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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Chapter 26 沙海月夜 ...

  •   这是完全毫无预兆的沙暴。
      鹰是世界上视力最敏锐的生物,但在方才它们根本没有对她做出预警,这场沙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骤然推起,沙海一时化生为暴躁狂野的猛兽,张牙舞爪而来。
      这世上只有一人能让它们突然如此暴躁,俄娜冷笑,她差点忘了,那家伙已经不是人了。

      铺天卷地的沙尘令所有人开始陷入惶恐,出于人类最本能的求生欲望,滚滚乌云之下死士们被强劲有力的风吹得几乎站不住脚,他们匍匐下来,如同奴隶一样跪拜在暴风与沙漠之神的脚下。
      只有一个人,矗立风中,笔挺的站立着。
      风将俄娜乌黑的秀发吹拂纷乱,风刃带着沙石割破她的肌肤,但她却似乎感觉不到疼痛一般,微眯起眼睛,摘下手中的托特戒指。

      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是为了杀死她么?
      “趴下!”俄娜兀自猜测着远在赫梯的某神的想法陷入疑惑,一道矫健的身影却顺着风沙而行,朝她扑来,是谢纳。
      俄娜摇摇头。
      她不会臣服于他的神威之下,谁都可以妥协,唯有他不行。
      风沙迅速的袭来,视线中已看不到其他的颜色,全是令人窒息的昏黄,难以忍受的沙石悉悉索索的落满她全身。
      谢纳啐了一口,将口中的沙石吐出,抖去身上的黄沙,抱住俄娜。
      少女将与自己差不多高的弓插到沙石之中,神力从她身上飞散开,一瞬间展开双翼包裹住两人,风沙顺着结界外围被神力全数带走,但这还不够,远远不够。
      “帮我拿着它。”
      谢纳来不及吃惊,俄娜将手中的托特神戒交给他。
      风沙越来越大,强风撕扯着结界发出如同撕碎纸片的声响,猎猎的风声里,天地阴暗,她垂下眼眸,异色眼睛中却酝酿着足以毁天灭地的愤怒。
      在这一刻,任何人对上她的眼睛都会感到胆颤,恐惧,如同见到了从地狱而来的死神阿努比斯。
      “抱住我。”
      谢纳已经隐隐觉出些不对,但还是依言而行,搂紧少女的腰际。
      俄娜双手紧握着身前的弓,忽然间狮吼咆哮,随着她震天的一吼,神力凝结而成的结界再次展翼,远远看去像是一头冲天绿光凝结的鹰欲要展翅高飞。不仅是赫路斯之眼,连带着另一只原本乌黑的瞳孔一时间也亮得出奇,像是点燃了两颗几百万的大灯泡。
      那么一瞬,她的面孔竟扭曲如同魔鬼。
      “滚!”
      神力被释放到了极点,单字的音节像是一柄神兵利器,刹那间劈开天地,苍茫的白色取代过昏黄占据当场所有人的视线。

      赫梯
      哈图斯
      神殿
      反噬的神力令哈图斯的大祭司踉跄出一口鲜血,洁白的莲花染上艳丽而突兀的猩红,血丝在池中随着涟漪而消散,最终恢复成平坦的镜面。
      大祭司优雅的用指尖拭去嘴角残余的血迹,吐气如兰。
      黑暗中的莲花池从池底放出亮光,将密室渲染成诡异而冰冷的宝蓝色。
      坐在中央的大祭司将目光从新挪回到水面上,水中映出一张少女的面庞,她双目安然闭合,嘴角却带着一丝得意。
      气血尚且有些不畅,他捂着嘴咳了两声,却依旧忍不住翘起嘴角。
      哪怕自损一千也要伤人三百,某姑娘的倔脾气果然千年不变。

      再醒来的时候,俄娜的世界依旧是一片黑暗。
      她浑身上下不经意的一颤,旋即明白过来这是为什么,并不是因为黑夜,再漆黑的夜晚也不可能见不到一丝的光亮,就算她夜里视线再不好也不可能连一丝朦胧的轮廓也看不见。
      况且今天是月圆之夜。
      她失明了。

      任何人意识到自己陷入了绝对的黑暗之中,总是难以抑制内心自然而然产生的恐惧,即使是她也不例外。那是一种极为空荡不安的感觉,而且她心中清楚的知道,这绝不是因为风沙的关系,而是因为她的神力使用过度。
      还有没有机会看到五彩斑斓的世界?
      或许有,也或许永远没有。
      她被自己这样的念头给惊吓到了,身体又是一颤,但旋即一只宽大的手掌抓住了她渐渐握紧的手,掌心满布老茧,但很温暖。
      “别怕。”
      男人的声音低沉而温柔,他甚至拍了拍她的背,宽慰道。
      “没事,已经过去了。”
      俄娜却默默摇头,这不是过去,只是开始……但经历过最开始的恐惧,她的心已经平静下来,又或者说握住她的手掌为她驱散开所有的不安。
      那双粗糙温暖的手为她拂去身上的沙石,将托特神戒替他重新带好,又挪她到自己的背上。
      她靠在谢纳的背上可以清楚的听见他慷锵有力富有节奏感的心跳声。
      她以为男人会询问她些什么,但男人什么都没有问,只是背着她开始慢慢的走动,嘴里说着一些不着边际的话。

      过了许久,她心中感到越来越烦躁,其实她已经感觉到了,不仅仅是眼睛,她的小腿上也受了伤,方才陷入惶恐之中令她忽略了小腿肚上传来的酸麻。应当是那只箭矢,她准备用来取谢纳性命的流矢,在那场铺天盖地而来的沙尘之中误伤了自己。
      但伤口已经做好了处理,伤口的周围,除了微微的紧致感还有亚麻粗糙的质感。
      “别说了,节省些体力吧。”
      她打断了身下男人的喋喋不休,其实方才那么长的一段时间,她根本没心情听男人说了些什么。虽然说过从不后悔,但心中其实已经开始有些后悔为了与蓝赌气而导致双目失明,一想到也许下辈子,或者下下辈子都可能看不见了,便让人无穷尽的可怖。
      谢纳沉默了片刻,舔了舔干涩唇。
      “如果什么都听不到的话,在黑暗里会觉得很可怕。”
      男人的声音沉稳而平淡。
      俄娜微微一怔,但随即坦然。
      “你知道了。”
      她趴在他的肩上,倦怠的闭上如今已如同装饰品一般的异色双眸。其实还是好看的,只是失去了往日的神采,如果是一般人,或许他还不那么容易发现。

      谢纳笑了笑,轻描淡写地道:“小时候有一阵子试过这样的感觉。”

      “别担心,不会有事的,凯姆特有最好的祭司,他们会治好你。就算那些祭司都不行,还有伊尔纳。”
      “如果伊尔纳也不行呢?”俄娜将手环紧了些,靠在他的肩头,有些昏昏欲睡,口吻却颇为随意,像是说着与自己毫无瓜葛的事物。
      伊尔纳是赫路斯神的转世,但也仅仅是转世而已,他固然带着神力却也受到肉身的禁锢,力量无法完全施展。而即使是当年尚且在神界的赫路斯,也不得不将她送入轮回。
      神不是万能的,谁也不够违反天地的法则。
      谢纳也跟着沉默起来,过了许久,久的俄娜已经有些开始困乏了,几乎沦落梦乡,却听他轻声地道。
      “那还有我。”
      “你会医术?”俄娜莫名觉得有些好笑,像是老人家看到那些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孩子,明知故问地道。
      “不会。”
      “哦。”俄娜很厚道的没嘲笑他,也没什么心情嘲笑他。
      “但我会陪着你,到哪里都陪着你。”男人的声音总是沉稳而平静,却倏忽间令俄娜清醒了不少,她将这缘由归结到迎面吹来的夜风上,夜风冷的像是刀刮到骨子里,于是又搂紧了些,谢纳也将她抖了抖,背的更舒服些,健壮宽阔的背脊温暖而舒适的让她几乎睡去。

      “你冷吗?”俄娜决定不再继续关于她眼睛的话题,毕竟这已经是注定好的事情,能不能好不为她的心情而改变。
      谢纳失笑。
      “你应该希望我更冷一点,娜娜。”
      俄娜不明所以,疑惑的道:“为什么?”
      “因为如果太热,我可能会管不住自己,做点别的事情。”
      好吧,俄娜已经迟钝的明白过来他的话外之音,这个话题也不能继续下去了。

      “先停下来歇歇吧,明天一早我让鹰带我们出去。”
      “不用了,你先睡一会,等醒过来我们就在阿比多斯了。”
      俄娜有些不屑的撇嘴,作为一个路痴她深深觉得沙漠这玩意算是天敌一号。
      “哪有那么容易出去。”
      谢纳不因俄娜口气中的嘲弄而生气,反而因为这小姑娘又有精神而轻松惬意的笑了,煞有其事的沉吟了一声。
      “他们叫我赛特之子,我是沙漠的王啊。”

      这是俄娜那夜听到最后的言语,再醒来的时候,能嗅到稀薄的雾气,马蹄的声音滚滚而来,随即是伊尔纳的声音。
      “娜娜。”
      她下意识的往声音来的地方寻去,却发现自己还在谢纳的背上,谢纳将她扶稳从背上放下来,却还是如同搂着珍宝一样搂着他。伊尔纳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很快被俄娜的无神的双眼所吸引。
      他急躁的下马飞奔而来,众人从未见过一贯高贵从容的大神官如此失态,一时皆都有些吃惊。伊尔纳却不顾他人的目光,将俄娜拉到他的身边来,将她全身上下的打量了一番,见她不仅双目无神,而且身上有伤,顿时更加气恼。
      “多谢殿下,但就到此为止吧。”
      大神官甚至懒得跟谢纳寒暄便急匆匆的带着俄娜上了自己的坐骑。

      怀中的人骤然被带走,谢纳还有些没反应过来,但见伊尔纳将俄娜送上自己的坐骑,他飞快的赶过去,阻止了大神官。
      “等一下,她昏……”
      “殿下。”伊尔纳冷着脸有些无礼的打断他的提醒,底比斯的大神官努力缓和下自己的语气。
      “如果看不到的话,她便不会感到害怕。”
      说完这话,伊尔纳便策马绝尘而去,俄娜靠在他的背脊上紧搂住他的腰叹了口气,劝慰道。
      “别生气了,这不是他的错。”
      “娜娜,我并不是因他而恼怒。”伊尔纳语气难得严厉,像是训斥不懂事的弟妹一般,却又努力的克制自己的怒火。
      “伊尔纳,你不懂。我就是见不得他过的比我好,我恨他,我想他死。”
      俄娜的声音不高,但却十分阴狠,积压千年的怨恨滋长着她偏执与固执。伊尔纳手上的缰绳一抖,怒气一时消磨去大半。
      俄娜将头埋下,闷闷的道。
      “他也想我死。”

      回到府邸以后,伊尔纳对她做了全身的检查,又仔细查看了她的双眼,终于松了口气。
      “没事,只是神力使用过度造成的暂时失明,休息几天就好。”
      伊尔纳终于完全恢复了镇定,俄娜也因这个消息而感到高兴,接过伊尔纳递来的药汁,轻轻吹了口气,却倏忽间想起某人来,问道:“米亚蒙呢?”
      这次计划因意外而失败,反倒是谢纳将她给背了出来,也不知道米亚蒙听说了以后会不会起猜疑的念头。而且这样为了个人情绪而导致计划失败,简直是她政治生涯上的一个污点,想到如此她便忍不住有些沮丧。
      “他看到沙暴,找你去了。”伊尔纳云淡风轻的道,见她乖巧的喝完药,又伸手探了探俄娜的前额。“喝完药早点休息,这两天不要乱跑。”
      “嗯。”

      俄娜的身体底子在现代养的不错又有伊尔纳的灵药滋养,没两日视力便失而复得了,心情也好了许多。米亚蒙在她回来的第二日便来看她,叮嘱她好好养伤,不要多想,这根大木头还难得的安慰起她来,说这次的事乃是天意,让她不要自责,搞的俄娜哭笑不得。

      三日后,王室亲贵开始拔营离开阿比多斯,一部分军官大臣跟随法老塞提一世前往下凯姆特的主城白城准备出兵叙利亚的事宜,而更多的女眷与贵族则跟随图雅王后坐船逆流而上回凯姆特的首都底比斯。
      因为法老要带着两位成年的王子一同奔赴战场,伊尔纳作为凯姆特的维西尔(凯姆特语,即宰相)必须留守在后方,一方面为了镇守底比斯威慑古实与其他的小国,一方面为保障前方粮草与物资。
      按理说俄娜应当随着伊尔纳回底比斯,但她强烈要求随军前往白城——因为一来她想打听修的消息,二来任何能搞死蓝的机会小姑娘都不愿意错过。伊尔纳坳不过她只好答应,但且叮嘱了一番让她不要再随意使用赫路斯之眼,又多番嘱托了靠谱的米亚蒙与索玛,才不舍的放行。
      临别前伊尔纳仍旧忍不住叹息,抚摸着俄娜的脑袋。
      “遇到麻烦不要逞强,让孩子们回来通知我。”
      俄娜知道伊尔纳口中的孩子们指的乃是天空中的鹰族,也知道他只是因为日前的事唤起了昔日不愉快的回忆而过剩的担心,却也忍不住为他的唠叨啰嗦而感到有些不耐。
      “我哪有那么弱啊。”她有些不满的嘟囔,跨上身旁的母狮,威风凛凛,却朝伊尔纳做了个鬼脸摆摆手追上大队伍。
      伊尔纳站在原地望着长河落日下奔跑的狮影,眉宇间多了一丝忧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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