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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落井之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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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在这里?”朱圆通开口问。
是啊,怎么会在这里?
怎么会在一街之隔,一窗之外的地方?
怎么会,真地就这样见到你—苏行之。
窗外对街屋顶之上,苏行之仰起头望向朱圆通,微微扬了下手中青瓦,“房顶这处有破损了,正好我无事,便上来补一下。”
朱圆通蹙下眉,上房修瓦这等事,怎么让一个半大孩子去补?若行差错步一下,岂不是很危险。
苏行之似乎看出她心中所想:“不碍事的,以前与邻居王叔一起修葺过房顶。”
朱圆通心下稍安,转眼瞥到对街铺子的招牌,上面正写着一个“苏”字。
“店铺,是你们家开的吗?”她好奇问道。
“正是家中小店,不过没什么主顾,勉强维持罢了。”苏行之说得坦荡,倒半点不见沮色,“这店中也只一个伙计,所以无事时我便过来帮忙。”
朱圆通听着,心中愈发满意。屋顶的苏行之,真真是个好苗子。
家中小有薄产,却不是大富大贵。
本可甩手散漫,却不娇生惯养。
为人古道热肠,虽不俊美无伦,却颇有正直之风。
简直是理想中的驸马人选。
苏行之不知她心中所想,见其眼中笑意愈来愈浓,又想起初见她的那一次。
“姑娘,”他开口唤她,因不知她姓氏,又不便当街叫她名字,便如上次一般称呼她,见敞开的窗户中只她一人探身张望,不禁担心,“你不会又一个人跑出来了吧?”
朱圆通连连摇头,“我随家姊来这里喝茶,她有事先去处理,我便在这里等她。”
苏行之正待开口,楼下便传来中气十足的声音,“行之,行之,修补好没有,下来帮我扶下梯子。”
苏行之应了一声,仰头又望向她,“姑娘,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来这里找我。”
朱圆通点头,看他转身要离开的背影,又忍不住叮嘱,“日后再修葺屋顶最好再找一个伙计一起,也好有个照应。还有,店铺冷清亦不是坏事,乐得清闲,还可在堂里品茶看书。”
苏行之停步看她,和煦一笑,点点头。楼下又传来催促声,很快,他转身不见。
朱圆通仍趴在雕窗前仔细去看对街店铺,想寻一丝苏行之的踪迹,怎奈店铺一楼内情状难以看清,她却也不气馁,双手托腮认真瞧着对街,方才苏行之未说再见,也许片刻忙完后还能见到也说不定。
如此想着,她便不知不觉地笑起来。
初时遇见,只觉得一切只是梦幻一场,美好而虚幻。
而今再遇,却让朱圆通心中笃定,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也许,这真的便是缘分也未可知。
她兀自开心间,房间大门却砰然而开,七公主一脸疲惫失落地走进来,身后跟着不言不语的赵锐。
七公主坐在桌前自己倒杯茶水,那壶茶经了这些时辰,早已凉透,七公主却似不觉,就那样饮了下去,也不知是渴得太厉害了还是心思全然不在茶上。
七公主喝完杯中凉茶,见朱圆通倚在北侧窗前看她,才想起朱圆通来,“小十一,做什么呢,那里有什么好看。”
自然有好看,却不能说与你知。
朱圆通回身关上窗,“无他,只是等得烦了四处乱看。七姐姐真是的,出了宫只顾自己四处玩乐,却把我关在这里。”
朱圆通蹙眉嘟嘴,嘴上抱怨,心中却是:谢谢你啊,朱小七,多亏你选择这个茶楼,这个房间,自己去四处玩乐,把我关在这里。
不过,你再晚回来一些,就更好了。
七公主撇下嘴,没理会朱圆通。朝赵锐挥下手指,赵锐会意,立刻向前,拿出一个面人递到朱圆通面前。
“这是上次出宫,在王记那边的小摊前你看了半天后来没买的那个面人。喏,送你了。”七公主道。
朱圆通接过来,没错,她上次是看了一会儿,但是她看那一会儿是因为朱小七赖在那里不移步,她只好勉为其难地也妆模作样地看一会儿。以免自己太没有小孩子的情怀了。
“谢谢。”朱圆通把玩一会儿,调整好心绪道。
唉,假装小孩子好痛苦。
朱小七很满意,今天出宫她唯一的收获,最后竟然只是朱圆通的一声谢谢。
唉,朱小七从椅间起身,“走了,回宫吧。”
“啊?”朱圆通一愣,太早了吧?难道不应该摸黑回去吗?
她还没找到机会跟苏行之说再见呢,这么走掉,第二印象岂不是太不好了。
“三哥稍后还安排赵锐赵利做别的事情,我能瞒母妃一整天,但是。瞒三哥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朱小七身后,侍卫赵锐默默点了点头。
三皇子,最难缠了。
两人随即朝外走去,朱圆通跟在最后,出门前回望紧闭的北侧雕窗,无声道:再见,苏行之。
……………
朱小七与朱圆通所乘的马车回紫微城时走的依然是怀远门,他们一行早先便是从这里出的城,赵锐赵利早已打点过城门禁军,只要藏在暗层中的朱小七与朱圆通不声不响,再回到紫微城中,今日的一切便圆满顺遂。
乌木车在怀远门前停下,隔着暗层,朱圆通隐约听到赵锐在与一名守城禁军闲话,想来递上令牌后,城卫一个看牌子,一个检查车内。
无事,再在这狭小空间等一下就好了。
稍后,马车便缓缓前进,朱圆通的心安稳下来,朱小七平日虽骄纵任性了些,不过到底是朱老三的妹妹呢,倒没回城太晚,掌握着分寸。
朱圆通还未来得及吐一口长气,便觉得马车再次停了下来,她立刻将耳朵贴到车壁上。
奇怪,刚刚才行出去几步,怎地就又停了呢?
外面,守城的禁军似在向什么人告禀这架马车已检查过,一切无恙。
朱圆通看不到外边情况,心中不禁有些焦躁,明明已查过的马车,却有人来拦,却又不知是什么人。
朱小七却一派置身事外的淡然,从离了茶馆到上了马车,她一句话再未与朱圆通讲,似乎藏了什么心事。这会儿马车忽然停了,也不见惊慌,大抵天之骄女当久了,又一直在恭合宫中,有恃无恐惯了,觉得即便停一会儿,也不会怎样。
好一会儿,外面没有响动,拦了他们车的人没说放行,亦没有说其他。缓缓地,马车外有脚步声响起,似乎有人绕着马车不急不慢地走了一圈。
紧接着,朱圆通便觉耳边咚咚响起,她倏地缩回贴在车壁上的耳朵。
有人在敲暗壁的乌木板!
“拆。”外面的人只说了这一个字。
……………
嘉安公主朱圆通,擅自出宫,禁足东华宫六个月。荣妃教导无妨,罚俸一年。
同样是在一条贼船上的七公主,处罚是这样的:
禁足一个月,郑贵妃教导无妨,罚俸半年。
稍后,又传七公主乃是受了嘉安公主怂恿,外出游玩,在外受了风寒,郑贵妃寻了七公主半日,心中惶恐,亦受了惊吓。
于是,压惊定神的补品流水一般送入恭合宫,元隆帝又亲去看望,一连留宿了数晚。
为什么这样呢,朱小七才是主谋啊,朱圆通看着东华宫紧闭的大门,默默挠了挠墙。
难怪朱小七一定要带着自己去。
不过,既然当日决定出去了若果事发,这局面并不难料到,朱圆通撇嘴苦笑。算起来,此番这比帐还真不能都算到朱小七头上。
那个在他们入了紫微城后拦住他们,发现暗层的人才最最可恨。
朱圆通清晰记得,那日暗层被打开,午后金色的光照进来,一时间,在暗处呆了好一会儿的她眼睛还不能适应。
她用手遮住眼睛,片刻慢慢放下,便看到光影中一人青色的衣,青木的面。正是高格引荐入宫,备受元隆帝信任的三个太监中的一人。
他还不及赵锐和守城的禁军高,可是负手而立的气势,却凛然不折。
他手中正拿着一块腰牌,想来方才展示给禁军看还未收起。
那木色牌子上刻画着一朵青花。
青花——这比帐就记你身上了!
朱圆通被禁足后,大皇子从未来过东华宫,却隔阵子让让安宿偷偷来送东西,有薄厚适中最易打水漂的三角石,有刻空的陀螺,还有华宁宫中采摘的青菜。每当那时,都是朱圆通心情最好的时候。
也有心情不好的时候,比如三皇子也会来,朱以洵不是派贴身的小太监来,他亲自来东华宫。给荣妃恭敬地请过安,就去看朱圆通。
不是慰问,是添堵。
“让你们背着我行事,活该。”三皇子说完,自己心情很好地摇着折扇走了。
有时候朱小七也来看她,作为主谋她没像朱老三那么幸灾乐祸。
朱小七说:“哎呀,小十一,上次真是意外啊,不曾想才三个月,父皇就让那几个人管那么多事了。下次我们出宫,我一定把那几人也统统收买了。我们下次再一起出去吧。”
下次再跟你去我就不只是禁足一年了,朱圆通望天。
朱小七说:“哎呀,后来我跟母妃说了天桥那边的百戏,母妃便在水榭那边点了一场带着我去了,父皇后来也去了,看了不知多欢喜。”
哎,等等,那个活动她知道,只是,朱小七,你那个时候不是也应该禁足在恭合宫吗?
唉……朱圆通继续望天。
你们兄妹两真是亲亲的,统统是落井下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