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妃张桂花》一粒米饭

22、第二十二章

　　宫外为了所谓“舞弊案”闹得沸沸扬扬，根据韦真手下两个消息灵通太监的打探，如今主审的赵大人早就扛不住巨大压力，重病在家休养——究竟是真病还是假病，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按道理说既然主要嫌疑人都畏罪自杀，而一干涉案人等都对犯罪事实供认不讳，那么这个案子就没有继续审理下去的必要，早早结案免得民间朝堂不得安宁了吧。但安国公不这么想。他坚定地认为这个案件背后绝对还有更大更深的黑幕，在没有挖掘出真相之前，他老人家的斗志是不会消失的！

　　于是在以安国公为首的一干官员强烈要求之下，案件被踢到了大理寺，由刑部礼部和大理寺的官员一起负责审理。涉案的张金宝因为认罪态度良好加上主审官员认为他跟本案“并无多大干系”，只是草草判了个革除功名发配三千里了事。

　　不过知情人士表示张金宝轻判是因为他吐露了一大堆“相干人士”。

　　总之，尽管被安国公紧追猛打的沈大人暂且因为积威颇深帮着掐架的小弟众多相安无事，和他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诸多官员却卷入本案，稀里哗啦下去了一大堆。原本就有很多人对沈唯年纪轻轻便身居高位感到不满，大有“吾亦能取而代之”的觉悟。以前碍于沈唯党羽众多威望无敌不敢轻举妄动，眼下趁着到处一团混乱，便不安分地跳了出来。一时间弹劾的奏章堆积如山，御史言官各执一词唾沫乱飞。大臣们也被闹得人心惶惶，上朝的问候语都变成了“今天你被参了没有”……

　　那一阵子虽然嘴上不说，大家心里都犯着嘀咕，心道莫非沈大人真的要被安国公就此拉下马来不成？

　　这个案子一直闹到了九月过半，还大有继续下去的势头。沈大人端坐如山不慌不忙，安国公斗了半天始终没办法将他真正的拖下水，连同一干官员都觉得有点累了。但他们本着绝不放弃的精神一鼓作气打算斗争到底，一定要把沈唯弄到身败名裂才肯罢休。如果事态真的就按照他们的意图发展下去的话，搞不好沈大人真有点不妙。但不知是不是因为老天爷也看不下去了，九月中的时候黄河一代因为蝗灾闹起了饥荒，无数灾民拖儿带女的四处奔逃，饿死累死在路上的不计其数，四周的州府官员纷纷告急，上奏的折子雪片一般朝着京城涌来，一个比一个叫苦得厉害。最要命是的，因为饿肚子，已经开始有小股灾民纠结在一起，打劫周围，烧杀抢掠。山东知府三天连发五道紧急文书，自述“虽已派兵镇压，然民心惶惶，加之歹人煽风点火，如不早日增兵派粮，恐危矣。”

　　好吧，这下大家终于没心思对那桩无头公案纠缠，户部尚书隆重登场，成为最新被集中火力攻击的对象。

　　面对各种指责，原本风度翩翩很有古君子之风的老大人急了，颤巍巍地抖着花白胡子道：“岂是老夫扣着粮钱不肯发放，实在是国库空虚，无粮无钱……”

　　“一派胡言，今年赋税早就上缴入库，下官虽不是户部官员，也大概知道足足百万有余。眼看灾民四起人心惶惶，大人却一再拖延，诸多借口，莫非其中有何不能为人所知的奥妙不成！”

　　立刻就有人跳出来不客气的反驳，这倒也是，大家都知道，七月的时候赋税就入库了，怎么可能会没钱呢。

　　户部尚书气得差点老泪纵横，不顾自己年老体衰，噗通一声跪倒在小皇帝面前：“皇上，臣问心无愧，清白可表日月！没错，确实七月国库收到两百七十万两的税银，可工部因为急需银两修缮宫室，一早就划去了一半。剩下的又由礼部划去若干操持科举事宜，眼下就只剩下三十万两不到啊皇上！”

　　咳嗽一声，工部尚书上前一步，拱手低声道：“臣可以为老大人作证，这里有修葺宫室的账本，前前后后共花费了白银一万五十三万两……”

　　“这么多！”

　　原本兴趣缺缺托着下巴看下面大臣吵架的小皇帝终于听明白了一句话，大吃一惊。因为生下来便不受宠爱在冷宫很是呆了几年，也算是看惯了人情冷暖。当时太后和还没当上贵妃的桂花大姐没少在他面前念叨没钱啊什么的，小皇帝并不像一般长在深宫的皇子那样对金钱没有任何概念。在他的认知中，一钱银子就能吃好多好多好吃的东西了。一百多万两银子……小皇帝掰着手指算了又算，完全无法想象那该是多少好吃的。

　　尚书令赵亮一向不太管这档子事儿，闻言也有点吃惊：“百废待兴，到处都急需用钱，怎么会划给工部这么多。”

　　工部尚书苦笑：“大人，下官也不想啊，可实在是不修不行了。”

　　他含混地压低声音：“毕竟才经历了……嗯哼，宫室几乎被毁掉大半。皇上年幼，后宫诸多宫室还能稍微放一放，可承天殿，东华殿这些地方，若是不修的话……”

　　“哦。”

　　听他这么一说，在场的诸位大人纷纷露出心知肚明的神情——大家都立刻懂了他的话中未明之意。别忘记大半年前才打完一场，几位王爷你打过去我杀过来，最后还有人带着叛军冲进皇宫想要逼宫篡位。虽然是沈唯带着兵及时平乱反正，可还是挡不住败兵到处杀人放火，几乎将三分之一个皇宫烧成了白地。其中好死不死的就包括了几个十分重要的宫室。

　　看着工部尚书和户部尚书无奈的表情，大家也只能叹息，毕竟，皇室和朝廷的脸面不能不要啊，总不可能让皇帝和皇帝的祖宗们一直住在破破烂烂屋子里吧。

　　一直沉默着的沈唯开了口：“此事，两位大人有奏章呈上，只是没有来得及告诉大人。”

　　一把手都这么说了，尚书令也就只好保持沉默。户部尚书委屈地表示其实还拖欠了官员们两百多万两的薪资没发放，因为要开科举，只能让大家暂时忍耐。眼下国库是真的没钱没粮，不是他中饱私囊或者搞了什么猫腻。

　　“唉，难道当地官府就没有存粮吗？”

　　有人气呼呼地问。

　　“大人有所不知啊，那可是代王的封地……”

　　“哦。”

　　一听这话，那位有疑问的大人不吭气了，经历过的人都知道，代王可是当初打得最猛闹腾得最凶的一位啊。为了搜集足够的粮草和军费，代王可谓是刮地三尺，害得当地的老百姓都快上吊当裤子了。被这么悲惨的搜刮过，又加上战乱初定，老百姓才刚刚开始重新种地，蝗灾一闹，哪里还有多余的粮食放出赈灾。

　　“唉，真是民生多舛，眼看着水灾还没收拾干净，又开始蝗灾，我大明为何如此多灾多难呀。”

　　官员们纷纷叹息。

　　说来说去，最后也没个具体章程。没办法，没钱就办不了事儿。还是沈唯和赵亮做主，好歹先把国库里剩余的银子发放下去，总能暂时缓解一下危急的局面。小皇帝从头到尾就不在状态，见大臣们终于散场，很开心的打道回宫，准备继续他斗蟋蟀的大业。这几天沈唯忙得焦头烂额，暂时没空管他的学业，小皇帝又找到了自由的感觉。

　　可是，这么一来，却惹恼了一贯为人严谨认真的赵亮赵大人。赵大人觉得，天下大乱，百姓都在受苦，皇上你怎么这样没心没肺的呢！真是太不像话了！

　　赵大人三朝老人，虽然比不上沈唯那么一呼百应，言出必行，却也是个咳嗽一声大家都不敢出大气的主儿。第二天就上书要求皇帝下罪己诏，以谢天下。

　　其实呢，老大人这么要求也没错。古代人迷信，认为天灾都是因为上天震怒。皇帝不是自称天子吗，老天都发怒了，肯定是你工作没干好，当然得赶快写份检讨出来反省错误。只是这种事情皇帝一般都不愿意干，谁喜欢动不动就能昭告天下承认自己工作没干好啊！

　　换成前几位皇帝，赵大人是绝对不会主动开这个口的，老大人只是正直又不是傻子，送死这种事人也是得掂量掂量的。但眼下这位皇帝嘛……你懂的。

　　小皇帝倒是无所谓，反正这个诏书不用他自己写，在他看来就跟往常一样，大臣们送个诏书，他随便看一下，太后盖上御印，发出去就不关他事儿了。不过他不在意却不代表其他人也跟着无所谓，比如，我们默默等待着时机的桂花同志。她问询后第一时间便赶到了太后身边，二话不说，开始了酝酿已久的枕头风。

　　呃，虽然这么说显得很奇怪，但看在韦真是跪在太后床边贴着耳朵进谗言，姑且也算做枕头风不是。

　　太后这几天因为偶感风寒显得精神不太好，听韦真嘀嘀咕咕一阵后，和皇帝作出了一样的反应：“不就是下个诏书吗，随他们去吧，又不会掉根头发。”

　　韦真压抑住翻白眼的冲动，轻轻地说：“太后，绝对不行，绝对不能让他们以陛下的名义下诏书！您可知道，这罪己诏一旦公布天下，百姓们会如何看待皇上？这不是等于皇上一个人把罪责全部抗在头上了么！”

　　太后皱起眉头，似乎稍有意动，韦真见状更是努力的煽风点火，加油添醋：“皇上才几岁，他懂什么，还不是那些大臣怎么说便怎么做。说起来早在八月黄河沿岸便大旱，可您看到了，大臣们有几个放在心上的，都忙着吵来吵去。结果呢，旱灾之后便是蝗灾，他们不但不觉得羞愧，反倒是齐心协力把皇上推出来顶岗。您看看，天下哪有这样的事儿！就算是一般土财主家里，也没见过长工不干事光吃饭，让财主自己出来给乡里乡亲唾骂的吧！”

　　说到后面韦真还摸出帕子擦眼泪，嘤嘤哭泣：“太后啊，皇上可是要做明君流芳百世的，您就忍心看着他被大臣抹黑，被后来人指着鼻子骂昏君吗！要知道，只有昏君才会动不动就下罪己诏的呀！”

　　太后识字，却也没读过几本书，被韦真缠着哭来哭去，再加上确实有些话戳中了心窝子，最后终于火了，狠狠一拍枕头，咬牙切齿：“哼，居然欺负到我们孤儿寡母头上来了！先帝尸骨未寒，他们便这样目中无人，真是叫人好生恼火，桂花，你说该怎么办？”

　　韦真心道就等您这句话呢，擦干眼泪，也不哭了。

　　“太后，您也该垂帘听政，杀杀那些不把您和皇上放在眼里大臣们的威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