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囍从天降》睡懒觉的喵

41、第四十章

　　卿娘说是风便是雨，回了城连屋都没落，拉着小兮便直奔乌有街。
　　这乌有街小兮听绿皮小鬼提过两次，乃幽冥城内第一繁华大街。按理说幽冥城是关押有罪亡魂的监狱，不应有享乐之地，偏这乌有街内吃的、穿的、用的、玩的应有尽有，小鬼们有了钱也总爱往那跑，地府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不多管。
　　因着这些话，小兮到乌有街前早有了心理准备，可当她真正站到街头时，依旧被眼前的景象迷住了——
　　夜幕下，只见茫茫黄泉与天际连成一线，点点荧光汇聚成一座天桥。那桥上，自有一排排宫室楼宇凭空而立。水波恍惚间，街道繁华热闹，车马冠盖，历历可睹。[①出自沈括《梦溪笔谈》。]①只是那荧光忽明忽暗，照得那蜃楼海市好像一时就在眼前，一时又好似挂在天边，让人看不真切。
　　小兮正踌躇，卿娘道：“那荧光是蜃虫，这种虫子虽小，却有驮起高楼大厦的力气。当日玄冥家想在幽冥城内做生意，却找不到地儿，这才找来数以万计的蜃虫聚集在黄泉之上，搭建了这座蜃楼。”
　　“原来乌有街是玄冥家开的，”小兮颔首，想了想，忍不住又道，“可他们到底是人是鬼？怎么想到来鬼界做生意呢？”
　　卿娘笑而不答，牵着小兮的手道：“我们进去再说。”
　　进了乌有街，只见张灯结彩，楼宇重重，天空中闪烁着点点星光，璀璨夺目，街道上更是热闹非凡：四处乱窜的尖耳绿皮小鬼、大摇大摆的骷髅人、顶着个硕大猪头的儒雅书生、在空中飘来荡去，会发出凄厉尖笑的灯笼……
　　卿娘道：“幽冥城根据各族划分了所居区域，是以你来这这么久也不曾见过别的种族的亡魂。但乌有街是对整个幽冥城开放的，是以会看到些别的族类，你莫惊慌，跟着我便是。”
　　小兮默默点头，跟着卿娘亦步亦趋，稍时便到了间澡堂子门口。卿娘自己脱了鞋袜，又嘱咐小兮也照办这才弯身进去，小兮跟在后边，一脚踩进去便觉不对劲儿，低头一看才发现脚已没在了池子里，这才明白过来为何卿娘嘱咐自己脱掉鞋袜。
　　原道这澡堂子大厅竟修成了荷花池的模样，池中水色溶溶，花开正好，厅廊曲折间有一人……不，是有一穿着青袍白服的□□正倚在荷叶上，一面打着拍子一面呱呱哼歌。
　　小兮怔了怔，定眼再细看去，果然见池子各角落还或坐或躺着各式稀奇古怪的客人。有的鱼头人身，有的蛇尾人脸，更诡异的是小兮竟见一金色鲤鱼长出人手人腿来，抱着澡盆从她身边匆匆路过。
　　见此情此景，小兮下巴早跌进了池子，正眼花缭乱地看着，躺在正中荷叶上的□□却开了口：“哎呀，这不是卿娘吗？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呱？”
　　卿娘避开洗澡的客人们，缓缓走到那□□面前，笑道：“阮掌柜，别来无恙啊。”
　　“好说好说，”阮掌柜嘴上客气，却并不起身，“您今儿个大驾光临可是有什么事？”
　　卿娘笑嗔，“怎么？没事就不能来瞧瞧？我这不是听秦老二说，玄冥家当家的来了，所以过来看看嘛。”
　　阮掌柜闻言叹了口气，撑起身子呱了声道：“说到这事就烦人。卿娘你是知道的，我们那当家的每七年来查一次账，每次来都搞得乌有街人仰马翻，就是关门歇业专门伺候他一个也是蹄不着地的。可今儿不知是怎么了，上面也没给个信儿，他老人家说来便来了。”
　　“哦？”卿娘转了转眼珠，道，“我记得，上次查账是去年吧？”
　　“可不是？”阮掌柜拍了拍大腿，鼓着眼睛四处乱看番这才凑到卿娘面前神秘兮兮道，“我和钱掌柜猜……莫不是去年账面上有什么不对，当家的早起了疑心，故意来杀个措手不及呢！”
　　卿娘道：“这种可能怕也是有的，那这几日你们整理账本也够忙的了。”
　　“不是怎的？唉，我眼下可正缺着人手呢……”阮掌柜一句话未毕，却忽地停转下来，只管瞪着眼珠瞅卿娘身后的小兮，好似这时才发现有这么个人地问道：“这是？”
　　卿娘漫不经心地哦了声，拉小兮到跟前道：“这是襄小兮，刚来幽冥城没几日。这孩子本是可以投胎转世的，偏是个死心眼，是以就由我先带在身边了。”
　　听了这话，阮掌柜用蹼爪摸了摸下巴，突地冷笑出声：“好个卿娘呱，原来在这等着我呢——你听秦老二说我家那位大人来了，就赶巧将这丫头片子送来，既解了这小丫头的急，我还反倒欠了你份人情，当真一石二鸟呱。”
　　卿娘笑吟吟地将他的蹼爪推回去，道：“你别管什么一石二鸟三鸟的，只说答应不答应。”
　　小兮在旁听得稀里糊涂，瞅了瞅卿娘，又再去看那□□掌柜，只见其满脸犹豫地说：“每年当家的来，我们都是招短工临时帮个忙，这招长工……”
　　卿娘听罢不慌不忙地朝对方福了个身，冷下脸道：“这么说那就是不答应了，那卿娘就此告辞。反正这时节哪儿都缺人，没了你我去找钱掌柜也是一样的。”话毕，当真牵着小兮就往外走。
　　阮掌柜见状急得呱呱乱叫起来，三蹦两跳地跳到两人面前，道：“留步留步，我的姑奶奶留步呱。我这不就那么一说吗？怎么说急就急了？”
　　卿娘牵着小兮的手仍旧不依不饶，“阮掌柜可别勉强，你若不愿意直说便是，不用碍着谁的面子。”
　　阮掌柜闻言堆出笑脸道：“哎呦我的好卿娘，我哪儿能不愿意？我本就是要招人进来的，用这小丫头刚好，既解了她的燃眉之急，也救了我的火。如此正好、正好～这小丫头一看就机灵，可比那些绿皮小鬼强多了。长工就长工吧，我这就去给上面通报声，您等着。”
　　说罢，也不再等卿娘应答，转身便出了澡堂。这头小兮听了个云里雾里，见阮掌柜走远了，眨眼问：“卿娘，你的意思是……让我留在这帮忙？”
　　卿娘理了理小兮身前的衣领，莞尔道：“玄冥当家每七年便来乌有街查一次账目，因为人手不够，每次查账目时乌有街各掌柜都会招一些鬼差来帮忙。我盘算着，把你留在这总比跟着我强。”
　　小兮默了默，正欲再问卿娘已开口又道：“这乌有街按理来说其实根本不算鬼界之地，各大商铺的掌柜、小厮也都是玄冥家从本家或外边带进来的，因着当家和阎王老爷关系交好，大家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不太在意，若哪家铺子有新的女婢或小厮，跟上面通报一声就行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小兮听了这话，惊讶道：“卿娘你的意思是说，只要我留在乌有街，就算不和地府签契约也没人赶我走了？”
　　卿娘点了点头，笑道：“这也是你的运气，往日他们也不会平白添人增户的，虽不知这玄冥当家是怎么想的，反正你先应付过这阵再说，先躲过那十日契约。”
　　听了这话，小兮感动得说不出话来，只拽着卿娘的手不放。卿娘见她眼眶湿润，摇头道：“别自作多情了，我啊，就是这个爱管闲事的性子，就算换个人也会帮忙的。”
　　话毕卿娘又细细嘱咐了几句，这才离去。片刻，便有□□小厮来领小兮上楼，一路上听其念叨小兮这才知道，原来这澡堂子共有五层，根据“赢鳞毛羽昆”将客人们区别开来。第一层为鳞层，专供鱼类、蜥蜴、蛇等有鳞客人使用；第二层为毛层，专供兽类客人使用；第三层为羽层，专供禽类客人使用；第四层为昆层，专供虫类客人使用；第五层为赢层，专供人类客人使用。
　　那小厮一鼓作气，直接将小兮带到了最顶层赢层，吩咐她将赢层打扫干净。小兮闻言暗喜，心道这人的澡堂子怎么都比鸟兽虫鱼的澡堂子干净吧？可当□□小厮打开赢层大门的瞬间，小兮才赫然惊觉，她错了，彻彻底底的错了——
　　随着柱子上簌簌落下的灰尘，小兮只见整层楼都灰蒙蒙的，地板、墙壁上黏满了绿色的粘稠物，说不出的恶心。柱子上缠着厚厚的蜘蛛丝，澡堂里没有半滴水，凌乱地摆着些已发臭的浴巾。
　　小兮绝望地盯住□□小厮，结舌道：“怎么会这样？”
　　□□小厮晃着完全肥脑袋哼哼道：“你就知足吧，撞上当家的突击检查，这里距离上次打扫才过了一年时日而已。往日可都是七年才打扫一次嘞，那景象才……呱呱！”
　　小兮抓狂，“为什么那么久才清理一次？难道这里平时都没客人来吗？”
　　□□小厮闻言鄙夷道：“这乌有街又不止咱们一家澡堂子，离这里不远就有个专供的人类洗澡的温泉，那钱掌柜又是个出了名的马屁精，自然那些人鬼都去他那了。”
　　小兮汗颜，“那既然这里没人来洗，干嘛还叫我打扫？”
　　“哪儿来那么多废话呱？”□□小厮不耐烦道，“叫你扫你就扫！这不是当家的来了吗？虽说咱们这地段偏僻，当家的未必搭眼瞅见，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掌柜的吩咐了，要你仔仔细细、不留半点死角地清理干净，辰时他可要来瞧，你把细点呱！”说罢，便将抹布往小兮身上一甩，潇洒利落地下楼了。
　　望着偌大的废弃澡堂，小兮叹了口气，将乌发绾成髻盘在脑后，端着木盆认命地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