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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回 无嗔少女 ...

  •   “我就说了,这女的有古怪!”见到眼前的怪物,妙剑也不由倒抽一口凉气。这似人又不是人的东西,嘴里发出死尸般的腥臭,实在教人难以想象它在片刻之前还是个柔弱痴呆的少女。
      “别伤它!”绘雪道,“它还有人性。”
      “你说这东西有人性?”师芸将铁棍向前奋力一架,架住怪物迎头压来的利爪。
      诚然,想起练九宁一开始与满地死尸共处一室的情形,如今她这幅形容倒也衬头。只是加之玄姑在旁侧冷笑便有些使人胆寒:“‘人面魔罗’以人肚肠为食,你们既来到我玄衣古墓,便留待做它的食粮罢!”
      听到她这话,师芸、妙剑都不由得一寒,这怪物身高足有两丈余,向三人步步逼来,它每踏一步,这甬道便震颤一回。
      “它再要过来,我便唯有杀了它。”师芸沉着气道。
      “慢着。”绘雪道。
      “它都要啃我们的心肝下酒了,还要怎么慢着?”师芸紧张地盯着怪物的双眼,手里凤点头随时预备挥出。这镔铁棍,少说也有八十斤沉,擦着碰着,凡人脑袋便是一个坑。
      妙剑似也是这个想法,手里长剑定在半空,若怪物再走近她一丈方圆内,那闪着寒气的利刃便手起剑落,削将下去。
      可就在这时,只听那怪物口中断断续续发出了嘶哑之音:“溪……溪……”
      不只是师芸妙剑,连站在栅栏外的玄姑,也是一怔。
      “溪……我……带你……走……溪……”怪物并未咆哮着向她们扑来,而是缓缓地拖着步子,想要走到她们面前。师芸与妙剑仍然是警惕地以武器护身,绘雪却一动不动,连暗器也没入手。
      “师妹小心!”眼见怪物就要近绘雪的身,师芸呼地将铁棍横在了她面前。
      而绘雪,却没有半分惧意。她伸出手,几乎就要触碰到怪物斑驳的脸。
      “没有关系,就快结束了,我们即刻可以出去……”
      “出……去。”怪物仿佛被触动了什么神经,浑身抖颤了一下。绘雪此时的指尖已触到了她低下来的额头:“你,帮我打开这栅栏的门,我们便可以离开这古墓……”
      于是师芸与妙剑便目瞪口呆地看着这怪物,慢慢转过身去,对着青铜与木的栅栏。
      “你要做甚么!”玄姑极是震惊,然而又有些气急败坏。
      怪物开始一下一下地撞着那栅栏。这东西是玄衣众用以困住外人的陷阱,并不是囚禁如人面魔罗这般怪兽的监牢,故脆弱得多,根本禁不起这怪物的冲击。几下之后,栏杆上已裂开了一指宽的缝,且发出咯吱咯吱折断的声音。玄姑慌了手脚,想要寻一个重新困住她们的办法。然在她找到之前,那栅栏中间的几根柱子,已被磕擦撞破,怪物撒开四腿,伴着响彻地下的沉重脚步,转眼便奔出牢笼。
      “玄姑,可惜你煞费苦心,却弄巧成拙了。”绘雪笑着,略略歪头。“你为防止做出的人面魔罗失去理智不好控制,故让它在这时还保有人心。但你最不了解的,偏偏正是人心。”
      师芸松了一大口气,然她仍是不敢过于相信这根本不似人形的“人面魔罗”练九宁。她与妙剑背靠着背,将绘雪护在后面,从那栅栏的缺口出去。玄姑也许自知不是三个人对手,冷冷地笑了笑,道:“莫要高兴太早,如今我一摇这黄泉铃,玄衣众二十八长老即刻便会赶到。小妮子,到时便就是你能唬动我的‘人面魔罗’,也是无济于事了。”
      绘雪道:“试试看。”
      玄姑自黑袍下取出一只六色铃铛,轻轻摇动。那铃声音响亮清越,在甬道中来回动荡,不知为何竟挠得人心内痒痒。绘雪毫不在意地转头看看四周,道:“我给你数十下的工夫,长老们要是到不了,便奈何我不得了。”
      玄姑道:“小妮子,你休得嚣张。”
      绘雪弯下腰来,在“踏影”脚下揿动了数个机关,且数道:“一——”
      听见踏影发出隆隆响声后,师芸知道绘雪又要用这机关兽做出甚么特异之事了。果然就在绘雪数出“二——”的时候,踏影的左肋伸出一只青铜臂,向甬道顶部直戳而去。
      “小妮子,住手!”玄姑见此大惊,也不顾自己是不是对手,便要扑将上来,却被妙剑一招挡回,道:“老太婆,别碍事,再者,我对花甲往上的阿婆也不感兴趣。”
      “三——”绘雪数出这个数的时候,踏影底下青铜玄木板四里升起,铜足现出,将整个木轮椅升上天顶。
      那青铜臂向上便钻,整个甬道顿时尘土飞扬。师芸的眼睛险些被迷住,只得低下头去。她不知道过去微生师父在这玄衣古墓中如何脱身,只觉绘雪想出的这法子着实惊悚。然后听绘雪数道:“四——”
      妙剑笑道:“老太婆,你那些长老再不来,这顶可就要被钻穿了。”
      “你们——”玄姑恼羞成怒,然师芸她们也已听到甬道那头传来隐隐的凌乱的脚步声。
      可也已经太晚。绘雪的“五”还没有数完,师芸她们的头顶,光明已轰然涌入。玄姑发出凄厉惨叫,玄衣众原本便不能见光,她的玄袍,刚才为太阳触及些许,已冒出一缕青烟。
      “玄姑,”绘雪甜甜地笑着,“虽然你们人来得这样齐整,可惜我们这就要走,不必远送了。”
      黑暗里隐约能看见玄衣众长老的身影,然个个都为强光所慑,任是如何咬牙切齿,亦裹足不前。绘雪向师芸道:“呆直!快上来!”
      师芸答应一声,循着木轮椅一跃而上。妙剑顿足道:“唉!好歹也管我一管!”然她回头看见那怪兽,既晦气,又无可奈何,道:“你若想出去,便也跟上来罢。”
      虽说甬道顶部为踏影钻穿,可毕竟并未塌陷。即使玄衣众不敢追上,三人钻出地面也颇费了一番力气,更不消说随后将怪物也生生拽出。师芸扯着那怪物时,触及到它粗硬的鳞皮时,心内还是不由发毛。
      爬到地上后,妙剑伸展四肢,瘫倒在草里,口中喃喃地道:“总算有命活着出来。”
      绘雪笑道:“妙姑姑吉人天相,自然不会有性命之虞。”
      师芸偷偷看她,方才还对妙剑痛下杀手,如今却已笑脸相迎,温柔软语,教她想不通她心里到底在想甚么。这时师芸忽然想起方才的事,连忙道:“师妹,你听我说,刚才前辈说的那些,都不是真的,是为了不让玄姑得逞才……”
      绘雪非但没有追究生气,反笑得更甜:“我知道的,你不必再说,我又不是那样人。”
      她这个大转变,让师芸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而摸不着头脑,不经意望向怪物的时候她又吃一惊,方才形容可怖、凶神恶煞的怪物已不在,换成是坐在地下的练九宁,望着她们兴高采烈地笑。
      “你笑甚么?”师芸被她的笑震慑了,刚刚才从地府逃出来的人会有这等笑容,实则古怪。
      “我出来了。”练九宁嘻嘻地笑着,站起身轻盈地转了一圈,“我出来了!”
      “她怎么又自怪物变回去?”妙剑盯着她片刻,侧头暗地里问师芸。
      师芸摇摇头,“倒是如今我们如何处置她?”
      听到了她两个的对话,绘雪开口道:“反正她也没有地方去了,让她跟着我们罢。”
      “师妹,你可是认真的?”师芸呆了许久才道,“她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便会变成方才的怪物,一癫起来,我们若是没有防备,就死了!”
      “交给我,你们大可放心。”绘雪不顾师芸的一味抗议,说完便换了话题道:“两日不曾合眼,我们先去随意找个住处歇息一番。”
      见她如此说,师芸也只有依她。妙剑脱下自己外袍,给练九宁裹住伤痕斑斑且衣不蔽体的身子,四人一同上路,离洛阳城愈来愈远。终于在日落时分,找到了驿道边的一户小栈投了宿。
      屋子是妙剑一间,绘雪、师芸一间。练九宁嘻嘻哈哈地跟着,也不惯睡床,绘雪便将她手腕子上扣了铁镣,锁在门口。练九宁也不生气,也不恼,依旧笑着,反倒是师芸看不过眼,想要拉她去另外房间却被绘雪喝止:“由她。”
      “你这是怎的?”师芸把手一摊,“之前说她尚有人性,如今却把她如狗一般拴在这里?”
      “我说了由她。”绘雪斜睨着眼睛,坐在被子里,把脚儿搭在床沿上。“你若是不乐意,便给她解开,让她蹲在门口。”
      师芸无法,看着练九宁笑嘻嘻的脸,也有些于心不忍,便前去将她解开,又自床上抱了一床褥子铺在地下,道:“来,你可以睡在此处,只消离我们远一些便好。”
      练九宁依旧是乐颠乐颠地趴下了,即使是被赶到睡冷硬的地板,也丝毫不见她有任何不满。绘雪已脱了靴子,躺在床上,眼睛依旧是一刻不离地看着这少女,片刻,忽然开口道:“练九宁。”
      “嗯?”练九宁抬起头来,眼睛睁得大大地,愈发显出两个黑瞳仁来。
      “给我打盆洗脚水来。”绘雪命令道。
      “洗脚水……?”练九宁一开始有些莫名其妙,然很快便领会了意思,只是在屋里乐呵呵地转了几个圈,亦没有寻到打水的地方。此时师芸已洗好了手脸,道:“要死了,我来帮你打。”
      绘雪抿着嘴,歪头道:“不要,我就只想她给我打。”
      师芸奇怪道:“你又犯甚么怪脾气?”
      绘雪也不答,只看着练九宁笨手笨脚地搬了一脸盆的水在自己眼下。她伸出手,往水盆里一撩,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连师芸也始料未及。
      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打在了练九宁脸上。
      “这么凉,你是要冻死我?”她喝道。练九宁摸着自己被打红的半边脸颊,呆怔了一会会。
      待到师芸自震惊中回过神来,她连忙走过去拉起练九宁道:“师妹,你这是做甚么?”
      “没甚么,只是看她有趣,想特地消遣消遣。”绘雪说完,又重新靠回床头。“还愣那作甚?我说了再去重给我打盆水,是听不到怎的?”
      师芸也被噎住,心道不知今天又是谁招惹了她,看看练九宁,还摸着自己脸上站在那里怔杵着。师芸道但凡人被绘雪如此无理对待,定然心头火起;又恐怕练九宁一时不忿现出怪兽之形,忙打圆场道:“别致气别致气,我师妹这人其实并不坏,只是有时略略不怀好意……”
      可绘雪打断她道:“你理她作甚?”说完,依旧自顾自低头拿把小铁剪子剪指甲。
      头一回见她这般刁蛮不讲理,师芸也不由得有些生气,刚想开口,却听旁边的练九宁兴高采烈地道:“好哇好哇,我再给你打一盆来。”
      她目瞪口呆地回头看着她,练九宁却仿佛不知道她为何惊讶似的,呵呵笑着又去打了一盆水端来放在绘雪床前。师芸难以置信地看完这一切,觉得练九宁大约是在玄衣古墓那种地方待久了,生出些惯于受虐的毛病来。
      绘雪不说话,斜着眼睛看练九宁忙来忙去,最后心满意足地躺倒在那张师芸给她铺的薄褥子上,转眼便呼呼大睡。
      师芸傻了眼,她原想是为练九宁稍一抱不平,可谁曾想她看上去还颇为享受这被呼来喝去的感觉。师芸只觉自己看不懂这事情的发展,惟有抱着铁棍闷头坐在床边呆了好一阵子。
      绘雪剪好了指甲,抬头望着她:“呆直,还不睡?”
      师芸回头见绘雪经过两日奔波劳累,似比之前又病弱了几分,脸与嘴唇尽都是苍白的,于是方才因练九宁那事刚升起的些许恼意又消失得无影无踪。她给她拉过被子,道:“你先睡罢,留神等下凉着了。”
      “呆直,你是真看不出来?”绘雪忽然道。
      “看出来什么?”师芸大喇喇地说。
      绘雪向练九宁那厢扬扬下巴:“你看她的额头。”
      师芸皱起眉头,费了好些眼里才见到练九宁的额头上,有一道极浅然而极长的疤痕。
      “这是甚么?”师芸要伸手去摸摸看,却被绘雪拉住:“不慌。如若我猜得没错,玄衣众在这里对她动了手脚。”
      她盯着练九宁额上的疤,缓缓地道:“不论如何激将,她果然并无嗔怒哀怨之情。玄衣众为使她保有理智、易于控制,竟用了此等下作之法,教她无法再对待自己百般酷虐的玄衣众产生恨意……果然阴毒小人。”
      师芸怔怔望着她半晌,脑海中渐渐浮起一个想法,然她自己也觉出这想法的不可思议:“你该不会是说……?”
      “不错。”绘雪微微颔首道,“她已不懂如何忿怒哀伤,只因玄衣众已将她颅内关于‘嗔恨恼怨’之物,悉数去除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第十回 无嗔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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