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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三十一 往事 ...

  •   我带着玲玲,扛着路上必备一大包药,偷偷摸摸的离家出走,踏上了前往少林寺的路途。

      而在出走过程中,大哥并不在家,这倒是让我颇感意外。

      不管怎么说,出走已成定局,等大哥回来看到家里如被土匪洗劫的惨状,我可以想象他会是如何的大发雷霆。

      也许再要落到他手里,就不会只是关禁闭那么简单了。

      我认真的思考了一下怎么样才能安全的将经书拿到手,在否决了四个方案之后,忽然想起来那本经书我似乎曾经背的滚瓜烂熟。

      尝试性的将经书默写了下来,我不禁开始犹豫到底还需不需要去少林寺当小偷。

      考虑的结果,自然是无论偷与不偷,都得去少林寺看看林仙儿到底给我安排了一项怎样难如登天的任务。

      从保定到少林,快马加鞭大致需要三四天的路程。换算成我和玲玲这等老弱病残,最快也得要五天。然而我们都是没出过远门的土老帽,一路走走停停玩玩闹闹,完全不知时间是个什么概念。

      幸好玲玲多带了些药出来,不然我还真不知道到时候怎么回去。

      四天过去了,我们才刚刚走过一半路程,虽然知道这么拖下去,没什么好处,可人在家里养的久了,总是会惯上一身的懒病。

      赶路,多累啊。

      我和玲玲坐在茶馆里磕着瓜子喝着香茶,听着说书的讲述各种历史传说江湖故事。说书的祖孙俩说得好,听书得人们自然也听得上心。

      玲玲听他们说着各路大侠的狭义事迹,听得满眼冒光,欢呼雀跃,叫好的声音之大,震得我耳膜嗡嗡直响。

      一段沈浪智斗快活王的故事说完,他们又说起了小李飞刀。

      刚起了个头,有人马上起哄道:“小李飞刀不就是梅花盗吗?这么一个无耻匪类,你们还把他当英雄来说,你当我们不知道江湖事啊。”

      众人纷纷应和,强烈要求他们换个人物换个故事,就好像李寻欢这名字已经成了过街老鼠一般的存在。

      玲玲不服气的唱了反调,大声说道:“你们怎么知道李寻欢就是梅花盗,你们见过李寻欢吗?别人说什么你们就跟着说什么,好像你们真的见过梅花盗一样。”

      人群中的起哄声笑道:“哟,敢情小姑娘是见过梅花盗了?那梅花盗可是淫贼啊,姑娘莫不是失身于他,也就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了?”

      众人一阵哄堂大笑,有人也觉得话说的过分,劝解道:“小姑娘家懂什么,别跟着瞎起哄。”

      玲玲拍着桌子气道:“梅花盗是不是淫贼关李寻欢什么事啊,他又不是梅花盗。你们哪只眼睛看到他去奸淫掳掠了。”

      起哄的人哄笑的更厉害,说道:“原来这小姑娘喜欢的是李寻欢啊,那李寻欢果然是风流成性,都声名狼藉如此地步了,还有姑娘对他念念不忘。”

      玲玲气的几乎要爬上桌子捋袖子开吵,我一扯她衣袖,说道:“小姑娘家,跟一群老爷们吵吵嚷嚷,成何体统。喝你的茶,别多嘴。”

      玲玲嘟着嘴,气的直跺脚,说道:“三爷,你怎么都不帮我啊。李寻欢不是你朋友吗?”

      我撑着下巴品着茶,说道:“跟这群人打嘴仗,就算是帮忙?莫说你只有一张嘴,就算你是诸葛亮在世,能舌战群儒,吵赢了他们,李寻欢也还是被认定为梅花盗,有什么用呢。所以跟他们一般见识什么,别给自己找气受。”

      玲玲气恼道:“可我就是气不过嘛。那梅花盗到底是谁啊,干嘛做了坏事,偏要往别人头上栽赃。有本事干坏事,就有本事承认啊,偷偷摸摸鬼鬼祟祟,一点都不像男人。”

      我轻咳一声,放下茶杯,说道:“梅花盗不是淫贼。”

      玲玲奇怪的看了我一眼,问道:“你怎么知道,他不是偷东西的时候一定要奸杀女子吗?”

      我一揉她脑袋,说道:“女孩子家什么奸不□□不淫的,总之梅花盗不是你该关心的事,喝你的茶,别废话了。”

      玲玲嘟着嘴不乐意的哼哼了两句,真的听话的抱起茶杯,不再多言。

      哄笑之声渐渐平息,听那说书的祖孙俩依然在说李寻欢的故事,而说的,不是他曾经的英雄事迹,竟然会是他回保定之后在兴云庄内如何被当成梅花盗,又如何被擒的事情。

      咦?

      我来了点兴趣,觉得这两人说书很有点意思。

      兴云庄里那么多高手坐镇,一般人是近不了李寻欢的身的,而对于这件刚发生不久的事,内部过程并不甚光彩,没经过加工包装,那群所谓的英雄是不可能随便就把其中的什么围攻下毒假意投诚背后捅刀这等丑事透漏出来。

      那么如此细致的经过,这两个人又是怎么知道的?

      我细心打量起那一对怎么看怎么不起眼的祖孙,说书的姑娘唇红齿白口齿伶俐大方得体,便是刚才的群体起哄都没能吓着她,应该是见过不少世面。弹琴的老人面容枯瘦还带着点驼背,偶尔跟姑娘应和两句,故作诡笑,露出一口残缺不全的黄牙,到并看不出有什么跟其他老头不一样的地方。

      至于他们的武功?

      室内嘈杂,又离得太远,而他们目前又只为生计说书,无杀气无压力,不凑近点试探,完全感觉不出高低深浅。

      我捻着下巴看着那对祖孙,略略出神,一旁的玲玲忽而伸手在我眼前晃动了两下,问道:“三爷,你看什么呢,看这么出神。”

      我回过神,喝了一口茶,说道:“没什么,想到了一些很奇怪的事。”

      玲玲睁大眼睛问道:“什么事啊?”

      我没有回答,又转过脸去看着那一对说书的祖孙。

      兴云庄的故事基本已经说完,听客们听的入迷,觉得不过瘾,吵着闹着还要再听。

      有人问道:“小姑娘,你刚才说李寻欢是被龙啸云封住了飞刀,才会被擒。这恐怕不对吧,我们怎么听说他是想加害林仙儿,被当场捉了个正着,后来被少林寺的心湖大师和十八罗汉打败的?”

      说书的姑娘捻着两只黑油油的麻花辫,笑道:“你也是听说,我也是听说,所谓眼见为实耳听为虚,既然大家知道的都是虚的,那自然怎么说都行咯。”

      那人连忙辩解道:“我朋友的朋友的朋友的弟媳妇的大伯的表侄子的老婆的大表哥就在兴云庄里做事,我们可都是听他说的。”

      如此长一串关系一列出来,引得众人哄堂大笑。辫子姑娘更是笑的花枝乱颤,说道:“那,你是听你的朋友的朋友的朋友的朋友的什么什么什么说的,中间不知道拐了几个弯,本来就虚的听说更是虚了不知几道梁。我可就是听我爷爷说的,总比你那什么的什么的什么的少了几道弯,靠谱的多吧。”

      另有人马上问道:“你是听你爷爷说的,你爷爷又还不是听那谁谁听这谁谁说的,一样当不得真。”

      辫子姑娘撇撇嘴,冲她正抽旱烟的爷爷说道:“爷爷,他们说的在理啊,你这些故事,到底听谁说的嘛。”

      老人吧唧了一嘴烟,吐出数个烟圈,无限惬意的说道:“爷爷我说书,从来都是自己看,道听途说,又怎么能说得清楚,又怎么能引人来听,又怎么能赚钱给你买新衣服?”

      辫子姑娘上前抢过了他的烟枪,一扁小嘴,说道:“可是人家不信啊,不信你说的,你又怎么好问人家收钱?”

      老人一瞪眼,欲抢回辫子姑娘手里的烟枪,姑娘却蹦跳着躲开,嘻嘻笑道:“爷爷,其实我也挺想知道,那些事,你究竟是从哪看来的。那兴云庄守卫如此森严,连快剑阿飞欲去救人,都吃了大亏,你又是怎么进去的?”

      老人瞪着眼说道:“果然是女大不中留,胳膊肘向外拐。在江湖上混的说书的,有哪个没那么点偷鸡摸狗的功夫,连点小道消息都打听不到,还怎么在江湖上混啊。兴云庄墙根底有几个狗洞我都知道,哪天带你去钻着玩玩,你去是不去啊?”

      这番话说的极接地气,惹得众人又是一堂哄笑。

      辫子姑娘一扭肩膀,做了个鬼脸,说道:“我才不去钻狗洞呢,要去你自己去吧。”

      老人总算抢回了自己的烟枪,迫不及待的抽了一口,嘿嘿笑道:“总有一天你得接我的班,到时候别说狗洞了,老鼠洞你都得钻。”

      “才不要!”辫子姑娘拿起桌旁的篮子,走下堂来,嘻嘻笑道:“看在我爷爷这么大岁数还要那么卖力的钻狗洞的份上,诸位可就看着打赏吧!”

      她人长得可爱,话语更是甜美入心,篮子递至何方,何方便是一连串铜板声。

      这姑娘慢慢从堂前走到堂后,走近我们桌边时,玲玲已欢跳着将早已准备好的钱丢进了篮中,笑道:“姐姐说的真好,其实那兴云庄里真的没一个好东西!”

      辫子姑娘笑道:“刚才听你说的,你也进去兴云庄了?”

      玲玲点头道:“进去了,还被他们抓住,差点要杀我呢!”她回到座位上,一挽我胳膊,笑道:“幸亏三爷来救我了,谢谢三爷。”

      我看看胳膊上挂着的玲玲,又看看偏着头打量我的辫子姑娘,然后微微一笑,说道:“小孩子的话,当不得真,别听她瞎说。”

      玲玲一嘟嘴想要抗议,我眼睛一斜,脸一沉,她当即闭嘴。

      辫子姑娘红着脸小声道:“姑娘也是心直口快,公子别责怪她。”

      我一笑,指着堂前一直朝这边张望的老人,说道:“你爷爷在喊你了,快回去吧。”

      辫子姑娘哦了一声,立马转身跑了。

      祖孙俩在堂前嘀咕了两声,那姑娘又拿起了小鼓槌,大声说道:“今天大家伙赏脸,给足了咱们面钱。爷爷高兴,就再给大家说一段梅花盗的故事。”

      众人对梅花盗这个神秘的身份,异常的感兴趣,尤其是在李寻欢的梅花盗身份出现动摇之后,更是想弄清楚梅花盗到底是什么来头,于是叫好声顿时响彻整个茶楼。

      我心里一惊,看了一眼那祖孙俩,没察觉到老头有什么异样,倒是那辫子姑娘似在有意躲闪堂后我所在的这个角落。

      琴声响,鼓声起,辫子姑娘清脆利落的声音,将事情定格在了十年前。

      十年前,梅花盗神秘的一现,震惊整个朝野。

      他到底偷了什么东西,没人知道。

      他到底有没有毁人清白,没人知道。

      他到底为什么要去惹皇帝老儿,没人知道。

      他最后又到底消失去了哪里,更没人知道。

      他就像是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来去皆无因由,便如忽起的一阵狂风,席卷过后,徒留一地狼藉,却再也捕捉不到一丝一毫的线索。

      众人皆惧梅花盗,并不是因为他有多可怕,而是因为他实在太过神秘。

      神秘到无论现在的人们怎样的谈论他,怎样的给他安置一些莫须有的罪名,怎样的将他想象成坏事做尽的大魔头,他都不曾出现为自己辩解过,就像是梅花盗这个名字,只是人们无端端的想象,世上本就从来没有过这么一个人。

      然后就是这样一个神秘到可怖的梅花盗,他在十年前所做的几件案子,却被这祖孙俩完完本本的道了出来。简直就像是我在布局之时,他们俩就一直偷偷摸摸的跟着我,而当时的有些细节,连我自己都已记得不甚清楚,他们却仍圆满的描绘了出来。

      我低头看着手中的茶杯,听着他们说着那些曾经的往事,听着他们说着那些曾经熟悉的人名,跟着他们又重新走了一遍十年前的路,沿着原先的足迹再度踏了一遍留下的足迹。各种过往,各张人脸,越发清晰的浮现在眼前,一幕幕闪过,偏偏让年幼的林若仙停留在了脑中,怎样都挥之不去。

      我叹了口气,扔下茶钱,说道:“走吧,不听了,该上路了。”

      玲玲听的兴起,说道:“再听一会吧,我还没听过梅花盗的事呢。”

      我看了她一眼,说道:“那你听完,回客栈找我。”

      玲玲一点头,干脆的应道:“好!”

      我下了楼,看着街道上的人来人往,一个错觉,似乎感觉自己回到了十年前。

      十年前,似乎也有这么一条相似的街道,街上没有人,没有灯,无星无月的夜晚,黑的什么都看不见。

      而那时,在我一步步踏入黑暗之时,可否想到过,有朝一日,会将唯一在乎的女子一同拖入深不见底的黑暗?

      林仙儿,林若仙。

      她们明明是同一个人,却又完全不像是同一个人。

      我可以确定,我在乎林若仙。我也可以肯定,我不喜欢林仙儿。

      如此的矛盾,集中在了一个人的身上,我又该拿如今的林仙儿怎么办?

      她身上可还有林若仙当年的纯真?

      她心中可还有林若仙当年对我的那份情?

      如果是我亲手将她推入黑暗的泥泞之中,玷污了她的洁白,毁去了她的清澈,那么或许我应该再亲手将她自那一滩恶臭的黑暗中拉上来,洗净她周身的污秽,还她一身清白,重新活在光明之中。

      我不想再听到她娇媚撩人的声音,不想再看到她流连于各色男人之中,不想她再将自己的身体当做货物随意出卖,不想她放弃自己的灵魂活的没有任何价值。

      如果我活到现在,为的只是将从她那里夺走的一切再还给她,那么从现在开始,应该还来得及。
      就算林若仙的一切已经被林仙儿抹杀殆尽,我也要从林仙儿的灵魂深处,将她找出来,令她复活。

      这,就是我活下去的唯一目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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