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尽已皆愁》慕习羽

14、第十四章 人面桃花

　　当写着“陈府”的灯笼出现在眼前时，我的心跳又开始加快了。理了理衣服，准备再次低眉顺眼的溜进去。
　　深吸一口气，叩响了门上的铜环。“吱……”的一声门被打开，探出一个似曾相识的脑袋，“少夫人……”还没来及捂他的嘴，他已经丢下我通报去了，留下一长串刺耳的声响，“老爷、夫人，少夫人回来了……”。不由打了一个冷战，他是白天守门人中的一个，那时明明一副不认识我的样子，现在竟然一眼就认出我来……不安感一点一点堆积……
　　略显沉重的迈进了大门，迎面跑来的丫鬟顺势扶着我向大厅走去，预感到一场家庭批斗大会正在前面等着。
　　果然……大厅里，除了公公外，每个人都面色凝重，看我的眼里透露出挑剔和责难，尤其是婆婆，她的表情中还夹杂着一丝极力掩饰的幸灾乐祸。她对我的不满，一直都是知道的，对于原因却百思不得其解……
　　我站在大厅中间，承受着凌厉的目光，即使努力保持平静，也无法掩盖住发自内心的无力。作为一个现代女生，陷入一场政治婚姻，从此便开始了婆婆不疼丈夫不爱的生活，偶尔出去喝杯小酒，回来不但没人照顾，还要被罚站，我是该委屈的；但是，作为大明朝御史大夫陈大人的儿媳妇，这种不知廉耻，有损妇道的行为就是可耻的，有辱家门的。所以，最终我妥协的低下了头……
　　不知是因为沉默太久，还是对我认错的表现表示满意，一直悠闲喝茶的公公终于开口了，“钰儿，今天一天你去哪儿了？”慢悠悠的语调，读不出情绪。
　　“去外面逛了逛……”我把头压的更低，淡淡的酒气还是随着话音一起飘散在空气里。
　　“噢……”他的声音带着震慑力，我心虚的想逃避他无语的盘查。
　　“逛逛……哪家的女眷会只身一人逛到天黑？哼……还一身……”针对我的刻薄声音，不用看也知道是谁。苦笑，我到底是怎么得罪她了呀！
　　“夫人……”公公每次都能在最关键的时刻，阻止他的夫人说出不该说的话，就如同我第一次见他们时一样，声音温和却有力。“时间已不早了，你下去休息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难以置信的抬起头，对这份宽容非但没有欣喜，反而更为担忧。此刻的模样不用看也可以猜得到：醉眼惺忪、一身酒气，再加上一套已皱巴巴的下人服。就连具有二十一世纪洒脱精神的我都觉得汗颜，更何况是一个封建老古董？而他竟能平和到如此，若不是他的城府太深，又如何解释？尽管满肚狐疑，但眼前人家既然给了台阶，又岂有不下的道理，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我退了出去。
　　一路跑回房间，忽然记起方才并未见到他的踪影。心一阵轻颤，比起那些虎视眈眈的人，他是那么吝啬，至少他们还在乎着我的存在，而他竟然连这么一份平凡的在意也不愿给予，冷漠的坚守着利用与被利用的关系，绝情的彻彻底底，没有留恋。
　　泪似乎又要流下来，用手捂住眼睛，告戒自己：“为情，为他，流的泪已经太多。不值得，也不应该再流了……”泪被禁锢在眼眶中，连带着将伤心也一起禁锢起来。

　　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中的自己， “惊艳”的感觉震撼着我，面对这样的自己，有些别扭的转过脸，但心底的虚荣和骄傲又让我再次面对着铜镜。真正的莘钰长得很美，但那是一种娇柔无骨的美，流转的风情在她的体格和风韵下变得羞涩。如今的我沿袭了她的身体，却灌注了自己的气质，一个现代女性的气质。虽也有无力脆弱的时候，但顾盼生情间的精明，言语间不露锋芒的自信，像宝石一样镶嵌着，把这份美丽装点的烁烁生辉，让人移不开视线。
　　而今在酒精的作用下，这平日刻意淡化的美丽被大胆的表现出来，那么恣意张扬。连那套略显怪异的小厮服也让我演义出别样的性感。此刻的我就像一个迷惑众生的妖精，妖娆的令人却步。
　　静静的与镜中人对望，欣赏着，同时也心痛着。这份美丽很短暂，短暂的看不到明年的桃花，这份美丽同样也没有意义，因为她无法锁住心爱的人的目光。

　　身后的房门被轻轻的推开，我没有回头，无声无息的感觉，仿佛进来的只有风，使本就冷清的屋里凭添了几许落寞。
　　“你终于回来了！”一个声音在身后炸开，我愣在当场，震惊的不知该如何反应。
　　“听说……你很本事，喝得一声酒气，竟然还认得回府的路！”轻佻的话带着嘲弄，却一字一句刺痛着我的心。
　　沉默着，不做回应，感觉自己即将在沉寂中死去时，肩上的剧痛拉回我涣散的情绪，睁大眼睛看着镜中两个交集的人影，靠得很近却又离得很远。愤怒不仅表现在他的脸上也渲染进了眼睛，激烈的几乎疯狂，与之相对的是我一潭死水般的寂静。现在的我已没有力量再去猜测他那漫天无际，有意无意的心情，也不敢再用一相情愿的思想去虚构幸福，作茧自缚。
　　我的安静刺激着他，他急促的呼吸在耳边起伏。在他面前，我也许已注定是弱者，但我依然有权力选择认输的方式，所以我选择逃避而不是继续受伤。
　　“你听着……”近在咫尺的声音，透着咬牙切齿的怨恨，“不论你愿不愿意，你都已经是陈家的人了。所以……不要再做这种无意义的事情，因为做了也是白做，”逼近的眼睛，带着能吞噬我的灼热，“在没达到目的之前，你做得任何事我们都会容忍……你的希望是不会实现的……”
　　脚步声早已远去，他的话却还在脑中回响。“我的希望……你真的知道我的希望吗，真的知道吗？”苦笑的看着镜中依然孤单的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