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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梨园风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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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睡得早,高瑞成又在床榻上卧了阵子也就起来了。他穿好衣衫,梳洗过便去何焕廷那里请安。何焕廷留了他吃早饭,又让人唤何少琦过来,哪知何少琦昨夜大醉,此刻还在昏睡。何焕廷只骂了何少琦几句,也就罢了,反正这种情况也不是头一回。
用过早饭,何焕廷去府衙庶务,高瑞成自回去院子。方才他没带陆锤子过去,此刻陆锤子正端了一大海碗的面条往屋里走,见高瑞成回来,忙停下来对他说:“听他讲你在舅老爷那里吃饭,我去厨屋盛了碗面条准备回来吃的。”
“嗯,我已吃过了,锤子哥快进去吃饭吧。”高瑞成进去窗前书案那儿坐下,打开书匣子,取了册记载本朝山河地理的图志来看。陆锤子见高瑞成又用功了,忙放下饭碗沏了壶茶送过去。
“放着我自己倒就可以,锤子哥去吃饭吧,马上面条都糊了。”高瑞成推着陆锤子快去吃饭,陆锤子依言坐到一边,端起那个大瓷碗呼噜呼噜吃起汤面。
吃完面,陆锤子把碗筷拿出去刷了送回厨屋。回来时候,经过后面园子,看满园的花卉,他心中一动,就去跟管园子的老头凑近乎。又帮老头挑了几桶水,那老头不过意,给陆锤子剪了几枝花,陆锤子喜滋滋地捧了回去。他寻了个细长的瓷瓶子洗干净,又灌了半瓶子的清水,才把花骨朵放在瓶子里,搁在高瑞成面前的书案上。
“花从哪里摘的,很漂亮。”高瑞成放下书,看着洁白的花朵,夸赞道。
“跟管花园的老头讨的。”看高瑞成喜欢,陆锤子心里更高兴了。说完,他不再打扰高瑞成,出去外面洗昨日高瑞成换下的衣裳。
待高瑞成看到云州那一章时,何少琦便来了。何少琦刚醒过来,想到昨晚竟醉得不成样子,觉得很惭愧,慌忙洗漱过就来寻高瑞成了。一进门他就歉意道:“昨日太高兴了,多饮了几杯,竟没顾及到瑞成,我这一醒就想着赶紧过来给你陪个礼,莫怪罪表叔才好。”
“表叔这说得什么话。”高瑞成笑着站起来,将何少琦请进门,又说,“昨日十分尽兴,若非表叔,瑞成哪里能见识到那样好的诗会,怎么会怪罪,还要多谢表叔呢。”
“你觉着高兴就好。”何少琦笑道,“若是喜欢,今个我再带你去各处玩玩。今个广兴班子唱《牡丹亭》,他家小旦扮相唱功都极出众,你可想要去看一看?”
高瑞成为难地笑笑:“戏是好戏,只是侄子实在无福消受。之前没有饮过酒,昨日不过喝了两杯,现在头还晕着,只想安静在屋里看看书。真是抱歉,拂了表叔的好意。”
“你不舒服啊?没事没事,难受就好好在屋里歇着,还觉得难受的话,我让人请大夫过来吧。”何少琦一脸关心,仿佛马上就要去寻大夫,高瑞成一再表明不需要看之后,才罢了。又说了些闲话,何少琦今日还有许多安排,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待何少琦一走,陆锤子就走到高瑞成身旁,劝道:“难受还是回床上躺一会吧,少看会儿书也没事的。”
“我没事,刚刚那不过是不想同他出去假装的。”高瑞成哈哈大笑。
陆锤子一愣,看着少年明朗的笑脸,无奈地摇摇头。
而从这日起,高瑞成基本上拒绝了何少琦所有的邀约,直说自己需要安心读书,准备科考。为表歉意,高瑞成还特意画了两幅扇面送给何少琦。何少琦拿着扇子看了又看,瞧着那灵动挺秀的墨梅,喜欢地不忍释手,也就识相地不再烦扰高瑞成外出,时不时还送些时文程墨来给高瑞成看。
临近考期,高瑞成仍旧如往常一样随意看书,喝喝茶,偶尔也去外面逛逛,没事人一样。倒是陆锤子这不考试的一日比一日紧张起来,早早问清了在考场需要的东西:考篮、炉子、蜡烛、烛台、卷袋,还有考试几日要吃的糕点饭食,红豆糕、油酥面、肉干、酱菜,一样一样预备下,足足准备了两三天才妥当。
到八月初八早上,高瑞成还没穿戴好,陆锤子就抱了篮子候在一旁了,到贡院大门口,只恨不能跟进去伺候,在外面忧心了几日。高瑞成独自拎着考篮进了贡院,排队领过号牌,拿了考卷,就坐在席子上专心地写文章。三场考过,高瑞成直觉得整个人好像掉了一层皮,出来之后疲累地不行,回去倒头睡了一天一夜。
第三日早上,高瑞成神清气爽地起来,就见陆锤子靠坐在对面圈椅上,闭着眼睡得正香。高瑞成轻手轻脚地下床穿好衣裳,一回头陆锤子就醒了,只是眼睛还迷瞪瞪的,没回过神呢。
高瑞成笑道:“我这一觉睡得舒服啊。锤子哥这几天也受累了,现在也没有什么事,你回去床上好好睡一觉吧。”
见高瑞成醒了,陆锤子很高兴,摇摇头说:“我晚上睡的,不困。你可觉得饿呢?我去给你做点东西吃吧。”
“倒真是饿了。”高瑞成笑着摸了摸瘪瘪的肚子。
“那你先喝点茶吃点点心垫垫,我去厨屋看看,马上就好。”陆锤子给高瑞成倒了杯热茶,又端了预备好的糕点过去,才急忙去了厨房。厨房里厨娘正熬着鸡汤呢,听说表少爷醒了,就给陆锤子倒了鸡汤,又撕了点鸡肉,让他做了碗鸡丝面。
陆锤子把面条端碗回去,高瑞成已经吃了两块软香糕,闻到鸡汤的香味顿时又来了食欲。
“香死了。”高瑞成笑盈盈地接了碗,拿起筷子一会儿就把面条吃了干净,连汤都喝得一点不剩。“好饱啊。”高瑞成吃饱了,满足地靠在椅子上。
“这几天都吃不上顿热饭,考个试受这么多罪。”陆锤子看着直心疼。
“贡院里面也送热汤的,没那么辛苦。”高瑞成伸了个懒腰,“我还要去跟舅公道声谢,锤子哥也换件衣裳,我们今日出去散散心。闷了几日,都快发霉了。”
“好,等我一会儿。”陆锤子赶紧从柜子里拿了件蓝布衣裳换了,这是今年春天高家给他新做的,平日很少穿。等陆锤子换好衣裳,高瑞成就带着人去府衙拜见何焕廷。
见高瑞成过来,何焕廷也高兴,笑说:“还要一二十日才放榜,以瑞成的才学,必是不在话下。这两日让你表叔张罗着,请个戏班子来家里唱一场,给你庆贺庆贺。”
“还是等放榜了再请人来热闹吧。”高瑞成推辞说,“还不晓得结果呢,孙儿实在不安心。”
何焕廷点头道:“也好,还是你稳重,等捷报到了,再好好办场席。”
又说了些话,高瑞成告辞离开。刚出府衙,就何家一名小厮送了张帖子过来,口中说:“表少爷,可让小人好找。二少爷请您到听风苑一聚,说今日少爷做东道,请您务必赏光。”
高瑞成想一想,反正也没有什么好去处,就说:“我知道了,你先去回话吧,就说我随后便到。”问清了听风苑的方位,高瑞成也不着急,在街上慢悠悠地朝那处逛着。州府里商铺林立,到处可见茶楼酒肆。逛了一路,高瑞成只买了一方手帕,几根发带,倒是看有卖炸麻雀的,觉得很有趣,停下来和陆锤子坐那里吃了几只。又在附近摊子上买了份羊肉汤,让陆锤子先吃点,待会去赵凤池那里又要半晌才能吃上饭。
等到了听风苑,就见是一处大园子,入内有假山流水,庭院也颇宽敞。小厮将高瑞成领进去,只听锣鼓声声,何少琦赵凤池他们已经在那里听戏了。见高瑞成来到,何少琦笑着起身迎上来,说:“瑞成,你可是来了。今个我做东道,请你听一听广兴班的戏。”
“既是表叔做东,侄子就却之不恭了,看看表叔一直赞不绝口的广兴班戏到底如何好。”高瑞成过去坐下,又同赵凤池等人寒暄了一番,才回身听戏。经过这些年的熏陶,高瑞成也能够听懂戏曲唱词,只是比起交响乐,不怎么合他心意就是了。
听了几出戏,天也晚了,园子里各处点起了灯笼。何少琦让人摆上酒菜,各人喝着酒,继续听戏。这时,一个小旦登上戏台,一旁坐着的旭官忽然起身来到高瑞成身边,笑着对高瑞成说:“瑞成少爷,这会儿台上的是小人师弟,名叫衡官的。这小子平日心气可高了,就爱看个书啊,别的什么老爷要捧他场子他都不愿意,前几日读了瑞成少爷的诗,又偶然在贡院头门见了您,回来人就痴了。今日可是盼把您盼来了,我见怪他可怜的,这才厚着脸皮请瑞成少爷赏个光,若您不弃,待会儿将他留下伺候您吧。”
高瑞成顿时窘了,他还没说话呢,何少琦和赵凤池他们俱是大笑起来。何少琦说:“衡官我是知道的,傲气得很,难为他这么痴心,瑞成就留他伺候吧。”说完就唤了领班子的过来,吩咐道,“等衡官唱完,让他换了妆过来。”领班的忙不迭地应了。
何少琦他们就着这事打趣了高瑞成半天,高瑞成活了这么多年也没遇到过这种事啊,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不一会儿,台上换了人,又过了阵子,就见小厮领着一名十三四岁的少年到了这里。
只见少年穿着玉色长衫,模样气质自然都很好,而且卸了妆之后倒是一点也不显女气。少年对着高瑞成他们款款一拜,说道:“衡官拜见各位公子。”说着瞧了高瑞成一眼,面上就红了。
“哎呀,衡官来这边坐。”何少琦唯恐天下不乱,把人带到高瑞成身旁坐下,大笑着拍了拍高瑞成的肩膀说,“还是咱瑞成有能耐!你们坐一块儿说会儿话,我去别桌坐,哈哈!”
衡官在高瑞成身侧坐下,面上红得不行,低着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高瑞成摸了摸鼻子,看看面前这也就一小孩子嘛,尴尬劲过去之后也就放开了,笑笑地让人取了副干净碗筷过来,对衡官说:“唱了这么半天,吃点热菜吧。”
“谢公子。”衡官拿了筷子,小口地吃着东西。
“听说你平日爱看些诗文,也喜欢作诗么?”高瑞成同他闲聊起来。
衡官点点头:“不唱戏的时候也没有别的事做,胡乱作着玩的,没有瑞成公子作得那样好。”他说着脸上又红了,一双大眼睛看着高瑞成,似乎都能汪出水来。
高瑞成不自在地咳嗽了一声。没办法,虽然他从前没喜欢过男的,可任谁被个美少年这么盯着都不会没感觉吧。要是人丑一点也就算了。
说是伺候,也不过是说几句话,高瑞成没那种心思,待天晚散席之后就说要送衡官回去,任何少琦再怎样打趣也只是笑笑。衡官有些不舍,临走时悄悄塞给高瑞成一个荷包,小声说:“您,您要是有空,来听我唱戏啊。”
高瑞成捏着荷包,点点头,衡官才上了戏班子的大车,跟他们一道回去了。这个时候众人也都醉了,各自坐上轿子回府。自从知道自己酒量很差之后,高瑞成就不再喝酒了,所以今日还清醒地很。
回到何府,陆锤子端来热水给高瑞成洗漱,而后就沉默地站到一旁。高瑞成洗了脸,看陆锤子那一脸凝重的样子,就奇怪地问:“怎么了?”
陆锤子张了张口,才沉声问道:“那个,今天那个衡官,你是怎么想的?”
“我哪会想到竟能碰上这种事。”高瑞成笑道,“养戏子我是没有兴趣,阿爸阿妈知道了会打死我吧。”他原本也就没放在心上。说真心话,戏子之流,高瑞成是不大看得起的。这时代,倡优戏子的没什么分别,谁知道他们同多少人交好过?高瑞成可不喜欢捡破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