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大铭之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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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圆通匆匆回了东华宫，自然不能问荣妃，便将芝兰拉到了自己房中。
一个未及婚嫁年华的小公主，去问和亲婚配之事，不免有些唐突，又或者会惹人口舌。
可是芝兰是自己人，朱圆通心头焦急，也不知三皇子会怎么解了她和亲之困，又为何东华宫中的人都知道这一点，所以，嘉安公主再顾不得那么多，直接就问：“芝兰，等我长大了，会被父皇许给异族去和亲吗？”
芝兰噗地一声笑了，朱圆通心中更是惊奇。
芝兰跟在荣妃身边最久，性子最是沉稳有度的，今天听到她这话的反应怎么却是和朱老三一模一样？！
可疑，实在是太可疑了。
“殿下怎么突然想到婚嫁了，难道这东华宫住够了不成？”芝兰笑道。
见朱圆通脸上难得地认真严肃，芝兰止住了笑，“好了，殿下，芝兰不笑你就是了。其实这也怨不得殿下和教习您的嬷嬷，您年纪还小，自然没有人与您说大铭婚嫁之事。”
说着，芝兰将朱圆通引到椅边坐下，向她论起大铭公主婚嫁。
朱圆通的眼睛圆圆睁着，嘴巴都闭不上了。
难怪朱老三言之凿凿，把握十足。
是的，作为大铭的公主，如他所言，就算她想嫁去别的国家和亲，也没有那个机会呢。
因为，大铭朝的公主，从来不和亲！
生在帝王之家的公主们，为了国家利益，常被当做当作政治外交的筹码，远嫁异国他乡，和亲异族，汉唐莫不如是。朱圆通早就接受了这种以最小损失换取最大的利益的和亲政策，想当然地认为，铭朝亦是如此。
她错了。
大铭偏偏就反其道而行，不仅不实行和亲政策，而且还严格规定公主不能嫁给身份地位较高的文臣武将子弟。太祖与成祖两朝时因立国不久，驸马还多为功臣勋戚子弟，其后，禁止文武大臣子弟参选，便成为大铭定例。
那么，如何为公主选择驸马呢？
朱圆通不禁想到了大唐之时，那些用来评定驸马的标准与诗文中描述驸马们时所用的词汇：
华胄恭仁，温良美茂。器宇恢宏，襟度夷旷。
学通九经之要,道符百行之源。门胄清显,风范昭明。
风猷美茂,才艺纷纶。台揆门阀,风流儒雅。
博学能文,善交好施。门多长者之辙,室有圣人之书。
归纳起来呢，就是三条必须：
第一，必须出身名门。
第二，必须博学多才，品德高尚。
第三，必须形象好气质佳。
永远和别的朝代不一样的大铭则是“必须不是身出名门。”
芝兰在朱圆通身旁继续为她介绍着：“为公主挑选驸马时，由礼部出榜，凡十四至二十四在京普通官吏、军人和平民，容貌齐整，举止端庄，有家教者，皆可报名应选。但是，因为定例限制，驸马多出身于低级官吏，普通军士与寻常人家，又因为年龄限定，大都是未获取功名的白丁……”
芝兰声音越来越低，其实，她并不希望年少的公主这样早就知道这一切。
可是，她却发现公主殿下的脸上笑容越来越多。
听到低级官吏，普通军士与寻常人家时，朱圆通已经兴奋得自椅子间站了起来，再没听芝兰剩下来的话。
低级官吏，普通军士与寻常人家，这三者，不正是她梦寐以求的归宿。
也许，这一生，真的可以得嫁良人，幸福一世呢。
朱圆通兴奋地朝门外走去，不行，她得到春秋园里僻静的地方大笑一会儿。
不了解的国政的她，又被朱老三忽悠了一次。
这一次，她绝不会承认是自己的错的，实在是铭朝，太不走寻常路了。
可是，这一次，她又被忽悠得太高兴了。
只是口头答应了在未知的时间替他做一件事情，却再不必为了和亲塞外而担忧。
大铭，铮铮铁血，浩然荡气啊。
不论开国皇帝立下这规矩时是为了避免外戚干政，抢班夺权，还是要让所有后继的大铭皇帝居安思危，铁骨铮铮，不妥协，不和亲，不赔款，不割地，不纳贡。
不论是为了什么，大铭，你真是公主们梦寐以求的完美王朝啊！
朱圆通脸上笑开了一朵花，第一次，她深深地为自己重生在这里而欣喜，她深深地热爱起了大铭。
这是多么多么美好的王朝啊。
但是，很快，嘉安公主就会知道，世间的王朝，没有一个是完美的。
……………
元隆二十一年，朱圆通经历了入宫后第一个皇家婚礼。
这一年，大铭惠安长公主，元隆帝的妹妹朱尧婉，即将婚配。
礼部出榜后，举国皆动，报名应选者络绎不绝。经过初选，合字，复选，面试，习礼等一些列程序后，最终选中了京都杨氏为惠安长公主驸马。
长公主大婚那天，朱圆通自然是没可能亲临婚典现场的。她一直站在城墙之上，目送她名义上的姑姑朱尧婉所乘的红色大轿和逶迤的红妆队列出了紫微城，渐行渐远，直至再也看不见。
听小宫女们说，杨氏公子茂学懿文,凡是见过的人无不为其才学姿容倾倒。
听小太监们说，京都杨氏富可敌国，连大门口的户对都是金子做的。
真好，朱圆通望着红轿最后消失的地方，轻声说。
这样的良人真不错。
良田百顷，不必为五斗米折腰。最妙的是，家里清白，不涉入复杂的政事。
而这位公子本身即有才学，又是不可多得的美男子。
如此良人，可遇不可求呢。
如若婚后公主与驸马良人情趣相投，情意相合，一切便圆满了。
那一天，朱圆通对自己的未来，忽然也充满了期待。
大铭的公主不必去和亲，如果，如果她的未来也像惠安长公主，那么，前世母妃离世前对她的期许，那些她未曾体味过的一切，是不是就可以轻松实现了？
那一晚，大抵因为对未来的美好想象，朱圆通竟也有些兴奋，于是，睡不着的她果断又去密道听墙角了。
黑暗的地道中，她听到了光明的白日里她所不知道的故事的另一面。
安凌居中有宫女窃窃私语：
“听说了吗，今天惠安长公主大婚的事？”。
“听说了，都传遍了，说驸马在拜天地时忽然见了红，止不住地流鼻血，那血将脚下的青砖都染红了。”
“那还如何成礼啊？”有小宫女不明就里地问，恰问出圆通心中疑惑。
“你不看看今日跟着去的太监是谁啊，是韩公公，那位身边最得力的人。”说话的宫女声音压得更低，“听其他去了的人回来讲，韩公公当时说了，大婚见红是新婚喜事，乃吉兆，于是，礼成完婚。”
安勤所中太监们也议论纷纷：
“……那么多的血，如此看来，那位驸马爷许是时日无多啊。”一位年纪不大的小太监摇头说着。
“浑说什么，不要命了，这杨家公子听说是那位极力推荐的。”他身旁，年长一些的太监一把捂住了小太监的嘴。
“家财万贯博学美茂又如何啊，即便做了驸马爷，只怕也是没有福气消受啊，唉……”与两人同一通铺的太监低声说道。
朱圆通在密道中越听手心越冷，安凌居与安勤所中居住的多是小宫女与小太监，他们分布宫廷杂役各处，看得多，听得多，传得多，可是，道听途说，口口相传，知道得定然不深。
即便如此，从他们言谈之中，亦不难推断，这位杨氏公子，虽是一表人才，但是只怕已是病入膏盲啊。如此即便千般好，阴阳相隔，又有何用？
婚礼当日流血不止，这算是哪门子的吉兆，真是闻所未闻，如此驸马，怎么可能会入选？
而婚堂之上，又怎么会任由一位太监主事，难道堂堂大铭惠安长公主的一生，难道竟由一位宦官定夺不成？
朱圆通一路沉思着沿原路返回东华宫，躺在寝殿的床上，她细细回味小宫女与小太监们躲闪的言语，即便在寝居内他们都未直接提到姓名的“那个人”，这位驸马是由那位选的，满口胡绉的韩公公，是那位的心腹之人。
当日偏殿之内，内阁大臣们口中的那个人与极力推荐了驸马的那人，如果是同一个人，这人，权势如此之大，究竟是哪一个？
这大铭的制度之中，是否有什么仍是她未曾了解到的。
朱圆通在床上辗转反侧，一会儿想着这不是骗婚嘛，惠安长公主现在不知怎么样了，一会儿想那人到底是谁这么无耻可恨，一会儿想驸马也不知道是什么病能不能治好，一会儿想惠安长公主真可怜，一会儿又想有什么了不起，大不了如大唐的公主一般，日后皇帝再给朱尧婉寻一位身体健康的良人。
……………
一个月后，惠安长公主的驸马，杨炎邦病逝，公主寡居公主府，寂寥一生，不得再婚配。
关于惠安长公主的一定尘埃落定，朱圆通终于知道，公主不和亲的大铭，和所有的朝代的一样，从来不是完美的。
亲历了长公主婚事的朱圆通，在这一个月持之以恒的旁敲侧击与听墙角中了解到了那日芝兰未讲完的内容。
礼制规定公主只能“下嫁”庶民，不得嫁给文武大臣子弟；被选中的驸马享受朝廷俸禄，但不能干预朝政；其近亲也不得出仕为官，已为官者必须致仕回家。
于是，许多有鸿愿的青年是极不愿做驸马的，可同时，驸马都尉又对一些人极具吸引力。
成为驸马都尉后，锦衣玉带。驸马之父封兵马指挥，母亲封孺人，子孙袭锦衣卫指挥佥事。
于是乎，在大铭，有一道不同于过往朝代的奇异风景：官宦世族远避皇室，民间男子争当驸马。
由于紫微宫高高在上，皇室与民间脱离，了解、挑选驸马只能靠口碑相传和他人推荐，而离皇帝最近的宦官就成了为公主牵线搭桥的“媒人”。
在大铭，婚姻不是父母之命，却是宦官之言。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大铭之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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