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塔利亚］［米英］等待的人们》灰色水曜日

1、暴雨

　　所谓的“暴雨”，有时候也包含骤然而至的意思。
　　阿尔弗雷德本打算径直去购物中心，看了一眼手机上显示的时间，发现自己早到了十分钟，于是想先到近旁的餐厅坐一坐。他刚锁好车门，正在往餐厅的路上，微暖的雨水噼里啪啦地落下来，活像浴室的花洒被人突然拧开了，短短几分钟的路就足够把人淋个半透。他三步并作两步，一路飞奔到餐厅的屋檐下。
　　眼镜上沾了许多水。他脱下眼镜，往身上的T恤衫蹭了几下，再戴回去。幸好镜架已经换掉了，如果继续用之前那个，刚才说不定会掉下来吧。万一再不小心踩上一脚……怎么想都不是好事。
　　绵密、有力的雨声在耳边轰鸣。阿尔弗雷德隔着灰色厚重的雨帘，看到一个男人和自己一样刚从车里出来，措手不及地跑向最近的避难所，一对母女万分狼狈地将采购来的物品丢进后座，如同受惊的松鼠跳进树洞般钻进前车厢。
　　雨水的气味迅速在这个空间膨胀开，夹带着树叶和泥土的气息涌进他的鼻腔。头发上的大滴雨水沿着脖子滚落下来，阿尔弗雷德感到有些不自在。他在屋檐下观望了几分钟，选择进去等。
　　餐厅内稀稀拉拉地坐着几个学生、两三对恋人，还有几位带着孩子购物后在此休息的主妇。没有人想在这样的暴雨中离开，哪怕他带着伞。阿尔弗雷德走向柜台，亲切地向服务员打招呼——他很喜欢这家店的菜色，几乎每次来购物中心都会光顾这个餐厅。
　　“能不能给我些纸巾，谢谢？”
　　服务员殷勤地转身去拿纸巾，递给这位老主顾。“最近新推出了这几款冰激凌，您要不要试试看？”她满面笑容地用手指点了点收银机旁的招牌。
　　“哦，我想我不需要……我要一份B套餐。啊，咖啡要大杯的，谢谢。”他一边擦拭头发、脖颈、手臂，婉转地回绝了她的推荐（他才不要为了享受一客冰激凌而被亚瑟摆脸色念叨！），看了会儿她身后的价目表，点了一份简单的套餐。
　　结了账，在柜台等餐点到齐。阿尔弗雷德掏出手机，悲剧地发现它快没电了，备用电池在车里。
　　他端着餐盘，下意识地挑了一个离门近又靠窗的位置。坐下，摸出手机放在桌上，往咖啡里加了好几块糖。
　　他中午打过电话给亚瑟，和他约好了时间在这个购物中心碰头。家里能吃的东西即将告罄，有必要出来采购一番，亚瑟对此当然没有异议。只是，现在这种情况下他未必找得到他。
　　阿尔弗雷德嚼着蘸满酱汁的牛肉饼，望向店里的时钟。已经过了约好的时间，这下要怎么办。外面的暴雨虽然有变弱的迹象，但依旧是教人不想踏出半步的降水量。电话眼看就要自动关机了，他有点懊悔没在来这儿的路上换掉电池板。现在拨个电话它就会停工了吧。更要命的是，合键在亚瑟手上。
　　眼前的困境不免让他有一点点沮丧。阿尔弗雷德舀了满满一勺色拉，盯着不争气的手机想办法。这会他最需要做的是预测亚瑟的行动，是已经到了购物中心却不见他的人影，还是出了点意外导致他这会儿还没到。由于前门钥匙在亚瑟手上，阿尔弗雷德推测他在等不到自己又联系不上的情况下可能会回家。但是最近的雨都是抽疯式地一阵一阵下，以那个人的性格傻等下去也不是没有可能。况且家里确实没有吃的东西了，需要好好补充做饭的材料、方便食品和冰激凌。
　　回想起去年，那个人在没有手机的情况下，坐在冷风飕飕的半封闭候车室打着PSP2000苦等了他三个多小时，阿尔弗雷德不觉露出温柔的微笑。即使今天自己在这等上三个小时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他想，这简直就是在考验他们对彼此了解多少，外加他们的运气。
　　哦对了，用王耀家的话来说，是考验他俩之间的“缘分”。
　　阿尔弗雷德讪讪地笑了，拿着触感笔在垂死挣扎的手机上编辑短信。确定发送成功之后他又试着拨了亚瑟的号码，无人接听。他认命地切断电话，把手机挪到一边，五分钟后它光荣地自动关机了。
　　短信内容非常简短——他怕写了一半就没电——不知道亚瑟能看明白吗。手机挂掉的瞬间阿尔弗雷德突然想到，可以借纸笔抄下他的号码然后用店里的电话打。不过事到如今，无所谓了。
　　察觉到自己是故意要玩捉迷藏，阿尔弗雷德一个人默默地、带着些腼腆地笑了。「你已经是成年人了，做事怎么还是这么马虎草率？你就不能用点脑子吗汉堡白痴？！」他能轻而易举地在心底描画出亚瑟对他刚才那番行为满腹牢骚、喋喋不休的样子。
　　与他〈大不列颠及北爱尔兰联合王国〉相比，自己〈美利坚合众国〉确实还像个孩子。
　　抽疯的阵雨停了一会儿，阳光挟着不容忽视的热量照了进来。阿尔弗雷德好玩似的搅动着所剩无几的咖啡，真心觉得这样的等待偶尔为之也是不坏的体验。
　　与自己〈阿尔弗雷德·F·琼斯〉相比，他〈亚瑟·柯克兰〉确实成熟、稳重得多。
　　无论是哪个层面上的现状，他〈阿尔弗雷德·F·琼斯=美利坚合众国〉都不那么讨厌，而非人们想象的那样。
　　说起来亚瑟很少迟到啊。看到钟上的指针变化了120度，阿尔弗雷德决定续一杯咖啡，顺便拿本杂志。因为他才被下午的阳光烤得有点热了，大雨又像嗑了药一样缺乏预兆地倾泻下来了。于是停车场之前的一幕重演了。他坐回桌边，同情地望着那些被雨浇成落汤鸡的人们，祈祷亚瑟再多迟到一会儿。
　　大概又过了一刻钟，正当他沉浸在某部新片的专栏报道中，阿尔弗雷德听到有人喘着气，气势汹汹地走到自己跟前。他暗暗笑了，抬起头说：“唷，亚瑟☆！坐下来喝杯红茶如何？”
　　亚瑟·柯克兰脸色微微发白，又因为焦急和恼怒而透出红。他的肩膀、袖口和下摆都淋湿了，对此阿尔弗雷德露出一副稀奇的表情。他这优哉游哉地模样进一步刺激了眉毛绅士。
　　“你这个大笨蛋！”他有些失控地低吼道，“那种短信鬼才看得懂！你就不能更加——”
　　“——好啦好啦！先坐下吧。”阿尔站起来，为他挪出旁边的座椅，轻拍他的身体示意他坐下再说。
　　亚瑟气鼓鼓地坐下，瞥到他已经关机的电话气不打一处来：“什么叫‘我在餐厅’？你这么说谁找得到你？输入店名还比较快吧？！叫你检查手机有没有电你总是不听！你就不能把电话号码抄下来打给我吗？！万一我看不懂你的短信找不到你、你打算等到什么时候！？”
　　面对他珠连炮发的质问和指责（？），阿尔弗雷德气定神闲地合起手边的杂志。他注意到亚瑟的外衣纽扣没扣好，领带夹也有点歪了。
　　“我承认是我的疏忽。当我下车发现它快不行了的时候，我已经被大雨困在这家店了。这只是个意外。不过我能问一下吗，你怎么来晚了？”
　　“临时会议。”亚瑟厌恶地皱起眉毛，瞪着他的眼睛好像在说我可不会被你转移话题，“我把手机调到振动档。会议一结束就打给你，可那时你已经关机了。”
　　“抱歉。”阿尔弗雷德看着他的眼睛说。
　　亚瑟被他盯得别开了视线，方才激烈的心情稍稍缓和了的样子。他不满地问道：“那你为什么不把你所处的地点写得更明确些呢？要是我找不到你，你准备怎么办？”
　　“啊，关于这个，也许我觉得你知道吧。”
　　“知道什么？”
　　“知道我很喜欢这个餐厅啊☆！”看到亚瑟露骨地做出我才不知道的神情，阿尔弗雷德反而得寸进尺地说，“因为我们每次来买东西都会在这个餐厅吃饭，所以我觉得你肯定知道。”
　　“我才不知道这种事！”亚瑟气恼地丢出这句话，他显然觉得自己被耍了。
　　“噢～～～？那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呢？”阿尔弗雷德用勺子轻轻地敲了敲杯子，假装没听到他嘟哝着谁要陪你玩猜谜语，戏谑地说，“啊啊！我知道了！你一定是用大不列颠的魔法找到我的，我说得对不对？”
　　看他气得扭动身体、恨不能给自己一拳，阿尔弗雷德伸长了手，在他的脸颊上戳了一下。亚瑟吓了一跳，惊讶地僵住了，生怕有人注意到他这异常的举动（其实这完全是他的心理作用），忿恨地瞪着比自己年轻的同居人。
　　“抱歉抱歉，我是开玩笑的。”阿尔弗雷德放下手，收起玩世不恭的表情，“那个时候真的是下意识地那么写了，等我发现已经来不及了。”
　　“……你发现快没电的时候立刻改变主意，等雨一停立刻回家不就好了？”
　　“那不行啊～家里真的弹尽粮绝了诶☆～！”
　　“谁让你胃口这么好！”亚瑟不失时机地反击道。
　　“哎呀～～某个人做饭经常要砍掉重练倒掉重来嘛！不能全怪我啊！”
　　亚瑟扭过头哼了一声，阿尔又忍不住用手去戳他的脸。
　　“…其实我只是……”他忽然降低音量，叹息似的轻声说。
　　“只是什么？”
　　“我只是觉得，这样等你也不错。”他边说边看向亚瑟脖子上那条系得整整齐齐的领带。
　　“……说什么傻话。”明明是用不屑的口气说出来的，为什么会有一种温柔的感觉呢？
　　“因为那天，你一直在等我。”阿尔弗雷德怀念地笑起来，双目低垂，再次对上亚瑟时的眼神如此坚定，“我只是想证明，我也可以等你。”
　　一下子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亚瑟显出坐立不安的样子。应该是不好意思听他说下去，他叫了一声阿尔弗雷德。
　　“我同样相信，‘你会找到我’。”
　　说完，他在桌子下悄悄握住亚瑟的手。眉毛绅士再次陷入无话可说的窘境，然而他的手并没有逃开。
　　餐厅外，雨已经停了，地上的水洼倒映出清新湛蓝的天空。

　　亚瑟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