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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四章 ...

  •   秦军占了襄州,自然换了掌兵权的守将,但知府却没撤换,仍是温知府。石家却是“秋月春风等闲度”,不管外面如何,自家仍是这样过自家的日子。
      秋去冬来,在襄州城的第一个冬天,燕容给全家人都做了新棉衣,这次她不用再给阿升量尺寸,因为儿子对他平日又搂又抱,早就把他的身量肥瘦都摸清楚了。
      燕容在灯下飞针走线缝制棉衣,石琢不时过来帮她调整一下尺寸。
      燕容见他对阿升这么尽心,没好气儿地说:“平日也没见你拿针动线,现在倒连做衣服也懂了,你那两只手倒比尺子还好使,两手一掐,就知道他的腰有几寸了。你现在厨艺倒是练出来了,什么时候学学裁缝的手艺?”
      石琢嘻嘻笑着道:“娘亲又说笑了,阿升的腰哪有那么细,两只手就掐住?又不是好细腰的楚国宫女,总得四只手才行。娘亲辛苦了,我给您揉捏揉捏。”
      燕容做了几天针线,正觉得肩臂酸疼,现在儿子这么一按揉,果然舒服了许多,含笑半嘲半夸地说:“一年来你的文才武艺进境有限,照顾人的本事却长进不少,好在你心里还有娘亲,不是光知道伺候那个傻小子。”
      石琢嘿嘿一笑,更加卖力服侍母亲。
      天上终于下起雪来,这天早上,石琢将窗子支了一道小缝,便看到外面白茫茫一片,他呼了一口气,回头对还躺在床上的阿升说:“外面的雪很漂亮呢,我们出去堆个雪人玩儿好不好?”
      阿升自从入了冬便不被放出房间,石琢每天把他关在房里吃药泡脚,现在见可以出去玩儿,自然高兴,立刻就爬了起来。
      石琢给他穿上新做的棉衣,上下打量了一番,见这这瘦弱的男人穿了一件厚棉袍,更显得竹竿一样,好在气色还不错,便笑着拍了拍他的脸,道:“穿上了新衣,倒像个玩偶娃娃一样。穿得这么厚,该不会冷了,我们出去吧。”
      阿升跟着石琢来到院子里,见地上一片素白,在冬日阳光的照耀下反射出点点银光,他顿时高兴起来,蹲下、身体便用手捧起了一捧雪。
      石琢则把许多雪拢到一处,堆了两个雪球,然后把雪球叠在一起,安上鼻子眼睛,就是个雪人了。襄州地处南方,虽然也有雪,但却不像北齐那样漫天大雪,因此石琢堆的这个雪人也偏小,但即使是这样,也让阿升喜欢得了不得,绕着雪人左看右看,差一点抱在怀里。
      石琢忙将他拉开,笑道:“雪人是雪做成的,很冷,你上去抱着它,不是等于抱着一堆冰雪?况且雪团遇热即化,被你抱上一会儿,可就化成一滩水了。”
      阿升被他劝了一会儿,这才罢了。转身却又拿了一个锅铲插在雪人身上,呵呵笑着指给石琢看,“阿琢,好看!”
      石琢见他笑嘻嘻地看看雪人又看看自己,心中狐疑,这人是不是把雪人当成是自己了?难道自己在他心目中就是这副样子?
      石琢搂住他连忙纠正道:“我是这么白白胖胖憨憨笨笨的吗?阿琢可比它厉害多了,不但能烧菜配药,还能骑马打猎。啊呀,你的手怎么这么冰?”
      石琢握住阿升的两只手,发觉那骨节分明的粗糙手掌上竟一片冰凉,显然是玩了半天雪冻到了。阿升却不觉得有什么,两只手被石琢抓在掌中捂着,身子却仍在他怀里扭来扭去,闹着要去玩儿。
      石琢数落道:“都冷成这个样子,还要玩儿,当自己也是雪人吗?快和我回屋里去暖和着。”
      阿升一个劲儿说着不要,却仍然被石琢又拖又抱地弄回房中。
      回到房间里,石琢和阿升脱去外袍,穿着里衣,裹上被子在床上便搂抱着玩闹了起来,原来是石琢见阿升脱了衣服坐在床上,仍然伸长脖子往外面看,偏偏窗子关住了,看不到外面,郁闷得他又要穿鞋下地,石琢只好把他按在床上,身子偎着身子拿了些玩意儿哄他在床上玩儿。
      阿升有些冰凉的身体贴在石琢火热的身子上,这才发觉果真有些冷了,他紧紧抱住石琢,就像抱着一个暖炉,而且这暖炉还能说会动又柔韧舒服,一点也不像汤婆子那样硬邦邦死气沉沉地,现在这暖炉正一边摸自己的脸,一边拿着一个玩偶给自己看。阿升发冷的身体渐渐暖洋洋的,紧紧趴在石琢怀里,任他抚摸哄逗自己。
      燕容在厅中听到房里传来的嬉笑声,不由得幽幽叹了口气。
      冬天毕竟寒冷,阿升出不到院子里去,于是只要石琢回到房里,他就总是黏在石琢身边。石琢认真读书时,他就坐在一边,可时间若是久了,他就耐不住无聊,却又不敢打扰石琢,只得用手轻轻去拉少年的衣襟。石琢见他着实闷得可怜,便腾出一只手来抚弄着他,就像在安抚一只大花猫。
      阿升最喜欢看石琢烧菜,尤其是晚上,他常常跟着石琢钻进厨房,在温暖的灯烛光下看着石琢洗鱼剥虾,腌制调味。
      可厨房里难免要动刀,开始时石琢担心阿升怕见刀具,便让他先回房待着,阿升却只是不肯,差一点要哭出来了。
      石琢只得说:“我要切菜切肉,手里要拿刀的,你不怕吗?”
      阿升摇摇头,固执地说:“不怕!”
      石琢一阵挠头,他真怀疑阿升知不知道什么是“刀”?但阿升一直守在这里,自己总不能就这样和他耗着,石琢只得小心翼翼地把刀取出来,一边观察阿升的反应,一边轻轻地切菜剖鱼。
      阿升见到明晃晃的菜刀,起初瑟缩了一下,石琢正担心他会哭叫,却见阿升一闪身躲到自己身后。石琢眼珠一转,哑然失笑,这人虽疯癫了,但却并不傻,藏在自己后面就看不到菜刀了。
      石琢笑道:“你倒聪明得很,这下可两全其美了!”
      阿升嘿嘿一笑,从后面伸出手臂环住他的腰,把头搁在他肩上蹭来蹭去。石琢见他这样能撒娇,也就不忍心让他出去,只能让他跟着自己做饭。
      石琢起初以为阿升是饿了,才跟着自己泡在厨房里,便烧了两个小菜让他先吃,他却只吃了两口就不肯吃,一定要全家人一起吃,这让石琢十分奇怪,既然不饿,为什么一定要守在厨房看着自己忙活?
      后来一天晚上,暖黄的灯光下,石琢腌制羊肉时偶然一抬头,发现阿升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他脸上当时的表情分外温暖幸福,眼神柔软得就像水一样。
      石琢突然间恍然明白,这人苦苦追寻的不过是一份家的温馨,他想要一个充满亲情的正常家庭,有亲人照顾他,为他烧菜做饭,一家人永远平安欢乐地在一起。其实这人男人从来没有长大,他可能一直活在被遗弃的幼年。
      石琢正心中情绪上涌,却忽然听阿升轻轻叫了一声“娘亲”,石琢胸中的复杂情绪顿时像八月里被秋雨浇淋的花枝一般,冲了个落花流水。这痴人果然宠不得,自己一个风华正茂的少年郎,在他眼里居然变成大婶了!
      石琢定了定神,打了两个鸡蛋,又用糯米粉裹住鸡肉片腌制了,镇静地说:“今儿晚上给你做一道新菜:‘母子相见’。”
      一年之中最隆重的晚饭就是除夕团年饭了,北齐的风俗是要吃铜锅菜,把菜肉层层码在铜锅里,添了肉汤慢慢煨熟。北齐地方寒冷,喜食牛羊,到了南梁这温柔水乡,菜式自然也要有些变化。
      石琢是少年人,口味适应得快,鱼虾贝蟹来者不拒,如今厨房里又由他说了算,便减了铜锅里牛羊肉的量,加了鲜虾鱼头进去。只是虾肉极其易熟,所以到其他肉食都熟得差不多了,这才放进去。
      金黄的铜锅咕嘟嘟冒着热气,里面的菜肉一层压一层,紧密地叠在一起,就像一大家人一样。
      石琢给父母和余溪敬了酒,便用筷子破开鱼头,挑出里面柔软的鱼脑,用调羹舀了些鲜汤,和着鱼脑喂给阿升,笑着说:“阿升,把这个吃了,吃鱼云会变得更聪明的。”
      阿升嘴里含着鱼脑,觉得这东西又软又嫩,就像豆腐一样,偏偏又像肉一样肥美,再配上鲜醇的汤汁,实在是好吃,于是一骨碌就吞下肚子,看着石琢嘻嘻笑了起来。
      余溪夹了一片火腿,摇头晃脑地说:“想让他变聪明,只怕两筐鱼脑都不管用!”
      燕容则说:“他怎么不聪明?吃菜专挑最嫩的吃,穿衣服也知道要穿新衣,我给他缝的新衫子,本来是让他初一再穿,可这人看到了,就不肯再穿旧衣,倒是提前过年了。”
      石铮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石琢听母亲这样数说阿升,唯恐阿升不好意思,忙给亲人们布菜,忙了一会儿回头再看阿升,见这病汉笑嘻嘻坐在那里,两颊被铜锅的热气熏得粉红,十分欢喜快乐,哪有半分尴尬样子。石琢心中暗叹,真是各人有各人的福分,这人恐怕只要是在一个其乐融融的喜庆氛围里,便什么也不会多想的。
      除夕夜晚,石琢搂着阿升躺在床上,这时已到午夜,外面一阵劈里啪啦的爆竹声响起,石琢不由得回忆起去年除夕夜,自己刚刚成年,就在那一夜,在身边这男子身上作了真正的男人,从此之后,这病夫便几乎成了自己床、笫之间的奴隶,而自己决不会告诉阿升,说他也是个男人。
      借着朦胧的焰火光亮,石琢细细打量熟睡的阿升,这个男人精力不济,到了晚上便十分疲倦,此时睡得就像孩童一样,香甜而毫无戒备。石琢看着他,一刹那间有一种感觉,这人就像是自己养大的孩子一般,实在不能不对他心软。
      石琢低下头,在阿升脸颊上轻轻吻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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