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老》禄小言

11、第十一章 家长与情敌

　　沐攸辞垂着脑袋，一副做错事的样子，两只手也绞在一起，软软的唤了一声：“庄主。”
　　白聿廷却没有理会她，只是懒懒斜倚在靠垫上，凤眸微眯，静静和恪非临的目光对视。
　　两个有着绝世容颜的男子“温柔”对视的画面应该是很养眼，如果这中间省去无数试探锋芒无声交接的话。

　　“庄主？”许久不见回应，沐攸辞终是仰起了脸望过去，一时间，微微有些怔忪。
　　自从那件事情过后，她几乎都是埋着头和他走过场一般对话退开，从未再细细辨过他的话音，看过他的模样。
　　仍是那样淡然随意的样子，青衣长发，墨玉双瞳，清泠的眉眼，带了三分优柔两分轻邪七分清薄疏离。
　　只是面色更为苍白了些。
　　他好像，又清减了许多……

　　白聿廷看向沐攸辞，对上她清澈怅然的双眼，轻笑出声：“看来辞儿很想他们留下，不然今日也不会抬起脸来说话了。”
　　“我……”沐攸辞呐呐开口，望着那双温润清冷的狭长眸子，便再也不想移开视线。只是呆呆的向着他。
　　白聿廷眸中流过一丝柔和，薄唇微勾：“既是如此，那便都留下吧。”
　　“承白庄主盛情。”恪非临拱了拱手，目光深邃暗沉，气度风华却从容有度，挑不出半分不妥。
　　沐攸辞见事情这么快就解决了，也不禁长长舒了一口气，眼中也流转出星星点点的欢悦来：“谢谢庄主。”声音不自觉带了些俏皮：“我这就带他们去客房。”
　　“嗯。”白聿廷淡淡应道，便看着沐攸辞神色轻松的推着恪非临离开了前厅。

　　待他们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尽头，方才抬起如玉般修长的手指，在唇边轻掩，抑制不住的咳嗽了起来。
　　两年了，无论怎样都不愿意再抬起脸，流露出丝毫多余情绪的这个孩子。
　　再一次看见这般久违的神情，却是为了方才那个陌生男子吗。
　　那个在信中还是一副嫌弃不已的语气，相识不过短短两个月的男子。
　　那人除了是个残废，看着，倒是样样不差。
　　呵，到底是女大不中留吧……

　　“庄主。”程堂从厅后走出来，见他咳嗽的狠了，身子弓了起来，似是摇摇欲坠，上前想要来扶。
　　“不用。”淡淡推开他，半晌，方扶着椅侧坐直，声中带了些自嘲：“程叔，我这般薄凉性情，待人皆只是利用而已，你为什么还愿意这样跟着我？”
　　“庄主是我看着长大的，是程堂世上难得的亲人，又何来如此一说。”程堂皱眉道：“何况，庄主也并非如自己所想般无情……”
　　“若非无情，又怎会一次次利用那孩子做她不愿去做的事……”白聿廷摇摇头，笑道：“把她当做棋子般使用，居然仍然未被记恨。”
　　“小攸生性单纯……”程堂犹豫片刻，还是把剩下的话咽了下去，转口道：“庄主还是先保重身体为上，别的事，倒也不急着去想。”
　　“嗯。”轻轻点头，神色有些疲倦：“那些人若有需求，只管合作便是，只是，也不要太过掉以轻心。”
　　“属下醒得的。”程堂应道，抬了抬手，终是没有再说什么。

　　“庄主其实人很温柔的，只是性子清冷了些……”一路向客房行去，沐攸辞挠挠头，有些尴尬的解释道。
　　“……”他不知道他性情如何，只是方才的对视却只让人觉得那人心思不是一般的重：“他面色不是很好。”
　　“啊？嗯，的确不好。”比起以前又不好了很多，程伯伯到底有没有每天看着他好好吃饭啊：“不管怎么说，你们先在这里安心住上几日吧，锦绣山庄风景很好，绝对是度假休闲的好地方。”
　　风景的确很好，气氛也是温馨和睦，完全看不出武林世家该有的肃穆与杀气。
　　难怪会纵容出她这般的性情，如此说来，白聿廷对小攸，也不该全然皆是利用。

　　“对了，我已经问过黎叔了，他们以为那些是碧斓宫的人，所以才下的手。”
　　“碧斓宫……锦绣山庄和碧斓宫有仇？”恪非临抬起头，星眸微闪，目光沉沉。
　　“没有啊，我也觉得奇怪呢，这十多年从未有不和的听闻。”
　　“你可曾问过，白聿廷为什么把你从碧斓宫救出来。”剑眉微挑，嗓音低沉平静：“从前可有什么过节？”
　　“庄主说是两派一时相争，他顺路救出了我，后来两边和解了，也就一直相安无事。”沐攸辞摇摇头：“我先回去放东西，再找程伯伯问问看，晚些时候再来找你们。”
　　想了想，又转过身，笑盈盈道：“难得来了，可要好好尝尝锦绣山庄的菜色，到时候可不许挑食。”
　　“好。”恪非临微微颔首，面色沉静无波，星眸中却晃过一丝暖意。

　　回流云轩放好东西，转身正走出房门，便瞧见程堂已然大步跨了进来。
　　“程伯伯~”甜甜的唤了一声：“我正要去找您呢。”
　　“你这丫头，只记得和那个俊小伙子腻歪，还记得程伯伯？”
　　“怎么会，恪非临是小攸的朋友嘛，又是客人，程伯伯就别计较啦~”沐攸辞小跑到他面前，讨好道。
　　“说吧，是有事想问？”
　　“咦，您怎么知道。”
　　“都写在脸上啦！”
　　沐攸辞扁了扁嘴：“哪有这么容易看穿~程伯伯，锦绣山庄和碧斓宫闹翻了吗？怎么会打起来，虽然那其实并不是碧斓宫的人……”
　　“还不是因为你这个臭丫头。”敲了敲她的脑袋：“哼，突然收到平阳公主遇刺的消息，你又不知道传个信回来报平安，害的老头子我白为你捏了一把汗。”一瞪眼，打开某个开始腻上自己肩膀的小爪子。
　　“我这不是平安回来了嘛~”吐吐舌头，接着死皮赖脸的又蹭了上去：“所以你们以为是碧斓宫的人又把我劫走了？”
　　“不只是我，连庄主都亲自赶去了。”冷哼一声，又把她从身上拽下来。
　　“庄主……”沐攸辞愣了愣，有些不敢置信的看向程堂。
　　“庄主旧伤未愈，本就不能再轻易使用内力，你这臭丫头，害得他一时情急连杀数十人，若是病情再有恶化，看是不是你能担待得起的。”恶狠狠的说道，心中却是一片忐忑。
　　这些话，要是等庄主来说，怕是等到下下辈子也不可能，可眼见这两人关系越来越僵，他心中着急，也便顾不得许多，只盼小攸能明白些。

　　他并不知道沐攸辞对白聿廷已早非单纯的养父女情意，更遑论他从来就猜不透白聿廷的心思，只道庄主还是关心小攸这个孩子的，见不得他明明心底在意却总是迟钝的以为自己无所谓的样子，想要就此拉上一把。
　　沐攸辞却是早就明白那人对自己并无此意，更不会平白无故为了谁痛下杀手，何况自己不过是他随手捡来的……
　　并不知这些只是程堂私下告诉她的话，并无白聿廷的授意，心中只余得一片苦涩。
　　那人虽然从来和颜悦色，温和轻柔，她却从未能真正看透过他，明白他在想些什么。
　　只消他一个字，刀山火海她也愿意下的，就算被利用也心甘情愿，原不必如此费心……
　　记忆中，渐渐蔓延开一片火海来……

　　“小攸，你知道么，那个人，从来不会把任何人真正放在心上，他是个薄情之人，今日能这般对我，明日便不会这样对你？那些清越温柔，全都是骗局，不过是想更好的利用我们罢了。”
　　“我知道，我都知道，你省些力气，等我带你回去，你再慢慢说给我听好不好？”
　　“呵，我不要回去，回去做什么呢？只可惜……往后……再也不能保护你了……”
　　“阿卓——”

　　“义父，你……其实都知道对不对……知道了，还故意让他去的？”
　　“是又如何？”
　　“……！阿卓对庄里一心一意……”
　　“辞儿，你是真不明白么，他只是对你一心一意罢了……何况——”
　　“何况，他早已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了，是不是？”
　　“……”
　　“庄主不必再说了，我都懂了……”
　　男子果然什么都没有再说，只是用清冷的眸子静静注视着她，没有感情，隔着厚厚一层疏离。

　　是啊，懂了，早在那个少年血迹凝干的一瞬间就懂了，如没有透露消息，他决计不会枉死。
　　假如自己赶去迟一些，便会与那些真相失之交臂。

　　可是，她是那样喜欢他，只要他不亲口告诉她她已然没用了，哪怕仍有丝毫顾及到她的感受，便愿意一直留在他身边披荆斩棘。
　　生死无悔，却不会太过贪心奢望。
　　因为期望落空的感觉实在是……不愿意再承受第二次……

　　“程伯伯，我这次……还没有找到七玄莲……”垂下眼帘，沐攸辞安安分分的退了开来，轻轻说道。
　　“没有找到就没找到，又不急于一时。”程堂愣了愣，还是接口说道。
　　“所以，请您回复庄主，我一定会尽快找到的。”她抬起眼，秀眉微皱，语气却分外认真：“不会再出任何差错。”
　　他不必担心，更无须提醒或是试探。不要再给她这般的温柔，倘若难辨真假，倘若她会沉溺当真……
　　“……”这孩子，莫非误会什么了。

　　“不必了。”一声淡淡的嗓音从不远处传来，抬眼望去，便见白聿廷半倚在一棵树上，似是已经来了一段时间。
　　泼墨般的长发随意散在瘦削的肩前，一手背在身后，垂在身侧的手指微蜷缩起来：“方才忘记提了，我正是想要来与你说此事，七玄莲的事我会交给别人，你这些天便呆在庄里，不要乱跑。”声音清越温和，却带着些倦怠。
　　沐攸辞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终是只吐出了一声轻轻的“是”，便眼睁睁望着那人轻轻勾唇笑了笑，翩然转身，渐渐走远了。
　　修长的指尖瘦削苍白，手心中隐约可见一点翠绿。
　　青衫下的背影那样清瘦，带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寂寥，似乎一阵风就会吹散，什么也不再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