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Z］［言切时］恋慕与悲伤》灰色水曜日

9、单向信号（上）

　　Ⅴ.单向信号

　　呆然地凝望着熟悉的身影，绮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时臣师父他、他竟然向自己……
　　竟然和自己兵戎相见？！
　　那三个细小的影子，其中两个是为阻拦对切嗣的补刀而来。它们撞上黑键叮叮作响，最后双双落到地上。剩下的一个则以相当危险的距离擦过绮礼的耳畔，像枚楔子嵌进他身后的树干。
　　听着锐器划破空气的声音，绮礼竟然有那么一丝庆幸，自己刚才由于太过震惊呆立不动。
　　应该是……故意打偏的吧——他默默苦笑着想。以自动人形的视力和操控力，若是有心要命中，绝没有打偏的道理。
　　而且这不是普通的、量产化的自动人形，而是自己那秉持完美和优雅原则的师父……
　　事情的展开完全超出了绮礼的认知，溢出了他的想象。他怀着无法释怀的心情，向日夜思慕的人投去饱含疑问和不解的视线。
　　“……”
　　对这充满了各种感情的目光视而不见，自动人形动了动手指，像木偶师收线那样向内抓了一下，嵌进树木的小东西被无形的力量拔了出来，悬停在空中，击落追加黑键的两个小影子也平稳地浮了起来。接着，它们排成三角形的阵式，一齐飞回到时臣身后。
　　这是自动人形的基本机能，重力操作。
　　正如字面上的意思，自动人形可以在不改变对象物理性质的前提下操控物体的位置和移动（包括速度和方向）。重力操作可以广泛应用于各个领域，从家政服务到单体作战。不同的自动人形，重力操作的距离、目标物的质量、移动范围和速度等各项性能指数也不尽相同。
　　可是，绮礼从来没有见过时臣（TS-06K）展现这项机能。
　　不止没有亲眼见过，连听说都……
　　它在中央政府担任的职务应该不需要用到这方面的能力。在绮礼的印象中，TS-06K的日常工作是作为高性能计算机为政府处理并存储某些重要情报和数据。
　　所以，眼前的情景给绮礼造成了不小的冲击。
　　他几乎已经忘了重力操作是自动人形的基本机能，而是习惯将它看做与恩师相同的文士。
　　就在绮礼心情复杂地对比自动人形的当下与往昔、神思微微恍惚之际，腹部受伤的卫宫切嗣悉悉索索地爬到一边，靠着一棵树为自己施行简单的治愈术。
　　虽然不是什么重伤，倒也没听见这男人哼过一声。
　　收回冷淡的目光，绮礼重新看向自动人形。只见它面无表情地打量着自己，身体依然保持在随时可以进行战斗的姿态，这光景让青年感到一阵头晕胸闷。
　　“时臣师……”绮礼艰难地发出声音，“为什么您要……”
　　“您对切嗣大人的伤害已经超出了容许范围，我必须保护自己的主人。完毕。”
　　容许？绮礼微微挑眉。
　　暂且放过这个有点可疑的说法，他有更重要的话想传达——
　　“老师你……不愿意和我回去吗？”
　　绮礼转为柔和而恳切的语调，神情热切地注视着时臣说道。
　　“不。”自动人形不假思索地予以否决，“我不能和您回去。我现在的主人是切嗣大人。”
　　“……！”自动人形用恩师的嗓音亲口说出这个事实，这令绮礼相当不甘。
　　他愤懑地攥紧拳头，有点失态地迈出一步，大声喊道：
　　“为什么？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老师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自动人形那难以分辨情绪的脸上似乎笼罩了一层悲伤的神色，绮礼心中的酒杯因此而微微颤动。
　　“坦白说，我希望您不要再将我当做时臣大人来对待。”
　　“什么……！”
　　“言峰大人，我就是我。
　　由时臣大人而来、守护远坂家的自动人形，TS-06K。我现在的所有者是卫宫切嗣。
　　所以，请不要再将我当做那位大人的替代品，不要再将您对那位大人的感情投注在<我>身上。”
　　尽管自动人形说话的抑扬顿挫不像人类那么明显，绮礼还是感觉到它在用一种下定决心的口气说。
　　它的话语像一盆冰水混合物，不由分说兜头淋下，浇熄了这两个月来绮礼心中燃烧着的火。冰块的尖锐部分在心上砸出浅浅的坑洞，虽然很快就会消失，但依然很痛。
　　急切地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
　　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更不能理解它为什么会这样想。
　　“我……”
　　“时臣。”切嗣的声音插了进来。听起来有点虚弱，但还是挺有精神的感觉。
　　“你也说得、太过火了……刚才还说我呢。”
　　“原来您还活蹦乱跳着嘛，切嗣大人。”
　　“很可惜……说两句话的力气还是有的。”他忍着痛，对时臣笑了笑。
　　然后扭过头，朝绮礼小幅度地挥挥手。
　　“现在还说我不是坏人，大概也没什么用吧？不过……你很快就会明白了。”
　　绮礼疑惑地皱眉：卫宫和他说话的态度完全不是对敌人的口吻，这背后难道有什么隐情？
　　正这么想（同时在心里默默抱怨果然是个难以应付的男人），那边的自动人形继续说下去：
　　“言峰大人，就像你急切地想要带我回去一样，我也有重要的事情想告诉你。虽然那些极有可能是您不愿意面对、接受的话，可事到如今，我认为有必要告诉您。”
　　这个前置和停顿让绮礼油然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他半信半疑地瞥了眼靠在树干上休息的切嗣，可是对方已经因为战斗后的疲惫和伤痛闭起了眼睛。
　　“时臣大人对您的感情，并不是您想的那样。”自动人形不容置疑地陈述道。
　　绮礼感到心中的酒杯砰地炸裂了，像被戳爆的鼓胀气球，又像被丢进热油锅的冻肉末，溅起一大片碎屑，花了他的眼。
　　他……不明白。他完全不明白。他无法理解。已经搞不懂它在想什么了……
　　为什么？为什么到了今天，竟然会是它…！竟然会由它来否定老师对自己的感情！？
　　这太奇怪了。简直不可理喻。完全不合常理。不，不符合世间的任何道理。这太不讲理了！
　　脑海中浮现时臣关爱的目光和轻抚自己的触感，绮礼斩钉截铁地说：
　　“一定是你搞错了。”
　　“…………”自动人形无言地看着他。
　　“为什么我不能把你看做吾师？这不是由你决定，而是由我决定的！”
　　自动人形的脸部彻底归于无表情状态。
　　“试问，我这样做伤害到谁了？师母…葵夫人不也是这样对你吗？你有什么不满？！”
　　青年的语气越来越亢进、激昂，自动人形望着他的眼神也越来越冷淡、无情。
　　然而他已经察觉不到这点了。
　　数月来累积的焦灼和不安与持续了长达十年的敬爱和恋慕汇合交融，在他被自动人形否定的那一刻挟千钧之势破堤而出。从未向任何人诉说的、最隐秘的心情，先是被外人知晓，然后又被本人否定，精神上的平衡已经和心中的酒杯一道粉身碎骨了。
　　“……果然，还是要战斗。”
　　绮礼垂着脸，嘴角边的笑意残忍而虚伪，用一种恍然大悟却又宛如梦呓的口气道：
　　“应该什么都不问就把你带回去。程序什么的，改回来就好了。”
　　抬起头，看向自动人形的目光执着而纠缠，眼中已然空茫无物。
　　“看起来交涉失败了呢，切嗣大人。”TS-06K冷静地说，再次举起手。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
　　切嗣的回应小声到近乎自言自语。
　　时臣瞥了他一眼，判断接下去只能根据计划，用武力应对情绪失控的绮礼。
　　……真麻烦。
　　它默默地思考起来。
　　『感情』这种东西，除了让人变得失去理智、不讲道理，还能怎么样。
　　自动人形漠然地抬起手，轻轻一挥，之前掉落在地上的切嗣的剑如同被召唤似地来到它手中。
　　“要是我、没有那么尊重你的意愿就好了……！”
　　散发出浓烈的战斗气息，绮礼伏下身，攥紧惯用的六枚黑键，对自动人形虎视眈眈。
　　“要是我、没有听你说的话就好了——！！”
　　他爆喝一声，像一头被激怒的豹子，冲向那个可爱又可恨的身影。
　　挥了挥不那么称手的剑，把重力操作切换到战斗模式，时臣<自动人形TS-06K>头一回带上几丝个人情绪地自言自语道：
　　“您怎么知道我没有『不满』，言峰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