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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五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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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第一场便是莫离对冯家三公子冯子蔷。莫离今天只穿了一身青衣,并无任何配饰,手中的“水云”在秋季的艳阳之下发出清澈如流水的光茫。再看那冯家三公子冯子蔷,他上场之后立即引来了一片喧哗声,连我的眼珠子都差点掉出来了。这就活脱脱一个欧阳翔凤幼年版的脸嘛!当然,说的并不是长得一样,而是感觉一样,也是一个唇红齿白的美少年。
我往冯家那边看了看,冯将军和另外两个公子都坐在那儿,唯独不见四公子。当然了,私生子想来也不大好意思公然带到公共场合。冯将军的相貌能让人联想到古希腊的勇士,身形魁梧,气宇轩昂,最显眼的便是那两道斜飞入鬓的剑眉,如刀削一般,给他男人味浓重的脸上更增了几分霸气。冯家二公子冯子莲曾在江南小筑见过,也是那种一眼望去便可知其威武的堂堂男子汉,只是比起冯将军来多了几分儒雅。另一个没见过的大概就是大公子冯子蔓了,也是和那两位差不多的伟丈夫,比起冯子莲来更像父亲一些。还有未露面的四公子冯子兰,虽相貌有别——毕竟不是同一个娘生的,不过在感觉上与他二哥冯子莲比较相似,又更多了几分温柔谦和。
而台上那个身形娇小的美少年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了,比起冯子兰来,我倒更相信他是私生子。削尖的小脸蛋透着红,水灵灵的大眼睛比幼年欧阳翔凤更像两个电灯泡一般闪亮。柔和的眉毛,颀秀的鼻梁,加上丰盈的红唇,要是穿起女穿来,倒像是长大后的九公主。乌黑的头发用镶着翠玉的莲花紫金冠高高束起,一身白衣上袖口领口和衣摆都用金线绣着祥云花边。腰束九天飞凤乌金带,脚踩金毛狮头软皮靴。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色如春花,颜如美玉。手提一把鞘上雕着飞鹰图腾的短剑,比起整个人来,在这场比赛中决定胜负的武器反倒被人掩去了风华。要我说,他这副样子不像是来比武的,倒像是来开演唱会的。
在场的大部分人都被美少年吸引去了目光,尤其是坐在对面的小皇帝,已经不再搭理身边的紫衣美人,只直愣愣地盯着人家瞧,水口都要流下来了。而他身边的九公主倒是只上下打量了下那美少年,神色中流出一丝妒色,然后将目光放在了莫离身上,便不再移开。我就知道会这样。美少年美则美矣,却招不来妙龄少女的青睐。女人对于相貌的嫉妒是无处不在的,在同性中比较那是常事,引不起什么大的风浪。要是男性生得比她们还美的话,她们只会有两种选择:要么立即变花痴,就如同我前世的女友一般,化身为腐狼这个种群,整天以YY为乐;要么妒心大盛,只怨老天不长眼,把男人造得这么美,断了女人们的活路。
这个九公主明显属于后者,美少年非但不能引来她的爱慕,反倒惹来一身嫉妒。而且像她那样的思春期的小女生,特别容易对异性的荷尔蒙——通称男子气概这种东西敏感,从而对异性产生迷恋。跟那个美少年一比起来,莫离明显是上好的夫婿人选。
再看莫离,不看不要紧,一看就气得我想扔东西。那呆子像没见过美人似的傻愣愣地望着人家,真是儒子不可教也,朽木不可雕也!
一阵开赛的锣鼓声响之后,双方便拨出了剑。在阳光之下,“水云”立即光华大盛,有如半透明的水流凝在空气中一般,折射出七彩云霞。
“好剑!”冯子蔷眼睛一亮,笑道,“前几日比武之时我便注意到了你。好兵器我也不是没见识过,不过你这把剑却非同小可。”
“你的剑也不差,”莫离道,“出自号称‘鬼斧神工’杨瀚青之手的‘斩鹰’,今天在下算是见识了。”
“你竟识得此剑?”冯子蔷奇道,“莫不是你手中那把也是‘鬼斧神工’的杰作?”
“非也,”莫离道,“此剑名为‘水云’。”
“‘水云’?!”冯子蔷惊道,“名匠心然的毕生心血之作‘水云’?你骗人!心然带着‘水云’东渡大海时已经连人带剑一起沉在了海底,你是怎么得到它的?”
莫离看了看剑,然后缓缓答道:“这是我最重要的人送给我的东西。”
“最重要的人?”冯子蔷笑道,“本以为你是个豪爽的侠士,没想到却如此拖泥带水。今日我倒是要用‘斩鹰’来会会这传说中的‘水云’,看看是否浪得虚名!”
说着便向莫离发起了攻击,这二人在废话了这么大半天之后才终于进入主题。俗话说一分长一分强,一寸短一寸险。“水云”是一把半透明的长剑,能折射周围的光线,挥舞起来之时能晃得人眼发花。再加上半透明的材质,在空气中看得不是十分真切,这两方面加起来便容易给人眼造成视觉疲劳。另一方面,“水云”本身便带着一阵清风,舞起来之后能带动周围的空气产生流动,从而形成一些小旋涡,再加上使剑之人加注在剑身上的内力,与疾如劲风的招式,小旋涡便会形成有杀伤力的风刃,与剑一起向对手发起攻击。这便是长剑“水云”之强。
只是冯子蔷手中的“斩鹰”也不弱。“鬼斧神工”杨瀚青其人平日里喜欢做一些莫明其妙的小玩艺儿,要是在以前的世界,倒是能和鲁班有得一比。不过鲁班只是木匠,他还兼铁匠。铸剑只是他的一项业余兴趣,但即便如此,他铸的剑却在本人的无心之中传为盛名。许多人想去求他铸剑,但都被他骂了回去。据说对于杨瀚青来说,铸剑这种业余爱好只是偶尔为之。如果碰上了对他胃口的人,他便会答应为那人铸剑。这样的剑可是量身打造,别的人使起来的话可没那么顺手。冯子蔷即能得到杨瀚清的剑,其实力也不容小觑。
“斩鹰”是一把剑身宽度为一般剑两倍的短剑,剑上带了两道血槽。比起质地柔和且比较软的“水云”,“斩鹰”给人的感觉倒是像个结实的硬汉。在两剑相交之时,“斩鹰”便会迸出金色的火花,响声也比较沉闷一点。若是一般的兵器,与之过上几招后便会产生裂纹,更有甚者直接劈成两半。
这一斗便是大半个时辰,却仍然难以分出胜负。只是据蒋醇玉解说,冯子蔷也犯了和前日那肌肉男一样的错误。刚开始的进攻由他发起,然后一鼓作气进行猛攻,让对手屈服于先发而起的气势。只是随着时间的拉长,在“水云”对视觉造成的伤害之下,他有点沉不住气,便加快了进攻的节奏,一下子贴进莫离作近身战。那一阵猛攻的确在短时间之内克制住了莫离,让莫离只得易攻为守。只是快攻的节奏打乱了他的气息,后面又为了逞强和莫离拼内力。如此一来消耗增多,又过了半个时辰,他便渐渐地落了下风。此时攻守之势出现逆转,莫离先是佯退,冯子蔷见又占了上风,一时心喜,便又提起气来加快了攻击,一下子将莫离逼到了高台的边沿。这时冯子蔷重提内力,正想发起最后一击,却只见莫离突然间腾空而起,一下子跃到他身后,还在空中没有落地之时飞起一脚,便将那冯子蔷踢下了高台。
只听那冯子蔷惊呼一声,便正面朝下摔在了地上。观战的人纷纷摇头挽息,却听得一串银铃般的笑声从对面传来。只见九公主毫不顾忌地弯腰大笑,然后连喊三声“好”,众人便也纷纷开始向赢家鼓掌喝彩。
冯子蔷从地上起来,一身鲜亮的白衣已经变得灰扑扑的,背后还有一个被莫离踢的脚印,美少女般的脸蛋也弄脏了。最重要的是在众人面前丢了脸,又被女孩子取笑了,于是他急得昂头对台上的莫离大喊道:“你使诈!重来重来!再跟小爷我大战三百回合!”
莫离听了他的挑衅,回过头去看了他一眼,然后唇边勾起了一丝淡淡的笑意。这一笑,使得台下的冯子蔷呆了,对面的九公主呆了,而同样为他这一笑呆住的,还有我。
自从当年见到他时起,便从未见他笑过。在我的记忆之中他的表情有冷漠,有关心,有感激,有爱恋,还有残忍,唯独从未见他有过一丝一毫的笑意。现在看到了之后才发现,他笑起来竟是如此的迷人,那抹淡淡的微笑,带着一种未知的眷恋与欢欣,是我从未见过的表情。原来他也是会笑的,他也会露出如此多情的笑意,只是,并不是为我。
我后悔了,后悔给了他选择的权力,后悔将他从黑暗中释放了出来。我原以为我和他是一路人,都是习惯了黑暗也被黑暗染上浓重的色彩之人。可现在我竟发现,他其实更适合阳光。放开束缚他的手,对于他来说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对啊,这是一件好事,只是,为什么我会后悔呢?
看到这样的莫离,我竟从心底生出了一股从未有过的自卑感。他可以是翱翔于苍穹之上的雄鹰,可以是奔驰于原野之中的猛虎,还可以是畅游于波涛之下的巨鲲。而我呢?自从那个噩梦般的夜晚之后,我便只能沉入黑暗的深渊,逼着自己在仇恨的火焰之中重生,变成连鬼神也为之恐惧的万魔之王。我才是真正的黑暗之主,黑暗本就为我所创造,而我,却还妄想着有一天能够洗掉身上的颜色吗?
在那只有一瞬,却恍如永恒的微笑之后,莫离飞身回到了我们自己的席位上,坐到了我身边。他的表情早已恢复了平日的冷漠,接过仆人送上来的毛巾擦拭了手脸。我感觉到他在看我,等着我像往日那样笑着给予他赞美。秋日的阳光明明照得人很暖和,但我却像被冰水泡过一般,整个人冻得丝毫不能动弹,一丝声音也发不出。
冯子蔷见他不理会自己的挑衅,急得正想跑过来。这时冯将军从位置上站了起来,对他道:“蔷儿,不得胡闹!输了便是输了,连自己的失败都不能接受,以后还怎么做事?!”
冯子蔷听了,只得乖乖地应了,回到位置上去。然后又是一阵锣鼓声响,下一场是韩将军家的大公子韩笑阳对郑雷。
“干得不错嘛,莫离,”楚清秋首先打破了不自然的沉默,对莫离笑道,“照这种状态,拿个武状元也自然不在话下啊!”
莫离看了我一眼,然后说:“全凭主人吩咐。”
我现在可不怎么想说话,但问题又推到了我身上,不能不作回答,只得从喉咙里挤出声音来道:“你看着办吧。”
话一出口,才知道此时我的声音是多么无力。蒋醇玉见我脸色不好,便问我怎么了,说着就要给我把脉。我挥了挥手表示没事,将目光投向了已经站到擂台之上的两人。
身着布衣的那人便是郑雷。据说他今年已经三十九了,但因头发中夹杂着银丝而更显苍老。脸上已泛起了皱纹,还有一道可怖的伤疤横在额头之上。郑雷每场比赛都是使用不同的武器,而他今天所用的是一把看起来像西南边区的少数民族所用的弯刀。只是他手中这把比起一般的弯刀来,弧度十分奇特,刀柄也与刀身一样粗细,只用布条裹了起来。
反观他的对手,韩笑阳。韩将军的大公子韩笑阳,人如其名,一脸人畜无害的温和微笑,却连天上的骄阳也为之失色。眉如远黛,眸如点墨,薄薄的嘴唇勾起似有似无的笑意,像是生来便如此,就算泰山崩于前也抹不去他的微笑。穿着一身天青色长袍,头发也只用同色的发带束在脑后,手中摇着一把画着水墨河山的折扇。这身打扮看起来倒像是个文雅书生,着实与这个场地大大地不适合。
只见韩笑阳收了扇子,含笑向对手抱拳道:“郑前辈请先,晚辈韩笑阳有礼了。”
“‘骄阳公子’韩笑阳,今日老夫能与你一决胜负,也算是三生有幸了。”
原来他还有这么一个外号,这个“骄阳公子”,倒也是名副其实。只见这两人相互打过招呼之后,便摆开架式打了起来。我正疑惑那韩笑阳怎么不拿武器,郑雷的弯刀便向他砍来,他拿扇子轻轻一挡,只听得一声金属相撞的脆响,然后人便向后飘去数步。原来那扇子便是他的武器,扇骨用钢铁所造,每条扇骨前端还可伸出原来两倍长的锋利尖刃。这件武器倒是做得别出心裁,想必也是出自能工巧匠之手。
与之相比,郑雷的弯刀便显得过于普通。据说前面的比赛每场郑雷使用的都是兵部提供的各种各样的武器,还被人笑话连刀都买不起。今日这把弯刀看来便是他本来的武器了,如果就只是一把单纯的刀,那还真让人有点难以接受。不过话说回来,只是使用极其普通的武器就能一路杀入准决赛,这人还真是相当不简单。而且又有几个人能像他那样同时会这么多种武器呢?
半个时辰之后,郑雷看起来有点招架不住,于是好戏便开始了。只见他将手中的刀向韩笑阳一扔,韩笑阳险险躲过,正一脸轻松之时,完美的微笑竟出现在丝丝裂缝。那弯刀在转了一直圈之后又飞了回来,从韩笑阳背后直袭而来。听得风声的韩笑阳再次险险躲过,几缕青丝随风飘落,然后弯刀又重新回到了郑雷的手中。
原来弯刀还兼回旋功能,一般的弯刀可做不到这一点,所以才能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同样的招数接连而出,角度不同,刀飞出与飞回的路线也不同,一时间韩笑阳竟不能反击,只得左躲右闪,脸色也白了几分。
一连十几次的攻击之后,弯刀在飞回时险险地擦过韩笑阳的头,又是几缕青丝飘落,不过这次随之出现的,还有他脸上的一道血痕。露出利刃的折扇在挡去大部分攻击的同时被一股劲力打得脱了手,远远地飞到台下,钉在了廊住上。观众们都为这万分惊险的比赛而惊呼不已,台上的两人却一个依然面带微笑,一个照样无动于衷。
“‘骄阳公子’,”这时,郑雷开了口,“事已至此,碎星鞭还不出手吗?”
韩笑阳瞄了眼被打飞的折扇,嘴角又向上弯了弯,然后开口道:“正有此意。”
说着一扬手,一道银光从他袖中飞驰而出。郑雷一跃而起,躲过那道银光的袭击,再回头看时,刚才站的地方竟出现了一道裂缝。比武用的高台是用结实的铁架搭起,中间再以实木填充。此时脚下的实木已被破坏,要是再来这么几下,台子怕是迟早要垮掉了。
此时握在韩笑阳手中的是一条银色的长鞭,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看起来就像是鞭子之上镶满了零碎的星子。也难怪会被叫做“碎星鞭”。不过其中另一层含义,怕是意味着这银鞭连星辰也可以粉碎吧。
韩笑阳阴阴地笑道:“能让晚辈使出碎星鞭,郑前辈,晚辈受教了。”
“好一个碎星鞭,”郑雷也笑道,“便让老夫手中这‘如月’来会会它吧!”
说着便再度向韩笑阳袭来。只见韩笑阳扬鞭而起,几道银光闪过,在九月的艳阳之下织成了一条腾飞的银蛇。郑雷灵活地躲过,再以弯刀向那银蛇斩去。拌着一阵金属磨擦声,弯刀与银蛇相接的部分闪出点点火花,原来那碎星鞭本就是金属制成,锋利的刀刃竟不能将之斩断。
韩笑阳再次舞起了鞭子,这次的银光比上次更密,郑雷只得在银色的光网之中寻得缝隙躲过。鞭子落地,一道又一道的裂缝出现在高台之上,结实的台子在鞭打之下竟开始摇摇欲坠。
正当众人为这惊险的情形而提心吊胆之际,韩笑阳舞出了第三鞭。这一鞭并不像前两鞭那么花哨,而是一道银光直落,只听轰隆一声巨响,高台顷刻之间便粉碎倒塌。郑雷连忙一跃而起并向后退去,韩笑阳则是借着鞭子向下的力道飞身到了半空之中,再一扬手,银光卷过郑雷的面前,带起的疾风将他猛然向后推去。郑雷重重地跌落在了地上,而韩笑阳则轻轻飘落在一堆木头与铁架子的废墟之中,收回手中的银鞭上还带着郑雷的那把弯刀。
“晚辈得罪了。”
将弯刀双手奉还,郑雷接过之后,拍了拍韩笑阳的肩头道:“果真是英雄出少年啊!老夫输得心服口服。”
准决赛的另一名赢家出现,决战也近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