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仍未知道那天所见的BOSS的名字》雷陨

5、间奏

　　余后发展算是遂了青心愿。与古都组告别以后，海港组一行五人在游戏世界的旅行一派风平浪静。每天在中立区域星球上刷怪采集赚钱，待他们全部升到30级就结伴去参加阵营PVP，跑遍目前开放的野外战场拿下不少功勋点数，攒足了就拿去换心仪的装备和技能秘籍。
　　岁末将至，城市们的公务应酬总要比平时繁重一些，即使撇开年度总结会，内部光是财政收支审计等事务稍微一个疏失就足够他们喝上一壶。因此，五个人心照不宣地将最初每天四五小时的游戏时间调整到两三个小时，活动也日趋休闲不再以经验值为头号目标。节奏缓下来，小队各人也没闲着，在各自的能力领域还取得一些进展：港的魔弹给敌人附加的异常状态越来越五花八门，有一次把一只羽毛鲜艳的孔雀怪一秒变成脱毛鸡羞得对方掩面而逃；沪的双剑群体攻击日渐凶残，拉群怪的本事已远超一般的T让鲲感到压力略大；鹭的思明经过不懈训练总算把啄队友的喜好转向了啄对手，自此从一只专司治愈的召唤兽进化成攻防全能；鲲的群嘲水平和胆量节节攀升，先让鲲一猛子扎进怪物堆再拖着它们冲回队伍乱刀砍杀成了小队刷怪的最常用模式。至于青，低于同等级武器10%的伤害输出总是块心病，于是沪借着从米家人口中撬来的消息，两人前往三方势力争夺区域一座有九个一模一样峰峦的山中搜寻许久并接下无数精英怪的袭击，终于集齐冶炼高阶武器所需的材料，回去交给铸造师等着锻造出炉。
　　“不知道该怎么谢谢你……”乘坐高空缆车回城的路上，青一想到总算不必纠结输出就满心喜悦，“帮我打听消息，还一起到荒山野岭找那么久。”
　　沪侧头一笑：“没什么。十年前我玩一款老网游的时候，接到过搜集材料打造史诗级武器的任务，为此我要下好几个副本跑很多不熟悉的地图，我可以放弃它，但还是憋着口气把它接下来了。意外的是，旅程并没有我预想的艰难，我受到很多人指点帮忙，三天就把材料集齐了，看着那把史诗武器新鲜出炉的时候，你能想到，那种成就感……素不相识的普通人尚能帮我到如此，我们都是城市化身，彼此熟识还在一个队里，没有理由不帮吧？”
　　“嗯。其实我在想，如果我直接选长□□会好很多？”回忆当初选择棍棒的原因，青只觉有点可笑，“枪是百兵之王，幸运值什么纯属我想太多。不管怎样，还是给你们带来了很多麻烦。”
　　“到底是不是麻烦，别急着下结论啊。看到你我就想起来，有个单机游戏第一主角就是用棍的，凭着一把长棍……不，是凭着开朗豁达的性格结交到各路英雄豪杰，突破万难最后拯救了世界。”缆车外飘着细雨，晦暗天光映得沪的表情有些高深莫测，“我不懂棍术，不过按那游戏里的说法，棍不以杀伤敌人为目标，而是把保护和包容别人放在第一位，它很有自己的思想。”
　　“……这样么。那个主角的战斗力怎么样？”
　　“到最后也就中等水平吧，论数值比不上第二主角。不过同伴是她集结的，行动是她带领的，这比单纯的战斗力重要多了。对了，这个使棍的第一主角是女孩子哟，第二主角兼她的恋人是个使双剑的男生，我特别喜欢看男主放大招，满屏幕的怪他一招就砍死大半。”
　　青听着觉得有点不对劲，面部神经微微抽搐：“沪哥你想暗示什么……”
　　“咦，你认为我想暗示什么吗？”沪迅速换上港一贯的无辜表情。
　　“没什么。我想多了，抱歉。”
　　拿到新武器以后，青受那天谈话的启发，找来《剑经》等几本古代棍术书籍粗略研读，试着学以致用到游戏里去，虽然多半效果不明显，偶尔有一两个能用上的便不算白费功夫。古都组暂时没传来新的消息，三天两头互问个平安，有时告知他们在某坐标可能出现“那朵BOSS”新繁殖的子程序，海港组便欣然前往将其痛殴一顿，虽得不到掉落装备成就感也是满满当当。
　　30级以上中立和争夺区域地图开放还不多，五人偶尔会碰到同样结伴而行的别国城市。他们一般也是同一国家组队行动但不尽然，一次代表各自阵营在同一副本里争取最快速度击杀BOSS的比赛中，代表天平联邦的青一行人一路冲杀摆平大部分小怪之后，在通往BOSS巢穴的十字路口上和法德城市联合小队撞在了一起。
　　“斯特拉斯堡、布雷斯特、图卢兹、萨尔布吕肯还有法兰克福……”港辨认着人脸，然后一副事不关己的语气说，“好有意思的组合，能打到这里你们应该合作挺好吧。”
　　法兰克福穿着大红大白圣诞特别版天使装，浑身洋溢着微妙的不太协调的喜庆气息：“那是，我们小队可强力得很！我们在商量组个公会，肯定能在星舰共同体的公会排行榜上占个好位置。”
　　鹭说：“我相信你们可以……可五个人组公会太少了，你们还有别人吗？”
　　“唔，巴黎老大说过了元旦事情少一点再拉布鲁塞尔一起过来，她们来之后青你要不帮我游说一下南安普敦？你和他也是友好城市嘛。”布雷斯特冲青眨眼，“南安普敦要是愿意来，就能带动英国那帮不合群的家伙们了。”
　　“朋友的忙我自然会帮。”青爽快回答，“有机会就找他问问。”
　　“好吧，闲话说完了，继续比赛？”图卢兹说，“再闲聊要被迈尔帝国的人赶上了。咱们赌一把，谁输了交出身上一半金币给对方？”
　　他话音才落双方便各亮武器，一场以率先击杀BOSS为目标的竞赛活像是被这架势掰成了组队PK。鲲紧握剑把，森森一笑：“正合我意！”
　　两队同一时间宛如磕了药的洪水猛兽般冲向BOSS栖息的峡谷最深处巢穴。那个按网游传统设定为“追求力量到走火入魔犯下滔天罪行躲在峡谷里密谋毁灭星系”的BOSS面对他们一连串长长的征服宇宙演讲词还没念完，就被砍光了血条。两队的效率本来难分伯仲，由于游戏自带同声翻译器突然出错把法兰克福好几句德语翻成上下句之间牛头不对马嘴的法语，导致他们动作慢上几拍，被判定些微差距输给了天平联邦。
　　“噗！笑死我啦。”出了副本沪也不知真憋不住还是故意，他一带头笑开五人都笑作一团，“同声翻译器出错，这绝对是人品问题啊！”
　　“你才人品问题。你们全家都人品问题……”悲恸归悲恸，法德联合小队拒绝了海港组提出的减免，富有契约精神地留下一半金币在地上铺完金灿灿一大片后泪奔（？）而去。
　　“我们毕竟有那么点胜之不武。”鲲眯眼像受不了强光刺激似的望着那一片金黄，对青说，“这下，你得多使把力争取南安普敦了。”
　　“是啊，不然我要被布雷斯特记恨的。”
　　“我觉得倒不会啦，但是你自己心里会不安。”
　　青正想问真是这样么，消息栏冒出一个新信息，是安阳写给他们全小队的。简短几行字里写道，古都组已经成功定位“那朵BOSS”的坐标范围，也找出了可以彻底根除它意识的大杀器，希望海港组明天中午到中立区域目前最高阶的主城莫索逊与他们汇合，可能有别的援军，做好万全的准备再一起出发。
　　“好。”等这一天好久的海港组，用一个字就做了回答。

　　这天晚上青审查过12月酒吧文化节的策划文件，大脑还有些兴奋无法入睡，披了衣服去公寓楼顶想看一会儿夜空又碰上一大片乌云飘来，干脆回屋登陆游戏，打算到虚拟世界看星星去。
　　11点对于某些晚睡晚起的玩家正是打游戏的高峰时段，不过旅馆屋顶这种地方从来都是人迹罕至，青也以为他上屋顶不会遇着什么人。不过，当他攀着直梯爬上红瓦铺就的屋顶望见一个熟悉的女子身影时，他只是微微一怔，并没有打从内心里的惊讶。
　　就好像他早已知道她会在这里一样。
　　鲲听见响动，没有回头，说：“你也睡不着？那么，陪我坐坐吧。”
　　青应了一声，轻手轻脚坐到她身边的房梁上。两人略微后仰着身子，举目便望见满眼无垠的夜空。SUPER DIMENSION在绘制天象这方面偷了懒，大多数星球都设定成和地球全然一致的一个太阳准点东升西落，夜空也无视世界背景添上了一轮阴晴圆缺的月亮和与现实相同只多做了一些场景渲染的星星，在爱好观星的人看来，这种做法也有一种别样的亲切感。
　　现在悬在他们头顶的是秋冬交际之时的星空。人间即将步入一年最寒冷萧杀的季节，星空却正要绽放它最壮丽夺目的光芒。将视线投向北天，以五颗星连成M形的仙后座格外抢眼，往西越过仙王座到银河带中，又见五颗亮星组成一个十字架固定在天幕上，好似张开双翅飞翔在银河碧波上的长颈天鹅。
　　“我记得它是天鹅座，还有个名字叫北十字……”鲲两手交叠搁在膝盖上，轻轻说，“虽然没有南十字有名，小时候我最喜欢的就是这个星座了。”
　　“为什么？”
　　“就是喜欢而已。”
　　“没别的原因？”
　　“好吧，要说有也有一点。我刚有独立意识的时候，就记得毛子在耳朵边吵嚷着大兴土木，要建成一座和巴黎一样繁荣的商业都市什么的……我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能做什么，旅顺哥那时经过一场屠杀，身体弱的很，还总跑过来教我怎么生存，怎么尽城市的责任，怎么和外国人打交道，临走在毛子开的教堂边买了个十字架给我挂着。我不信神，也没喜欢过毛子，可就是喜欢上教堂听祷告，再看着旅顺留给我的十字架，就好像有了倚靠和指望，不再是孤零零一个小女孩儿……日俄战争俄国战败的消息一传来，我连着几天出个门都怕得要死，怕他们像当年对旅顺哥一样对我，怕他们会心情一不好把毛子留下的城建炸平再推倒重来，怕很多很多。我每晚都握着那个十字架祈祷，直到日本人放话说要参考原先的城规继续建设才松了口气，我相信是那个十字架保佑了我，和那年秋天天上的北十字星一起……”
　　鲲偏过脸去，拿手心擦了擦眼角：“后来长大一些，回想当时的达尔尼，是个多么幼稚又无能的小孩子啊！灾难来了，完全是束手无策，只知道乞求她从来没相信过的神明。”她清清嗓子，回过头，“对不起青，跟你说了这么多胡话。”
　　“千万不要说对不起。”青沉声答道，“你愿意对我说这些，我很开心。你所见的也是我所见，你心里的痛苦我也体会过，你的想法我都能理解……即使我强大起来、拥有成年人的体格以后，和你小时一样，我仍觉得自己非常无力，只是在纷乱世间活下来就用尽了全力，变故一来，还是毫无办法，不能自保也保护不了别人……”青的瞳孔中映出漫天星光，也映出鲲盈满雾气的眼眸，“也保护不了你，我的姊妹，大连。”
　　“你……这么好，不要往下说了，再说我都忍不住了。”鲲散开单马尾再梳回去调整了一下情绪，笑起来，“干嘛说这么沉重的话题？我们现在不都活得挺快活吗，对手之间至少不再轻易用那么残忍的方式去相互宰割，有时候还能求个共同发展。法德都组队打游戏了，还要拖英国人进来，想想白天看见他们那组合时我就想笑。呃，不是嘲笑，我真心挺为他们高兴的。”
　　青也笑起来：“对啊，怎么说他们也给我们留下了一大片闪亮的金子呢。”
　　“你个财迷，别被沪港那两位影响太深哦。”鲲作势要拿胳膊肘捅他，青噌一下跳开，忘记自己正站在倾斜的瓦片上，脚底一打滑多亏鲲伸手拽他才没滚下屋顶。
　　鲲捂着肚子，笑得直不起腰：“我多虑了，沪哥和阿港不可能这么蠢……哈哈哈……”
　　“……好了啦。”青无奈道，“笑过了，星星看够了，明天的事情可疏忽不得，我们回去睡觉吧。”
　　“嗯，绝对不能让老家伙瞧不起我们。晚安，青！”
　　“晚安，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