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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二十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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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琢急急地跑进草丛中一看,见阿升正站在那里不住发抖,阿财则缩在他身后,斗胆把狗头探出来对着前面叫几声,便又缩了回去。
石琢见阿升裤子未脱,心里松了一口气,看来他没受皮肉之苦,却仍连声问:“阿升,怎么了?”
阿升见他来了,一头扎进他怀里,带着哭腔道:“鬼!有鬼!”
石琢一愣,问:“鬼在哪里?”
他眼睛四处一扫,见前面地上有一堆香烛纸马,还有两个未曾烧化的彩扎纸人,那两个纸人睁着空洞的眼睛望着满地纸钱祭品,竟像是在看守着祭物一般,难怪阿升吓成这个样子。
石琢抱住阿升的头,不让他再回头看地上的那堆物事,自己的一双眼睛则不住在那里搜寻,石琢也觉得这地方怎么看怎么古怪。
这时石铮燕容也赶了来,见此场景面色也凝重起来,燕容道:“阿琢,快把阿升带远一些,这里颇有些晦气,别冲了他。”
石琢也觉得这地方很不吉利,便拉着阿升站得远了一些,仍让阿升背对着那堆祭品,自己则目不转睛地看着父母寻找线索。
石铮燕容在祭品遗迹中细细搜检,石铮偶一抬头,看到那对纸人,若有所思地说:“扎得这么粗壮结实,顶盔贯甲,倒有些像陵墓前面的石翁仲一样。”
燕容撇了撇嘴,道:“顶多撑一两天的面子吧,秋雨一淋还不是成一团纸浆糊?咦,这上面写的什么?”
燕容从地上捡起一小片烧焦的纸片,看清了上面的文字,不由的更惊讶了:“居然是摆夷文,摆夷远在边远南疆,怎么会有人到这里来了?近来城中也没有看到花花绿绿的摆夷人啊?”
石铮听她说有文字留下来,忙过来问:“容容,你可认得这些鬼画符写的什么?”
燕容道:“多年不见这种文字,都有些忘了,待我仔细认一认。嗯,写的是‘人亦灭其国’,看来这祭祀之人果然是高贵身家,居然有家国之叹。”
石铮道:“幸亏你多识各方文字,否则这纸片便是拾了,认不得也是枉然。这句话写得意味深长,颇值得推敲,回去和七哥好好商量一番。”
燕容嫣然一笑,道:“今儿嘴怎么这么甜?倒像是抹了蜜!”
石铮脸上一红,不太自然地瞄了瞄儿子和阿升。
石琢这时见周围似乎并无危险,便轻声问阿升:“刚刚解了手没有?”
阿升委屈地摇摇头,道:“没有,我一来就看到这些东西,吓死人了!”
石琢见他一脸隐忍表情,估计这时正憋得难受,便柔声哄道:“那么我陪你去旁边解手好不好?解出来就舒服了。”
阿升害怕地摇摇头,道:“我不去,我要回家!”
石琢知道人有三急是不能勉强忍住的,便哄劝说:“不怕,我陪你去,就在旁边守着你,让阿财也守着,这下就没事了。你肚子里胀胀的,又难受又不干净,和我去好不好?”
阿升想着石琢会守在旁边,心里这才有了点底儿,犹犹豫豫地点点头。
石琢把他领到几步开外的草丛中,帮他解开裤子,不多时一阵风吹来,石铮燕容就捂住了鼻子。
本来下午石铮燕容还想游猎一番,但出了这样的事,也就提不起兴致,两人又在祭祀地搜寻了一番,见再无其他发现,便收拾了东西,一家人一起回城去了。
余溪正在院子里端了一杯酒对着一株山茶哼哼唧唧地吟诗,忽然院门一开,石铮一家人走了进来。
余溪看了看他们,又抬头看看还没怎么向西偏的日头,惊讶地说:“啊呀,难得出城一趟,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不带着那个拖油瓶儿多玩一会儿?”
燕容脸上一红,啐道:“哪里来的拖油瓶?倒好像我是该嫁了一样!”
余溪笑道:“阿琢带进门的人,难道称作是拖油瓶有什么不对吗?人家的拖油瓶很小就懂事了,知道讨好大人,他可是半点自觉都没有。对了,你们这次出去打了什么野味回来?可该准备晚饭了,光是喝酒配小菜不太饱肚子。”
不等丈夫儿子说话,燕容抢先道:“今儿可有好东西呢,阿琢快去把那两只肥得流油的东西烤来上桌,若饿得你余伯伯狠了,连桌子都能吃下去!记得要去了头!”
石琢笑着连连答应,先把阿升送回房间休息,便提了一袋子野物到厨房去了。
红日西沉之时,桌子上果然摆满美味佳肴,瓦罐里的蘑菇笋干野鸡汤,海碗里的煨兔肉,最引人注目的就是桌子正中大方盘中金灿灿油滋滋浓香扑鼻的烤小猪。
余溪对着这盘烤肉,口水差一点流了下来,他平日支使石琢烧菜,大鱼大肉地吃惯了,常怕会脑满肠肥,今日才吃了顿清雅的,结果就知道文人雅馔不是那么好享用的,尤其中间又喝了几杯茶,场子里的油都快刮尽了。
燕容异常热情地说:“七哥快吃,这烤乳猪又肥又嫩,再加上阿琢的手艺,实在是人间至味!”
余溪狐疑地看看她,道:“今儿怎么对我这么好?往常可没这般热情地劝过菜。况且这乳猪未免太小了一点,像是刚出娘胎没几天的样子,难道是从母猪的奶、头上硬生生拔下来的?”
燕容见他生疑,唯恐他再多想,忙起身夹了一块最肥美的猪后臀肉,道:“七哥你慢慢念叨吧,我们可要吃了。铮哥,阿琢阿升,快吃菜!”
阿升出去一天也着实饿了,指着烤肉道:“阿琢,我要吃肉!”
石琢照例先给他夹了点素菜,道:“这酿豆腐是用烤肉流出来的油煎成的,烤架上面的肉吱吱冒油,都滴在豆腐上,香得很呢!中间还酿着松子虾仁,拿肥油一浸,比烤肉还香!快吃啊!”
阿升见那豆腐也煎得黄黄的,十分诱人的样子,便张开嘴尝了一口,固然鲜香滑嫩,就眉开眼笑地吃了下去。
余溪见阿升吃得开心,便也夹了一块豆腐,吃在嘴里果然一股醇美的猪油香味,令原本清淡的豆腐就像书香女子着了宫装,更显妖娆华丽了。
一块豆腐下肚,余溪的馋虫全被勾了起来,再顾不得猜疑,照准烤乳猪就下了筷子。
一顿饭很快风卷残云,两只烤乳猪一扫而空。余溪悠闲地坐在那里喝茶,却没注意到燕容狡猾地一笑。
石铮拿出在城外捡到的那张纸片,道:“七哥,只怕襄州城这段日子不会安静了。”
余溪眼睛一翻,道;“我刚吃饱,不想动脑。太平不太平又怎么样?那是官老爷的事,我们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石铮沉默片刻,道:“若是闹得人人自危,巡捕营里一忙,只怕阿琢不能按时回来做饭了。”
余溪立刻打起精神,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快拿来我看看!咦,怎么是这种鬼东西?唉,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只能麻烦弟妹了。”
气得燕容哼了一声,道:“七哥还‘不耻下问’呢!写的是‘人亦灭其国’,听着有没有感慨?”
余溪咂咂嘴,道:“想到了北齐厉皇帝。不过这事应该与他无关。这事发生在南梁故地,南梁新灭,文字中的口气倒像是南梁灭了别国,如今自己也被西秦所灭,报应不爽。难道是南疆夷人部族小国当年为南梁平灭,心中怀恨,如今前来撒气?没想到他们竟有这等志气!”
石铮道:“南梁太祖本为后周重臣,后来陈桥兵变黄袍加身做了皇帝,柴氏孤儿寡妇敌他不得,少帝只得退位做了个亲王。太祖感念旧恩,遇之甚厚。”
余溪接口道:“可惜那丢了皇位的少帝没福分享清福,二十几岁便离奇地死了,连个子嗣也没留下,后周皇室嫡亲血脉就此断绝了。不过梁太祖对前太后甚好,不是送饮食药材就是馈赠玉石珍玩,连歌童舞女都送,老太太倒是好受用,直活到九十高寿,看着南梁换了三个皇帝。”
燕容饶有兴趣地说:“秘史上说,后周废帝不是早逝,而是金蝉脱壳跑到夷族去了,还和夷人女子婚配,想让后人有朝一日借助夷人的力量重得皇位,真是一段浪漫离奇的千里逃亡!”(各位,这难道就是莎翁的《王子复仇记》?)
石铮余溪都耷拉下了眉毛。
余溪道:“弟妹,早就和你说不要总是看这些外传野史,而且还当做正史一样讲出来,伯父如是还在,他老人家学识如此渊博,该是多么的痛心啊!”
燕容狠狠瞪了他一眼。
石琢却说:“爹,余伯伯,说不定那野史讲的是真的,你们不是说过,许多秘辛往往不会著于正史,而是悄悄记录在野史,流传于民间。大家只当做故事来听,却不知里面有多少是真的。”
他这几句话一说出来,三个大人都沉思起来。
石铮道:“万中有一,这事是真的,周朝后人来祭祀祖先,那么最近一系列案子很可能都是他所为。”
余溪道:“柴氏从前为襄州巨族,祖坟都在襄州,只是柴氏正房断绝,前朝皇室身份又犯忌讳,只怕祖坟也渐渐无人祭扫,百多年过去,早已成为荒田废丘,柴氏后裔想回乡祭祖都找不到地方,只好找个大概位置上香烧钱。而且南梁也灭了,皇族都被迁到秦京,他想报仇都找不到人了,只能拿贵宦之人出气。不过南梁毕竟对柴太后母子不错,他的后人也算下手也分寸的了,没有大开杀戒直接杀人,但这几条人命仍要算在他身上。”
燕容恨恨地说:“淫与杀又有什么分别?纵然是皇族后裔也饶他不得!阿升,家里人说的这些话可不许和外人说,干系大着呢!”
阿升听话地点点头,然后一脸期待地问了一句:“娘亲,我们过几天再去抓大老鼠吃好不好?烤肉真的好香啊!”
余溪一听顿时大惊失色,惊叫道:“什么?那盘烤乳猪莫非烤的是田鼠?呕!”
余溪瞪大了眼睛抻着脖子干呕。
石铮忙递给他一盏茶,道:“七哥,快喝盏热茶压一压!”
燕容则幸灾乐祸地说:“吃下去这么久,早走到肠子里去了,这会儿想呕也呕不出来了!”
余溪恶心了半天,果然没吐出什么,又喝了两盏香茶,总算把反胃的感觉压下去一些,差一点跳了起来,道:“你们两个坏蛋,明知道我最讨厌这种东西,偏偏骗我说是乳猪,我就说怎么个头儿这么小,还要去了头,原来是怕我发现!我是再不信你们了!”
石铮也觉得有些过意不去,拉着他低声劝道:“七哥别生气,我本来是想告诉你的,不过谁让你把‘拖油瓶’挂在嘴上,连我也帮不了你了。容容,你也是的,七哥爱开玩笑,你怎么忍心让他吃了这么大一个亏?”
燕容也有些不好意思,过来笑嘻嘻变相赔了个罪:“七哥是药王传人,却还这么挑剔。药材中什么恶心东西没有?蚕沙童子尿都能让人吃下去,黄鼠就吃不得了?这东西长在田间,吃的是米粟瓜豆,喝的是清清溪水,可不是城里到处钻阴沟吃剩饭的老鼠可比,干净着呢,只怕连家里养的猪都不像它那么洁净。您别生气了,是妹妹玩笑得过了头儿,明儿让阿琢烧一道您最喜欢的西湖醋鱼!”
夫妻俩一左一右,总算哄得余溪消了气。
阿升却有些不明白,为什么燕容惹了祸,却要阿琢来弥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