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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六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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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血痕出现在蒋醇玉的左颊上,从眼角到下巴,瞬间便毁了那张温宛如女子的脸。血珠沿着脸颊滴落到洁白的衣襟上,绽开一朵朵红梅。
“呵呵……”西门锦菡愉快地笑起来,“醇玉,抬起头来看看,这就是你喜欢着的翔呢。你不想看看他现在是什么表情吗?那就让我来告诉你吧,看着你被伤到,他脸上唯一的表情就是冷漠!”
我冷哼一声,对他道:“是啊,你早知结果如此,还是要对他下手呢。其实只是在满足你自己的变态欲望而已吧?”
“看来是我的错觉吗?还以为你们感情很好呢,”西门锦菡一脸可惜的表情,“既然这样的话,那再以他为质也威胁不了你了……”
说着他轻轻走到蒋醇玉面前,就在我以为他要为蒋醇玉解去穴道之时,他的嘴角突然勾起了一丝诡异的笑意。
“醇玉!!!!!!!!!!!!!!!!!!!!!”
长剑猛然刺穿蒋醇玉的胸膛,穿出后背的剑身染得通红,血珠一滴滴地急速从刃上滑落下来。我惊呼一声,身体本能地往前冲去,却忘了双手被腰带绑在榻柱之上,狼狈地跌落到地毯上。
“呵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
像是看笑话似的,西门锦菡开怀大笑了一阵,然后眼中一冷,一下子将剑抽出。一股鲜血从伤处喷薄而出,在蒋醇玉胸前绽开了一朵大大的血花。
“不——!!”
我死命地拉扯着,束缚着双手的腰带竟被扯断。急忙跑到倒在地上的蒋醇玉身边将他抱在怀里,用凌乱的衣裳压在他胸前,死命地堵着伤口。
“你……你……”我气得说不出话来,只是狠狠地瞪着大笑着的西门锦菡。
“……哈哈哈哈……”他对着我嘲讽似地笑道,“怎么?以为你不在意他的话我就会放他走吗?你居然也有这么天真的一面呢……呵呵……”
“醇玉……醇玉……”
我按着血流如注的伤口,然而红色的液体还是不断地涌出,一会儿便浸湿了我的衣服。从头到尾蒋醇玉都没有发出一丝声音,只是用又恨又怨的眼神看着西门锦菡。
“欧阳翔凤,是你杀了他,是你的冷酷无情杀了他。”西门锦菡抬起我的下巴让我对上他那张泛着残忍笑意的脸,“连自己都保护不了,你还妄想着能救谁?欧阳翔凤,你就是一个没用的废物!”
我打开他的手,一手按着蒋醇玉的胸口,一手去翻他的衣服。
“醇玉……药……药在哪里?你带了吧……药在哪里……”
蒋醇玉拉住我乱翻的手,轻轻地摇了摇头。
“不……不……”
“……翔……”他虚弱地对着我一笑,“别哭……”
我哭了吗?终于还是哭了吗?可是……已经……
“……对不起……对不起……醇玉……是我害了你……都是我的错……”
带着鲜血的手抬起来,轻轻地抚着我的脸,想要为我拭去迟来的泪水。他看我的眼神里不再有爱恋与柔情,而只剩下浓浓的哀伤。
“……翔……翔……”他的笑意越来越虚无,就像随时都会飘走一般,“你可曾……有一点……喜欢……过我……”
我拉着他的手,拼命地点着头:“喜欢……我喜欢你……最喜欢……”
“是吗……”他似乎根本就没相信我的话,却轻轻地闭上眼睛道,“不管是不是……你能为我哭……就已经……”
“醇玉!!!”
他咳出一口血,我再也管不上什么伤口,只能紧紧地将他抱在怀里,一遍又一遍地叫着他的名字。
“……杀……杀了他……”
“什么?”
“……翔……杀了他……为我……”
“醇玉……!!”
说完这句话,他就像一个坏掉的人偶一般无力地倒在了我怀里。血还在不断地流着,在初冬寒冷的空气中散发着它那仅有的一点热量,然后迅速冷却下去。我跪坐在地上,呆呆地抱着他的尸体,泪水一滴又一滴地滑落下来,无法扼止。
你问我是不是有一点喜欢你,可你呢?你喜欢的人,自始至终都只是他而已啊。最后的遗言就像是一句诅咒般刻在了我的心里。杀了他,为你,杀了他。你原谅了我的冷漠,却无法原谅他的无情。这就是所谓的爱之深,恨之切吗?
我原以为喜欢上我的话,你就会忘了他呢。只是现在才发现,你的心从来都不曾为我停留。你仅仅是像一个温柔的哥哥一样,过分地宠着任性的弟弟,而已。
杀了他吗?就算你不说,我也会杀了他的,为你。能让温润如水的你恨得想要杀掉的人,也正是你爱得刻骨铭心的人吧?
“这一局,赢的是我。”西门锦菡走到我面前,伸出手指在我脸上沾了一滴带着血的眼泪,“正如我所想的一样,哭泣的你可真是无与伦比的美呢。”
他愉快地笑着走到倒在房间一角的南宫宛然身边,将沾着眼泪的手指伸到了对方嘴里。一会儿功夫,南宫宛然因痛苦而一直颤抖着的身体慢慢平静下来,又被西门锦菡一记手刀劈晕。
“好了,解药也用过了,你还要哭到什么时候?”
他从衣柜里挑了几件衣服出来,然后粗鲁地将我从地上拉起。看也没看倒在地上的蒋醇玉的尸体一眼,便把我拖到榻边,给我脱下沾着血的衣服,再用放在一边的盆子里的水给我擦净了手脸上的血迹。
“早这么乖乖的不就好了吗?真是个不听话的坏孩子呢。”
他的口气像是一个面对孩子的任性而万分无奈的家长,“明明就没把他当回事,我还没想明白你为什么哭呢。”
为什么?说得对,其实对他的死,我也并不是很在意。真正令我在意的,是我的无能。
西门锦菡,你真是说得对极了。就算是已经过去了十年,我依然是一个没用的废物。
他一件件地给我套上衣服,梳好头发,就像是在精心装扮一个木偶娃娃。基本收拾好之后,一阵雪白的风又出现在了房里,手里拿着用厚厚的锦帛包好的“红莲”。
“这是……!!”
看到蒋醇玉的尸体,白衣老者大吃一惊,急忙蹲下身去给他把脉。
“锦菡,这是你做的吗?!”
听到老人极怒的语气,西门锦菡只是轻笑了一下,“师父,徒儿七岁便开了杀戎,二十年来,您还没习惯吗?”
老人气极,指着他的手指微微发抖,只是不断地懊恼着,“孽障……孽障!!!”
“南宫宛然的毒已解,”他将我抱起,对白衣老者道,“师父,天色已晚,不快点起程的话,怕是到不了悬天岩了。”
听了此话,老人长叹一声,将雪白的披风盖在了蒋醇玉的尸体上,然后便转身出了房门。他在前面带路,西门锦菡跟着,我只觉得人飞在了半空中,冬季的寒风夹着微小的雪粒打在脸上,让我睁不开眼。锁性便闭上,缩在西门锦菡怀里等待着到达目的地。悬天岩,永安东南近郊最高的一处山峰。他们最终怕是要将我带去西锦,可为什么要去东南面的悬天岩呢?
在我已被寒风冻僵之时,耳边的风声终于停了下来。睁开眼的时候是在悬天岩最高处的一座阁楼,是天朝专为司天监所建,以便观星卜卦之用。只是现在这里却一个人都没有,难不成全都被他们放倒了?来到最高处的观星台,西门锦菡将我放下,然后便自行离去。留下的白衣老者默不作声地走到高台边沿,仰头望着夜空。
“雪停之后,天空就特别干净。”他叹息着开口,眼里闪现出一丝浓浓的忧虑,“可是这么美的星空,却并不寻常。欧阳翔凤,你有多久没看过星星了呢?”
多久?有几年了吧?一来我可不是那么浪漫的人,二来,我也不想当神棍。
不过我还是抬起了头,仰望着初雪之后干净得一丝云彩也没有的夜空。有一个比喻很俗,说是像蓝色天鹅绒上随意撒满的碎钻,可即使是很俗的比喻,也的确就漂亮到了那个程度。只是这漂亮的星空,却渐渐地让我退去血色,全身冰凉。
“怎么会……”
西北东三面的王星均忽明忽暗地闪烁不定,而在南方,一颗从未见过的巨大的明星光华大盛,正在一股紫气的带领下,向天陲之中闪着金光的凤星靠拢!
“南方没有王星……从十年前……”
老人望着天空道,“十年前,南方王星陨落,也是自那时起,天下的平衡打破,乱世渐始。可就在半年之前,南方的天空中,竟突然出现了这样一颗明星。当它升到帝星的位置之时……”
“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老人向我道,“因为你,欧阳翔凤。你改变了星星的轨迹,也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
“我?”我好笑地答道,“每个人的命运都掌握在自己手中,岂是我能左右的?更何况星星的轨迹?”
“你有这个能力,因为你有权选择君王。”老人道,“就算本无帝王之命,因为你选择了他,所以他便成为了新的王星。”
“南宫宛然?”
他点点头,“是你亲手改变了他的命运。欧阳翔凤,你要是杀了王星,便会折损十年的阳寿。所以不但是南宫宛然,其他三位也一样。”
“是我亲手改变了他的命运?”我疑道,“难道是因为我来到了天朝?”
“不,”他说,“如果只是来到天朝,是什么也不会改变的。改变他的命运的契机,是你选择了他。”
“我选择了他?”我好笑地冷哼一声。就算身为凤星又如何?我可从来没想过要助什么人一统天下什么的。这个天下,不如毁了好。
“你将文武曲星都带到了他身边,便是选择了他。”
“什么?”我一愣,“什么文武曲星?”
“文曲星乃王学士家二公子王晋汐,武曲星乃冯将军家三公子冯子蔷。他二人均是因你而来到南宫宛然身边,加上你自己……”老人叹道,“天意啊。”
阴差阳错……有这样的阴差阳错吗?“凤凰落在西歧山,去鸣几声出圣贤”,原来这两位“圣贤”,都是因为我的某些想要毁掉这个腐败的王朝的原因而带到南宫宛然的身边!如果当初没有想要设计王晋汐,让他去做那个连自己都不知道的我的棋子,如果当初没有因为难看的嫉妒而设计冯子蔷,想要破坏冯家与皇室的关系,这一切,是不是都会不一样呢?我苦涩地笑了起来,胸口一阵绞痛,然后哇地吐了一口黑血。
“天意?”我笑得凄然,“什么狗屁天意!!”
走到高台边沿,我含恨地指着夜空大声道:“我不会随你的意的,不会随你的意的!你从来都没有对我公平过,还妄想让我乖乖地受你摆布吗?!什么天?什么命?全都是狗屁!每一次千年的大一统都要牺牲一个人,这个游戏你玩了多久了?给了我第二次生命也是想要将我玩弄于股掌之中吗?那就让我来终结这一切好了!我要让你后悔当初选了我,让你那些狗屁预言通通见鬼去好了!”
说着我难受地咳了一阵,无力地倒了下去,却被一个温暖的怀抱接住。就算是在夜色中,那身白衣也依然那么耀眼,让我有种回到了宇文慕的怀中的错觉。
“你的恨意太重,这样下去,不但会毁了这个世界,还会毁了你自己的。”老人叹道,“放下仇恨又会如何呢?为什么不让自己好过一点?你还很年轻,还可以去很多地方,认识很多人。难道这个世界竟没有任何事物能够留住你的心吗?”
“我的心,在那个时候,便已经与恶魔作了交易。”我笑道,“——什么也放不下了。”
他似乎放弃了说服我,沉默了一会儿,便对我道:“我要把你带回西锦……在忘忧谷中的三年竟没能让你的恨意消减丝毫,到了这一步,也只能先将你软禁起来了,否则……”
“你到底是什么人?和宇文慕是什么关系?”
“这个故事太长,也太荒谬了。”他神色间现出凄然,“到了西锦再慢慢讲给你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