时光回忆起来,就如同偷来的一般短暂而美好。
      那个突然闯进她生命的男子来得突然,离开却并不能算仓促。
      因为那人不小心睡着的次数越来越多,时间也越来越久。
      虽然身体越来越虚弱,还是每天都会带她去山顶瞧瞧水一样清澄的蓝天。
      咳嗽的时候也常常来不及将她拉进怀中,也只能一边蹭去唇畔的血渍,一边不以为意的推推她:“别看了,会影响我在女儿心中玉树临风的形象。”
      她仰起脑袋问他:“爹爹为什么不吃那些黑乎乎的东西,虽然苦苦的不好吃,但是娘说吃了那个身体就会变好。”
      “那些东西难吃死了,于我也没什么用。”他笑道:“还不及云笺对我撒撒娇来得有效。”
      她便当做真话,逗得那人朗声清笑,笑得轻狂。

      很久很久以后,阳光清澄,她拽着男子的宽大的手掌,心中一片空茫,听着树叶簌簌作响,寂静的连心跳都无法触觉。
      手中的温暖渐渐退去,可她却什么都不能做。
      只有死死抓着那骨节分明的指尖。
      眼泪在地上一朵一朵绽放又碎裂,直至消失不见。
      什么都不能抓住……什么都无可挽留……从此成为她内心深处最为惶恐的悸怕。

      可那一回,娘亲却没有哭,依旧是平常那般从容温柔,清清冷冷的淡然模样,拉过她的手问她:“你可还记得上月十五,你应过爹爹的话。”
      她抹着眼泪点头断断续续的回道:“其一,绝不与人寻仇,过去之事,需皆寻风而散。其二,绝不将剑谱再流至人间,武功只需能够自保就好。其三,”
      其三,凡尘中没什么事是无法开解的,世事皆由我心,你长大以后,一定豁达为人,活得轻松自在,不必为了虚妄之事为难自己,也不要为了难以挽回的过去伤害珍视之人,握在手中属于自己的幸福才是真的,其他的,又有什么所谓?只求俯仰无愧于心,便也足够。
      男子清朗的嗓音在脑海中轻轻响起,她呜咽不清,再也没能背出下面的话。

      女子温柔点点头,吻了吻她的额头,又细细交代了一番,便牵着她进屋哄她入睡。
      那以后,她再也没有见过娘。

      世人都道祁离轩被刺身亡后葬在七星冢,却不知他曾硬撑着活下来,陪她们度过这三年的时光,而身后,亦是不知所踪。

      她按着娘说的留在屋中等路修来接她,却等来了一个容颜美丽神色魅惑的女子,把她带进了一个名为碧斓宫的魔域。
      直到一年以后在碧斓宫秋水苑,她遇到了义父,又留在了锦绣山庄。
      那是一段自此只属于她一个人的回忆,无人听闻,无人知晓。

      也许初次见到江湖,并非从未想象过,自己的父亲曾是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笑傲江湖,绝世无双。
      可当真相放在眼前,却忽然觉得那些都不重要,看着那把陌生的剑,却曾是属于那样亲近熟悉的一个人,属于她最珍惜的一段过往。
      她已不在意那个男子是否曾经名动江湖,也做过号召武林的盟主。
      却知道那个轻笑疏朗的男子,她曾经那样欢喜的唤过他一声爹。

      台下因为余贺的号召,骚动与讨论声越来越响,翻出陈年旧事的有,跃跃欲试的有,场面立即变得热闹轰然起来。
      她侧脸便看到恪非临,面容沉静,眼中温柔纵容,低声问她:“你,想要那把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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