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塔利亚］［港耀／隐米英］香港的年末扫除》灰色水曜日

2、回忆过去

　　照片中的时间应该是清晨，天已经亮了但是阳光还不那么刺眼，柔和的光映着他赤裸的身体，露在外面的右手空虚地握着，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闪着银白色的光，神色安详双目紧闭，沙金色的头发散落在枕头上，身体不带一丝戒备的意味，只是安心地沉睡着。
　　他知道这是谁在什么状况下拍摄的照片。总觉得，如果照片中的人知道自己被拍到这副样子，会非常神经质地冲着始作俑者——他那过分开朗的伴侣——大吼大叫并且撕掉照片。
　　他羞赧地迅速翻过这一页，定格于那一瞬间的爱意似乎已经渗出照片、洋溢在整个房间里。香港觉得非常不好意思，他觉得自己也许应该向哥哥道个歉。刚想到他，就在相簿中看到了他。
　　那是一张合影，看起来就是在这个家拍的。柯克兰先生和哥哥坐在一起，手被他的伴侣紧紧握着。自己坐在哥哥的另一侧，有点不知所措。阿尔弗雷德则腻在柯克兰先生的右手边，充分显示他的存在感。伊万笑盈盈地站在哥哥身后，手中的向日葵故意放低了一些。
　　他再次惊讶于自己对这件事居然毫无印象。这时，有人轻轻叩击门板，香港抬起头，声音梗在喉咙里。
　　“……哥你什么时候……”
　　“我回来有一会儿了。”王耀温和地笑了笑，“本以为你在看书，所以没有出声。这个，果然找出来了吗？”说着，他走过来，拉过椅子，坐在他右边。
　　“嗯？啊……没关系的，你继续看好啦。”发现香港怯怯地盯着自己，王耀轻轻打了个呵欠，若无其事地说，“笨蛋情侣的生活记录，你已经看了很多吧？哎呀呀呀，说起来阿尔那家伙真的太大胆了，亚瑟看到那个肯定会气疯的～”
　　“……是大哥的朋友？”香港觉得哥哥提到他们的语气非常快乐，语尾有点幸灾乐祸的意思。
　　“嗯，老朋友了。这个眉毛很粗、做饭很糟的小个子，以前照顾过你一段时间噢！”
　　“我不记得了……”香港微微低下头，仿佛为了什么而羞愧。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你不记得也没关系。”
　　王耀的手不着痕迹地轻抚过他的肩膀，注视着他的目光是那么熟悉而温情。这笑容使香港的心湖起了一点点波纹，无声地荡开。
　　他真的很爱大哥。
　　“不如我们一起看吧。”王耀笑呵呵地说着，细长的手指随意地点过这些照片。
　　可是不知为何，香港觉得哥哥的目光里搀着悲伤和哀叹。他宁可相信是自己看错了。
　　王耀显然很熟悉相册的主人，一边翻看着过往的时光一边说着他俩的趣事，那语调给人一种乐在其中的感觉。被哥哥出声叫住的刹那，香港心头涌起的羞愧感和窘迫感就在他充满调侃的话音中慢慢地消融了。
　　“……他们两个人啊，真的是笨蛋情侣呢～从相识到相爱不知道干过多少傻事，就算在一起了还是会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吵得人尽皆知。尤其是阿尔弗雷德，说他死蠢真的一点都不过分！当然也不总是亚瑟对，但是他心气高傲、死要面子，要他在阿尔这个死蠢面前承认自己错了那就是天大的难事……”
　　王耀欢快地说道，指着这些照片，偶尔对香港相视一笑。大哥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所以刚才的一定是错觉，不善言辞的香港这么想，觉得似乎也被大哥的情绪感染了。
　　“……阿尔他拿螃蟹去欺负兔子，结果被亚瑟打了头……”
　　“……伊万用向日葵逗他家的狗，结果那只兔子在一边用腿拍打地面……”
　　“……你这该死的斯拉夫熊又把我家的地毯弄破了！——阿尔举着啤酒瓶从沙发上跳起来……”
　　“……都说那之后亚瑟做的东西反而变得好吃了。他本人可是沮丧得不得了呢……”
　　“……那个时候你和他下棋输了三局被罚说笑话。小香你呀，怎么都说不出口，于是亚瑟……”
　　翻开下一页，香港发现相册里夹了一个信封。王耀看到那个信封，略微一怔，轻车熟路地拆开，取出里面的东西。只是三张很简洁的卡片，没有事先印制的祝福语，也没有亮闪闪的花纹。
　　“……啊，这个他们也留着了啊……”王耀被迫想起什么似的，打开三张卡片看了看，把最上面的一张轻轻推到香港那一边，“这个是我想出来的噢，你看了就知道啦～”
　　香港打开有些泛黄的卡片，里面只有短短两行字，下面是亚瑟柯克兰的签名（他的字迹过了这么多年还是那样。），上面是三个汉字组成的短句。这三个字无论怎么看都不能算写得好，一笔一画都很谨慎以至于透着生硬的味道，像刚学写字的小孩子突然被大人命令写请帖一样，非常拘束。
　　“啊啊，我就知道这个死蠢写的是这种东西！他就不能有点创意么？还自命世界的HERO呢！”王耀看着第二张卡片上的文字，话音里带上一丝讥讽，“小香你看到了对吧？”
　　香港沉默地点点头，合上卡片：“哥，这是……？”
　　“交换告白～！没想到吧？别看我一把岁数了，我也是很有童心的诶！
　　我说，你们俩原本就是用同一种语言的，平时情话啦告白啦也说得不少了吧，不如偶尔换一种方式吧。在这卡片上分别用我和伊万家的文字写一句话交给对方如何？对方究竟说了什么，可以靠猜或者上网查，也可以直接来问我和伊万。
　　然后我指定了阿尔用俄语写，亚瑟用汉语写。阿尔他不同意，说什么我才不要用这家伙的语言写这么重要的话。我说，那你是希望交换之后由你去问伊万亚瑟对你说了什么呢，还是希望由亚瑟去问伊万你对他说了什么呢？他考虑了半天，最后还是很不情愿地去向伊万讨教那句话该怎么写。
　　其实我是知道阿尔他比较死蠢，现学汉字的话肯定会写得很难看，难看到惨不忍睹的地步。就算是朋友间的小游戏我也不想看他写出来的汉字，我还宁可教亚瑟呢。
　　亚瑟他不知道为什么脸红了。我安慰他说，汉语非常含蓄的呀，很适合告白的。当然你想骂他蠢货也可以，不过‘蠢’字比较难写，我怕你一下子学不会……最后他告诉我他想说的是这句话，我沉痛地拍了拍他的肩说，这句话也不好写。”
　　感谢你。确实不是容易模仿的单字，对外国人来说笔画又多结构又复杂。香港想象了一下那场面，明白那一行字为什么会那么生涩了。
　　“后来伊万说他也要写。我说我拒绝参加，他就一脸委屈地说，‘我们三个人都写了怎么可以只有你例外’。我丢给他一句‘明明是你擅自决定的别指望我给你回应！’反正我是不会写的，交换告白什么的，不适合我们俩……”说到这儿，王耀气鼓鼓地按平了信封里的第三张卡片，香港见他这样，内心默默地笑了。大鼻子老兄那无辜的眼神……确实挺无辜的。即使知道他不是单纯的人，他也有阴险狠毒的时候，还是不能抹消他那张圆脸给人的天真、纯良的感觉。
　　“最后还是写了嘛那家伙，还说什么‘小耀家的人都在学他们的语言，所以我要开外挂～！’要说的话阿尔写的卡片我也是一看就懂啊，他以为他用吉尔伯特的语言写我就什么都不明白了吗？”
　　为了这种小事生气的哥，很可爱。
　　“他们写了什么？”香港好奇地问道，没有察觉到自己正微笑着。
　　王耀被这笑容温暖了，不过想到那两个人又撇撇嘴，表情有点复杂：“阿尔弗雷德写的是‘我爱你，以及对不起’，很死蠢吧？真的觉得对不起亚瑟的话就对他好一点呀，家暴什么的，亏他下得了手！那个混蛋……！
　　伊万他真的以为我看不懂呢。他写的话的确比那两个人的话难说一些，可是很不巧我家也有不少人学吉尔伯特兄弟的语言，所以我……”
　　“哥，他究竟说了什么？”察觉到他有蒙混过去的意思，香港适时地制止了兄长的牢骚和挖苦，单刀直入地问了。
　　“‘我一定会到达你身边’他是这么写的。”王耀脸上浮现出不耐烦的表情，些微恼怒地收起三张卡片，把它们好好地塞进信封，“到达个魂啊，连我在哪里都不知道……”继续嘀咕着表达内心的不满。
　　香港在一旁看着王耀，口是心非大概也就是这摸样了吧……？嘴上对伏特加老兄这里不满那里不爽的，心里也许期待着他能够做出点什么来。虽然香港不知道哥期待伏特加老兄做什么，但是他脸上的一点点红晕证明他还是在乎那个人的。
　　嗯，这是以个人的立场来说。以国/家的立场来说，王耀向来在意伊万布拉金斯基。
　　两人接着浏览后面的照片。香港注意到两张应该是连拍的照片，合影的成员和排列的位置有些奇妙。两张都是在室外拍摄的，取景稍微歪斜了一点，当时的天气也不是特别好。他看着照片中的人，思考这样的组合究竟有什么意义。
　　“啊，这两张是亚瑟快要出院的时候拍的。本来我不想带阿尔那个混蛋一起的。这一张，大家都坐好了准备拍的时候他从一边跑过来了。”王耀的手指落在照片中的亚瑟身上。
　　坐着的亚瑟、王耀还有本田菊，他们三人的视线不约而同地偏离了镜头，但是有点不同。最左边的本田是完全转过了头看自己的左边，中间的亚瑟眼睛看向左前方的什么东西，又把目光收回来，最右边的王耀则完全没有察觉本田的视线，而是含着怒意地瞪视镜头外的某个人。反倒是后排的伊万和香港没有受到这小小的意外的影响，伊万像个孩子似的对着镜头露出笑容，香港一如既往地面无表情。不过仔细分辨的话可以发现，香港只是来不及做出反应，而伊万是无视了那个意外。
　　“哥。”香港静静地唤了他一声，王耀知道他这一个字背后包含怎样的疑问。
　　“本田他也算是亚瑟的故交，那个时候只是去看望朋友罢了。”王耀避开他的视线，低下头云淡风轻地说道。
　　所以第二张照片里，他们依然坐在相册主人的两边。正因为这个人是本田，在香港看来，柯克兰先生似乎充当了安全墙，阻隔了两个彼此怀着深刻的仇恨和解不开的纠葛的人。自己也一样，站在长凳后面，隔开了阿尔弗雷德和伊万。大鼻子老兄如愿以偿地站在哥哥背后，只能站在本田身后的阿尔一脸说不出的苦闷和无奈。
　　然而亚瑟柯克兰笑了。照片里的他看起来大病初愈，身体还很虚弱，眼睛里隐忍着什么深重而痛苦的感情，可是他微笑着。香港只能认为，这神情是因为阿尔弗雷德在的关系。具体是怎样的心理过程他不清楚，听哥的口气他对那个时期的阿尔非常不满，香港无从得知他们两个人当时怎么了，也不晓得照片中的自己在想什么。也许正是这一段过去，是他不可以碰触的事物。
　　再往后翻，又是类似开头那些温馨、宁静的生活剪影，除了柯克兰先生越来越清瘦，他的存在感也好像越来越淡薄，其他没有什么不同。王耀也不再露出那种混合了太多情绪、太多的话无法述说的神情。最后的照片是握在一起的两只手，式样简洁的对戒闪着美丽得虚幻的光。
　　看完这本相册，香港心里转过好几个疑问，终于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
　　“哥，他们现在好吗？”
　　王耀揉了揉眼睛，仿佛在无声地叹息，听到他这么问，温和地笑着转过脸：
　　“这两个家伙啊，丢下全世界，去了一个能够纯粹地相爱的地方呢。”
　　明明是笑着说出这句话，香港却觉得哥哥的声音好像在哭。
　　“我是不行的啦，像亚瑟那样……那么地…………”
　　“哥的意思是和伊万没有可能吗？”
　　“他们一同跨越了许多障碍才走到一起，我和万尼亚没有那种东西。从起点就是不同的……”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香港困惑地歪着头，难道自己猜错了吗？
　　“国之境界不是只靠爱情就能跨越的东西啊。小香不明白也没关系。”王耀看着窗外漫天的红霞，眉梢是掩饰不住的惆怅，“就算明知没有结果，还是会有所期待、去追求，这就是人了吧。我以为自己明白所有的事，也许我什么都不明白。…………亚瑟只是照他想的那样去做，像个人一样爱到最后。”
　　他有些抱歉地看向香港：“净是我在说过去的事呢。小香觉得很无聊吧？”
　　“……没有。”香港乖巧地摇摇头，“哥想说什么，我都愿意听。”
　　王耀露出欣慰的笑容，轻轻抚摩他的头。香港突兀地想起另一个人，也曾经带着这种怀念的表情摸自己的头发，用温柔的声音叫自己的名字。
　　“明天再打扫吧。”
　　嗯。香港点点头，和王耀一同起身，准备做晚饭。
　　被夕阳余晖镶上金边的相册，还会有再度开启的那一天吗？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