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Z］［言切时］恋慕与悲伤》灰色水曜日

10、单向信号（下）

　　单向信号（下）

　　也许是战斗的理由不同，绮礼的攻击方式和刚才对阵切嗣时完全不同。
　　不再是点到即止、有分寸有轻重、下手不仅是留有余地更是节省气力的打斗方式，而是带着一腔狠劲和戾气、心中怀有强烈而迫切的欲念、隐隐有种不顾一切的疯狂气息的战斗方式。
　　察觉到青年左肩的空隙，自动人形毫不考虑地调用现做的小型锐器，迅速地进攻那个点。
　　自动人形的动态视力优于人类，在近距离搏斗中能比常人更早更快地发现对手肢体动作中的空隙从而出其不意进行攻击。
　　另一方面，并非只有性能顶尖或是特别定制的自动人形能够做到。只要是型号不过于老旧的一般量产型，也可以在使用手持式武器的同时进行重力操作。只要存储相关情报，教授基础性的战斗技能，对于临时突发、应急性的而非反复或长期的战斗行为，不需要预装特定的OS，普通的自动人形也能够胜任。
　　何况TS-06K并不是一部普通的自动人形。
　　他注视着绮礼，沉着地挥剑，一次又一次挡下青年渐显疯狂的进攻。
　　和切嗣的应对方略不同，时臣运剑时会尽可能减少与黑键的纠缠。这是因为切嗣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不需要再那样做了。
　　或许是被那股强烈的情绪淹没了，绮礼完全没有察觉到围绕在时臣身边的、十多个细小的锐器是由他的武器，刚才掉落的黑键改造而来。
　　属于TS-06K自己的武器只有一件，无疑它不适合一开始就拿出来用于近身作战。
　　护身短剑或是小刀这样的提案很早就被切嗣否决了。和言峰绮礼使用尺寸相近的武器并没有优势，基于格斗经验和时臣提供的有关绮礼的情报，切嗣如此判断。尽管时臣的力量输出超过自己，可是面对届时很有可能情绪激昂的武斗家兼秘密警察，还是不要冀望于自动人形和普通人类的力量差异比较好。
　　黑键气势汹汹地捅了过来，自动人形运用腿部的力量和少许重力操作修正，巧妙地避开了锋利的刀刃，并且拉开一段较为安全的缓冲距离。
　　青年大口喘着气，用手背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液和脸上的血渍。时臣临时做的小东西在绮礼身上制造出多个伤口，伤得并不深，问题在于多。
　　这一拨黑键已经报废了两枚，都是被时臣用剑劈断……不，应该说是双方所持的武器碰击相抵之时，由于承受不住强大的外力而断裂的。
　　这个现象似乎让他清醒一些了。绮礼迷惑地看了一眼断裂报废的黑键，一个疑念迅速在心中成形。
　　既然时臣师能够不太费力地劈断黑键，那么卫宫切嗣刚才为什么没有用同样的方式攻击？
　　只是因为两人力量上的差距吗？
　　可是，单手剑的物理性能是固定不变的……

　　气息纹丝不乱地与青年对峙，TS-06K以自动人形特有的方式分析整理着绮礼的动作情报和身体机能。对方之所以像这样肉眼可辨地大幅喘息换气，并不是由于体能消耗的关系，更多地是出于某种精神层面的失衡状态。
　　所以，时臣完全没有小看绮礼的意思。他很清楚战斗持续得越久对自己这方越不利。今天切嗣和自己主动现身与绮礼见面、结束了一个多月的你追我躲，绝不仅仅为了打一场。
　　于是他在第一波交锋后首度开口。
　　“您到底在执着什么？”
　　绮礼相当明显地一震，继而露出一种既苦闷又纠结、被否定的同时又被压抑着的复杂神情。
　　“……你不明白吗？”他低低地问，音调里透出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苦楚。
　　然而自动人形无法感知并且把握这样细微的情感。它诚实地摇了摇头，说：
　　“自动人形无法如同人类那样感知和理解『感情』，因此我无法理解您对我的执着。”
　　停了半秒，他又补充道。
　　“就像我刚才所说的，您将我视同那位大人来对待，这对我而言是一种负担。”
　　瞬间，言峰绮礼脸上闪过在自己最喜欢的菜肴里看见一只死老鼠或者一窝蟑螂、咬牙切齿想要处之而后快、痛心疾首到手的美味被毁了的表情。
　　他歪过头，带着一副好似睥睨世间万物、见人杀人见佛杀佛、我即是真理真理即是我的表情，眼光深处潜伏着疯狂的利齿，对时臣说。
　　“吾师啊，你真的不明白吗？我擅离职守、不远千里追寻至此，不为生擒那个恶人将他绳之以法，只是因为你啊！”
　　“……”
　　很想开口说我真的只是TS-06K我不是你的师父，可一想到青年刚才的反应，又看了眼主人的现状，自动人形时臣决定牢牢闭嘴，让对方说下去。
　　“我只是为了你……只是为了把你带回去，带回师母身边。这样天经地义的事，你竟然不明白吗？！”
　　“……很遗憾，在下只是一部自动人形，人类造出来的机器而已。”
　　时臣诚实客观而又稍显无奈地应道。
　　“不，你不是！”青年的嘴角边扬起险恶的微笑，完全无视了它的话语，“对我来说，你就是时臣师！”
　　“…………”
　　预感这轮对谈极有可能陷入死循环，自动人形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你的脸、你的声音、你的行为方式、你的记忆、你的优雅作派、你的完美主义、你对葵夫人凛小姐樱小姐的关心爱护、你对国家和政府的忠诚……这些与他本人统统没有分别，难道不是吗？！”
　　青年语调激昂地大声喊了出来。那神态那气势，都是完全容不得一丝质疑和否定，宛如将此奉为真理。
　　可是自动人形时臣真的不以为然。并不是这样的，他默念道。
　　用先天继承和后天存入的情报模拟了事态发展的几种可能性，自动人形时臣决定踏进青年绮礼最大的雷区，使出最后的杀招。
　　他一边流畅地进行多线程操作，一边不着痕迹地调整持剑的姿势和自己的站位。用人类的小动作来打比方就是，TS-06K深深地吸了口气，脸上写着点完爆竹就跑路的勇敢悲壮，豁出去似地说——
　　“您所恋慕的时臣大人会像我这样，仅仅因为主程序被更改，就把反对政府、盗取国家机要财物的人认作主人吗？”
　　绮礼整个人都凝固了。
　　即便从（对情感的认知比较淡薄的）自动人形的角度来看，那也是烈焰被冻结成冰雕的奇景。
　　肆意舞动的火舌和快要变成白色的燃烧中心尚且清晰可辨，然而它的外部只能用“冰块”来指代。
　　那坚固的、寒冷的、晶莹剔透的、棱角分明的外壳，除了冰块还能是什么。
　　在他的眼里差不多就是这么一幅稀奇而又可笑的情景。
　　两分钟前还激进、亢奋得完全不似平日沉稳持重的性情，这会倒是如同变脸般飞快地阴沉下来。青年的目光充满了愤怒和耻辱，像不要钱的箭矢般密密麻麻地射向自动人形。他紧紧地咬住牙齿，攥紧了拳头，时臣的视力能够捕捉到青年的浅表血管微微凸显并抽搐。
　　该怎么概括现在的言峰绮礼呢？那是和被戳中弱点就好似被猜到尾巴的猫咪一样弓起背、全身的毛都炸开的切嗣大人完全不同的动物。
　　嗯，就像半驯化的大型犬一样。平日里忠心耿耿、吃苦耐劳，和主人也很亲近，看上去相当温顺的样子。可一旦你戳中它的要害<痛处>，温良的大型犬立马变身为凶残暴虐的狼，随时都会扑过来把人咬个半死。
　　注意到青年的眼球极快地朝那个方向动了一下，自动人形按照事先说好的，装出毫不知情的样子。
　　“一定是他向你灌输了什么奇怪的想法吧？”
　　绮礼愤恨地说，表情有点扭曲地转头看向切嗣。
　　那边的无辜路人脸色微微发白，坐在旁边听他们俩绕来绕去好一会儿，现在被青年这么一指认，打起精神准备说两句。
　　“你过去不是这样的……一定是他。都是这个男人的错！”和切嗣对上目光，绮礼用更加确凿无误、确信无疑的口吻指责他。
　　见对方有把矛头指向自己的势头，切嗣露出头疼而又无奈的表情，敬谢不敏地咕哝起来：
　　“喂，这可不是我的责任……我都说了，为什么你就是不肯听听他自己的意思呢？”
　　“可笑！它有自己的意志吗？”
　　“……唉哟！”应该不只是动着伤口的缘故，切嗣有点夸张地叫了一声，“言峰绮礼，你这个人的脑子是怎么长的？！”
　　“……什么！”
　　“你口口声声说他是你重要的恩师远坂时臣本人，你敬他、爱他、做了那么多只为他。可你又否定他个人的意志和愿望，不肯好好听他说话。你到底要把时臣当做一个人还是一件东西，倒是想想清楚啊？”
　　一气说完这串话，切嗣咳了几声，用带点同情的目光扫了眼从刚才到现在被自己和时臣连续嘴炮、呛得一头一脸的青年，然后做出一副老子是伤员没力气管你们了你们爱怎么样怎么样吧的态度，恹恹地阖上了眼皮儿。
　　被他俩的言语反复作弄，青年终于忍无可忍，向一切异象、一切不顺遂的根源，投出两枚足以致死的黑键。
　　不幸的是，这两个单薄的凶器撞上了早有准备的障壁（毫无疑问，那是改派的防御术式），坠落的声音好像在喊这不公平。
　　绮礼吃了一惊，转头去看TS-06K，迎接他的却是突刺的剑锋——
　　和时臣那毫无动摇（充满厌恶）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