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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十一章 失行孤雁逆风飞 ...


  •   红花集一役后,朱猛自废武功退隐山林,雄狮堂从此在江湖上除名,大镖局一统武林各道,坐拥盛世繁荣。
      那日,卓东来与司马超群从红花集赶到长安时,吴婉已经带领卓青备好酒菜,犒劳总镖头,两个孩子亦随在吴婉身侧,满心的欢喜的等着自家爹爹平安归来。一派繁荣的景象让卓东来一时恍惚,若非见到司马超群断去的手臂,若非触到袖间铁传甲留下的青瓷小瓶,他几乎以为,过去的三日,恍如一梦,梦醒后,司马超群与卓东来依旧是最好的兄弟,李寻欢,亦还在。
      三日前,卓东来启程去红花集之时,亲眼见到吴婉与两个孩子的尸体,亦亲自吩咐卓青,厚葬夫人与少主,三日之后,从红花集返回,他无论如何也无法想到,这三人还活着,不止活着,而且活得很好。
      他毫不意外,吴婉见到自己随在司马超群身侧出现在大镖局时,姣好面孔上的神情如同吞了一只苍蝇一般奇怪,他不能理解的却是,为何吴婉见到司马超群,会愤怒的甩袖而去,那个女人,不是一向在扮演好妻子的角色么。
      原以为,总镖头夫人与少主死而复生之事要好好查探一番,却不想,事实的真相,往往很是出人意料,而且,有些沉不住气的人一向着急,不等他出手,便自己送上门来。
      吴婉,大镖局总镖头的夫人,她的一举一动从来逃不过卓东来的耳目,可当她受命于流水老人之时,有些事情,便不一样了。
      卓东来正用紫铜火钳拨弄紫铜火盆里的炭块时,卓青恭敬的推门而入“卓爷,夫人执意要闯进别院”
      “卓青,你来大镖局多久了”
      “回卓爷,半年了”
      “半年了,好,好”卓东来抛下手中紫铜火钳,狠戾斜睨一眼“卓青啊卓青,你一向不是很聪明吗”
      “卓东来,你问他,他敢砍我的脚么”
      卓青还未答话,便听到吴婉的声音冷冷传来,片刻,裹着一袭锦裘的女人推门而入后,愈加冰冷的接道“司马超群在一日,我便是大镖局的总镖头夫人,纵是你,也别想动我”
      这句话,是说与卓东来听得,卓东来淡淡一笑,负手而立“夫人说的是,纵是司马不在,您也是大镖局的总镖头夫人,若夫人本本分分,自然没有人敢动夫人半分,否则,卓某定会百倍千倍的替总镖头夫人讨回来,夫人,您说,是吗”
      “卓东来,你……哼,好,那我问你,这大镖局还有我总镖头夫人去不得地方吗”
      “夫人说的不错,大镖局自然没有夫人去不得的地方,可惜,卓某的别院并不隶属于大镖局,卓某去不得,夫人便去不得”
      “我今天一定要去呢”
      卓东来眸间一戾,缓缓背过身去,平静的吩咐道“卓青,传令下去,凡是靠近别院一丈之内者,踏入左脚砍左脚,踏入右脚砍右脚,硬闯别院者,格杀勿论”
      “是,卓爷”
      卓青领命而去,吴婉冷眼以待,愤恨怒道“卓东来,此次在红花集让你逃过,下次,我必定让你生不如死……”
      这女人,实在是吵了些,卓东来稳稳为自己斟满一盏波斯葡萄佳酿,握在指尖轻晃片刻,沉声道“豹”
      一声方落,一个利落的身影鬼魅般出现吴婉身后,手臂一探,毫不怜惜的捉住那女人的双肩,转身不见,卓东来冷冷一笑,仰首饮尽盏中冷酒,义父,许久不见,或许我该去拜会您老人家了。
      盏茶功夫后,卓东来抬手推开别院沉重的黑漆木门时,性情暴戾的老人正在鞭打蝶舞,那个有着最惊人舞姿的妙曼女人,那个他一手养大的义女。衣帛碎裂与皮肉迸裂的闷声接连不断,倔强的女子却咬紧牙关,未曾发出半点声响,单薄的脊背挺得笔直,任极韧的皮鞭毫不留情的雨点般抽落下来,双膝跪地的姿态却始终未曾移动半分。
      流水老人远远见到这个义子,不由得更恨,他竟然还活着,若非他还活着,自己怎会如此恨。
      流水一直痛恨和厌恶这个义子,从这个小兔崽子当年第一次用愤恨的眼神打量自己时,流水就知道,这个逆子早晚会凌越于自己之上,小兔崽子心毒的狠,无论对他自身,还是对旁人,一样的狠毒薄情。若不然,他绝无耐性拖着一条废腿拼命练习走路,直到与常人无异,亦绝不可能一路踏碎无数尸骨,一手将大镖局带到极盛,盘踞于万人之上。
      直到后来流水越来越老,不得不依附于小兔崽子,可流水清楚的知晓,小兔崽子之所以收留自己,绝不是因为什么可笑的养育之恩,而完全是因为,对于小兔崽子来说,这个老人还是有些智慧的,还是有些用途的,所以,他才肯留自己一条命,却任自己苟延残喘,生不如死。
      小兔崽子也清楚的很,所以,他仅仅是留住老人一条命,别的该有的折磨,该受的罪,他一样不少任老人痛苦挣扎全然无望,他一向有很多方法让人生不如死又求死不能,所以,老人在绝望中挣扎的无数岁月里,这种愤恨如藤蔓一般在老人的心底疯长,直到酝酿的时机成熟,如同毒蛇攻击噬咬敌人般,给予小兔崽子最致命的一击。
      这一击在半年前,便是他费尽心机让卓东来中了断情香,忘记了与李寻欢的过去,而且千方百计拦住了卓东来送往李园的最后一封飞鸽传书,又在上面浸了无色无味的寒毒送出去,可惜,他并不知晓浸了寒毒的书信终归未能要了李寻欢的命,所以,在今日从蝶舞口中知道李寻欢还活着时,他恨不得立刻撕碎眼前这个带来消息的女子。
      当然,他更恨的是,泪痕剑没能要了卓东来的命,他原本以为,与吴婉联手,吴婉与两个孩子的死必定会让司马超群心神大乱,狠下心来与卓东来绝断,那么萧泪血必定可以趁机要了卓东来的命。
      他不曾想到却是,李寻欢竟然会出现,而且替卓东来挡下了那一剑,他更不能想到是,那一剑不但要了李寻欢的性命,而且让卓东来恨上了李寻欢,因为李寻欢挡剑之时断了司马超群一条手臂,哈哈,真是苍天有眼,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既然李寻欢死了,那么让小兔崽子比死更痛苦的,莫过于面对与心爱之人的生离死别,黄泉碧落永世不复相见。
      卓东来,老夫有心让你死了求以解脱,可惜,天不眷顾,那么,你便在这人间炼狱里受尽煎熬吧。此番,你无异于亲手杀了李寻欢,记忆恢复之日便是你堕入炼狱、身受诛心之苦的日子,卓东来,你终归,还是一个小兔崽子的贱命,什么人都救不了你,你这条贱命注定是要来被我践踏的。
      流水这样想时,卓东来已稳稳踱近,在老人面前优雅的一欠身“义父今日发这么大的火,蝶舞这是哪里惹到您老人家了”
      老人冷哼一声,手上未顿,冷笑道“办事不利,这么简单的事情,这个婊子都做不好,你说该打不该打”
      “哦,办事不利,委实该打,义父教训的事”
      “你小子竟然不问,蝶舞是没办好什么事”
      卓东来眉梢一挑,唇角勾出一个凌厉的弧度“蝶舞这是没帮义父办好什么事啊”
      “哼,自然是没提着你个小兔崽子的头颅来见我”
      “哦,这样呐,那我现在来了,义父是不是可以放了蝶舞啊”
      “也好,我老了,以后还要指望着这臭婊子给我养老送终呢,把你个小兔崽子养成了白眼狼,以后就只能指望我的贴心小棉袄了”老人丢开鞭子,满是皱纹的脸上竟然浮现几分温暖的笑,仿佛真的很温暖,是真的父慈女孝,慈爱的对着蝶舞软言道“蝶舞啊,只有你才是义父的好女儿,别的都不贴心”
      卓东来冷眼旁观,这时,自袖中探出一枚瓷瓶抛去,背负着双手柔声道“蝶舞啊,这是上好的上药,痊愈后不留痕迹的,你可要好生养好了,义父他老人家以后还指望你养老呢”
      老人不耐的挥挥手,骂道“滚吧,滚吧,滚远点,自己找个地方上药去,别在这儿碍我的眼了”
      蝶舞低垂着眼睑,不带丝毫情绪的捡起瓷瓶,深深望了二人一眼,缓缓踱远,这一次,或许是真打得狠了,强自忍痛时,迈开步子都是蹒跚的。
      老人见义女的背影消失,回眸朝着身旁静默义子骂道“小兔崽子,你这次来,是这么好心救那婊子,说吧,又找我问什么”
      “只是想起一些往事,便来看看你可是安好”
      “往事,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莫不是想到我老头子怎么辛辛苦苦的把你拉扯大了,良心突现,来报答我老头子来了”
      “义父教训的是,滴水之恩涌泉以报,可若是欺瞒之恨呢,是不是也要百倍千倍,讨要回来”
      老人面上一僵,又不动声色的冷笑“你个小兔崽子,我白养你这么大了,老夫真想剖开你的心看看是不是黑的,血是不是冷的”
      卓东来缓缓回身,望尽老人的眸子“你说,这天底下最厉害的武器是什么”
      “这天底下最厉害的武器,都已经毁了,以后再也不会有了”
      “哦”
      “红花集一役,小李探花已然仙逝,小李飞刀已成绝响,泪痕剑没了泪痕,只是一把破剑,那口箱子没了主人,只是一口废箱子,这天下最厉害的武器,只怕要重新排行了,哈哈,泪痕剑呐泪痕剑,你这个小子,竟然是萧大师的亲手儿子,萧泪血的亲兄弟,真是可笑啊,可笑,哈哈”
      卓东来平静的等着老人笑完,笑的再也笑不出来,才淡淡道“小李探花尚在人间,恐怕义父要失望了”
      老人不以为然的冷笑“泪痕剑当胸而过,你个小兔崽子可是见过泪痕之下还有活命者”
      “倘若是旁人,或许不能活命,若是他,便不一样了”
      “臭小子,看来我还是高估你了,可惜啊可惜,可惜李寻欢他已经死了,你这个恶魔生来就是要下地狱的,没有人可以救得了你,就是李寻欢也不能”
      “如此说来,义父是笃定小李探花仙逝了”
      “哈哈,老夫更欣慰的是,武林神话竟然死在老夫的计谋里,哈哈,老夫这一辈子,是没什么遗憾了”
      “哦,如此说来,义父是一早便算到,今日会了却心愿,再无遗恨”
      “罢了罢了,一切都结束了,你今日来,怕不止是与老夫翻旧账吧”流水老人说着,眸心忽然酿出温暖的笑,笑意盎然,笑罢,缓缓从袖中探出一个锦囊“拿去吧,断情香的解药,我就知道你这死性子,越想要什么,越装作不在意,老夫就成全你”
      卓东来毫不怀疑这是断情香的解药,因为流水老人从不屑于说谎,他想达成的事情必会不折手段,所以,他不必说谎,他只需要运用他作为老人的智慧便好。
      流水老人满意的看着卓东来服下解药,笑道“失去容易,找回难,你就在老夫这里静歇片刻,自然知晓都忘记了什么”
      十年之前,初见之时,以命相护之情,四年之内,朝夕相伴,授业传功之恩,六年之久,相思苦寒,无怨相侯之苦,半月之见,搏命相助,对面不识之痛,李寻欢,我此生,究竟负你多少。
      往事恍如潮涌,一朝尽皆入梦,万剑诛心也不过如此之痛,半个时辰后,卓东来甫一开口,一股血箭激射而出,亭前台阶立时染得嫣红,仿若诀别之时,那人眉心拂不去的极恸,沧桑凄凉。
      卓东来从未如此恨过自己,他这半生精于算计,从未错过什么,便是一次错误,让他永远失去了李寻欢,再也寻不回那一泓碧水的轻柔,再也触不到那一抹浅笑的温暖,再也听不着那泠泠嗓音的低唤,李寻欢,我想起来了,我全部都想起来了,你却不再,生离死别,阴阳相隔,此情何待,情何以堪。
      李寻欢,李寻欢,前辈,仅是在念你的名字,我都恨不得覆了天下,让所有人都去陪你。
      前辈,你若不在,惘留千里孤坟,日复相思,我何处话尽凄凉,前辈……
      流水老人对于这样的结果很是满意,恢复记忆给卓东来带来的煎熬,远远超乎了他的预料,石阶上那一抹血色,让他无端的欣慰,很是欣慰,小兔崽子终究逃不过他的手掌心。
      可是,他很快便无法欣慰了,这么多年的愤恨与轻视让他无法看清,他记忆中的小兔崽子早已经长成嗜血的潜龙,雄踞一方,一旦有人触碰到他的逆鳞,必定要用命为他的怒火陪葬。
      所以,卓东来只用半盏茶功夫便恢复了冷静,淡淡望向形容枯槁的老人“义父此生心愿一了,是不是能安心上路了”
      老人眸中忽然现出惊恐,无限惊恐,真真切切的惊恐,他一瞬间从卓东来的眸中看清嗜血的本性,他忘了,小兔崽子是锱铢必较的死性子,若论复仇,恐怕复仇,恐怕没有任何人能比小兔崽子更有手段,他是真的怕了,怕到身体都在止不住的颤抖,连声音都在颤抖“你要杀我”
      “一个人总要为自己的愚蠢赔上性命”卓东来缓缓探出一枚蜡丸抛在老人脚边“几十年的养育之恩,我还真舍不得啊,这药可以让你痛痛快快的死去,你倒不用担心难熬”
      “卓东来,你个魔鬼,你个恶魔,你要杀我,你竟然要杀我”
      “你应该知道,我有一千种方法让你生不如死”
      老人愈加惊恐的望向这个一手养大的义子,挣扎着从木椅上跌下,干枯的指节触到那枚蜡丸时,忽然凄厉的仰天长笑“哈哈,卓东来,卓东来,就算我死了,他李寻欢也活不过来了,亲眼看着心爱之人被杀的滋味怎么样,哈哈,就算我死了,你也别想安生活着,我下地狱,你们都要来陪我,都要下地狱来陪我”
      心爱之人,卓东来眸间戾色顿现,终究一言未发,冷眼看着老人吞下药丸,面目狰狞的咽下最后一口生气。
      静默片刻,卓东来冷冷转身踱出别院,前辈,所有人欠你的,我必替你一一讨回,我欠你的,等我找到你,用一辈子来还,前辈,你要好好活着,活着,等我来找你。
      夜深之时,卓青回到紫气东来复命,别院已经收拾完毕,暗卫已经全部撤走,老人的尸体葬在他生前长待的亭前,蝶舞已经带着平儿离开,卓东来倦倦的一挥手,卓青安然退下。
      明日还要好多事情要做,今夜,必须安眠,想到这些,卓东来忽然冷笑,长安六年,仅有的一次安眠,竟是李寻欢病倒在紫气东来那夜,他在,自己仅是伏在床侧,都能睡得安稳。
      静默良久,卓东来探出铁传甲留下的青瓷小瓶,握在掌心缓缓摩挲,微凉的指尖,冰凉的瓷壁,仅是想到那人,心底就弥漫几分暖意。
      前辈,此生,我究竟要负你多少,明日,过往种种都要有一个终结,此生,纵使阴阳永隔,我也要找到你,生,我陪你一生一世,绝不相负,死,我陪你来生来世,寸步不离。
      前辈,往事已矣,种种过错再也无法弥补,惟愿你在,惟愿你还肯原谅我,前辈,此生,我竟从未说过一次执你之手,与你偕老,这便上天的惩罚么,前辈,你若挂念,便等我,等我与你生世相依,白首不离。
      缓缓阖目凝神片刻,卓东来旋开青瓷小瓶倒出一枚安神药丸缓缓服下,随后又从床榻的密匣里抽出一只木盒,将青瓷小瓶置入,指尖碰触到盒壁之时,隐隐触到一丝异样,这盒子里好似好藏着什么,略一思索,立时色变,这盒子,自半年前便未曾打开过,怪不得竟被瞒了半年之久。
      里面除了之前曾服用的安神药以外,最重要的,是六年来,李园飞鸽传书送来的书信,整整齐齐压在盒子底部,覆在金色的锦绒之下,好些纸笺因时隔太久已隐隐泛黄,有些,依旧雪白,如同那人素色的轻衫。
      展开最上面一张,行云流水的劲键小字“结涟漪,采青玉,鹤发红梵,当年诺许掌中轻,双鱼寄,尺素传递”卓东来的唇角不由得微微勾起,也唯有这惊采绝艳两榜进士李探花,才有这么工整又不羁的自成一体,六如体。
      再往下翻,探花郎随手点就的笔墨,一页一页,厚厚的一迭,细细看来,每一句都别出心裁,各不相同,寥寥几笔小字,堪堪泄露无限心绪。
      “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想是那人久居李园,寒夜无限漫长,聆雨实在聆到无趣,惹得思绪也乱了。
      “一卷离骚一卷经,十年心事十年灯”“今夕复何夕,共此灯烛光”白日里兴许还好些,李园的夜委实清冷了些,怕是最难熬的,那人又身负痼疾,夜深之时,也最是难过之时,自己竟一别六年,六年,那人要有多少夜,一般无眠。
      “不写情词不写诗,一方素帕寄心知”这句诗,当真是用狼毫小笔点在一方素帕之上,让人见到忍俊不禁,真是难为了探花郎,一方白绢牢牢裹进了细小的竹筒,由信鸽千里送到长安。
      “修竹万竿松影乱,山风吹作满窗云”“穿花蛱蝶深深见,点水蜻蜓款款飞”想是见到了什么美景,遥遥说与离人相知,六年,竟数不清究竟错过多少良辰美景。
      “去年花里逢君别,今日花开已一年”那人清楚的记得离别那日,一时一刻,一日一月,一度一年,他都记得清清楚楚,却不悲不怨,仅是相候而已。
      细细翻过一遍,卓东来拈起一页纸笺“天未同云黯四,失行孤雁逆风飞,江湖寥落尔安归”六年里,百封书信,也唯有这一封略略带了几分凄凉,裹了几分担忧,隐隐催人归,他从来,不曾为难过任何人,除了他自己。
      前辈,你还在对么,你曾说过,若你死了,我一定会寂寞,前辈,你一定不忍见我孤身一人,犹如失行孤雁一般逆风而飞,却再也寻不到长伴之人,对么。
      翌日一早,东方天际将浮白的时候,卓东来便已等不得,兀自携了木盒出去紫气东来,方踱出院子,卓青已亲自牵着紫鬃骏骑候在庭外,这个少年仅入大镖局半年,已让人忽视不得,若假以时日,可见一斑。
      “卓青,蝶舞怎样了”
      “回卓爷,已经按照您的吩咐,送走了”
      “好”卓东来淡淡应了一下,好似漫不经心望向一身服紫的少年“卓青呐,以后我不在大镖局,你若想留下便留下,若不愿,便自行决断吧,莫要再跟着我了”
      “卓爷,我……”卓青立刻矮下身子单膝着地,恭敬的望向素来如神一般敬重的紫衣男子“卓青可是何处办事不利,让卓爷您不满意了,卓爷您……”
      “东来”卓青话未完,便被人急急打断,转眼,司马超群狼狈的行至眼前“婉儿,婉儿她……她死了,她真的死了,我吩咐下人去找她,他们回报说婉儿,婉儿死在你的别院外”
      卓东来眸间一戾,那个蠢女人自然不知晓昨夜别院发生了什么,暗卫尽数撤了,门环上却涂有绝命散,若那女人稍稍聪明一些,能忍耐两日,绝命散自然失了效用,可惜啊可惜,她这般迫不及待去找流水商量对策,却赔上了自己的性命,既然是她自找的,便怨不得、怪不得任何人,可笑的是,她至死也不明白究竟败在哪里。
      “东来,东来,婉儿去你的别院做什么”
      卓东来忽然冷笑,淡淡道“司马总镖头,从今日起,卓某不再是大镖局的二镖头,与大镖局没有任何干系,好些事情,若问卓某这个外人,多有不便,总镖头不妨亲自去查探”
      司马超群遍身立刻僵硬,良久,失魂落魄的呢喃“她明明答应我,答应与我好好过一辈子的,答应我白头偕老的……”
      紫灰色的眸子愈加冰冷,唇畔的笑愈加凉薄,卓东来不发一言,冷冷斜睨那人最后一眼,翻身上马,司马超群竟一步过去,攥紧缰绳,疾呼“东来,东来,你不能走,你要去哪儿”
      “司马总镖头,六年前,卓某曾答应你让大镖局称霸江湖,让总镖头成为英雄,如今,大镖局已经无敌于天下,你亦是万人敬仰的大镖局总镖头,卓某应承的事,已经尽数达成”
      “大镖局不是我一人的大镖局,是我们一手打拼的天下,你不能走”
      “司马总镖头,告辞”
      司马超群一把将缰绳攥的愈紧,沉声道“东来,婉儿死了,我也不再追究,你留下来好么,大镖局需要你,东来……”
      司马超群话未说完便堪堪顿住,因为卓东来冷冷一笑,斜睨过来“不再追究,不再追究,司马总镖头,卓某倒希望你去好生追查清楚”
      “东来,我……”
      “司马总镖头,后会无期”
      “东来,我错了,我不该听信婉儿的话怀疑你,不该在红花集……可,可,可那时婉儿她,她的死讯传来,我一时气急,东来……我……”
      “往事已矣,司马总镖头何故拘泥于此”
      “东来,过去六年的时间,我们朝夕相处,生死与共的事情你都忘记了么,我们曾对天发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你若一走,大镖局怎么办”
      “大镖局从来是你的大镖局,也只能是你的大镖局”
      “东来,你是我的兄弟,大镖局也是你的,你若愿意,大可以把总镖头的位置拿来做,就连天下,都是你的”
      “大镖局是什么,天下是什么,对卓某来说都不再重要了,卓某也不关心”
      “那你想要什么,我都找给你”
      卓东来冷冷一觑仓皇狼狈那人,司马超群竟然下意识松开了手中缰绳,随即又攥紧,眸间射出狠戾之色“你要去找李寻欢对么,婉儿已经把什么都告诉我了,你为了他,便忘记我们的兄弟情义了么,我与你六年,竟比不过他出现在长安半个月么”
      半个月,你竟然以为我与李寻欢仅仅相识半个月,卓东来忽然觉得,有些事情还是说清楚的好,免得留下后患。
      “司马总镖头,这个世上,从来只有他一人真心为卓某想过,教我武功,教我谋略,教我做人,等卓某六年毫无怨言,又拼死为卓某奔波,为卓某挡下生死一剑,卓某早已有负于他,此后,此生,卓某就算负了整个天下,也不会再负了他”
      “你竟然为了他,而背叛我”
      背叛,卓东来的嗓音愈加银魅低哑“背叛,司马总镖头,劳烦你告诉卓某什么叫做背叛,在这个世上,只有他时时刻刻挂念着卓某,只有他肯为卓某连命都不要,而你,早已对我刀兵相向,还曾重创于他,劳烦总镖头告诉我,什么叫做背叛”
      “东来,我……”
      “我到今日还留着你的性命,已是顾惜六年兄弟情义,我不会杀你,并不表示我不想杀你,司马总镖头,从今以后,你我再无半分瓜葛,他日若见,卓某必手刃仇敌”
      一句话尽,卓东来冷然抽出缰绳,策马绝尘而去,前辈,你要等我,一定要等我,生,我要见人,死,死,我也要见尸。
      司马超群遍身僵硬,半晌回神后,忽然凄厉长啸,狼狈不堪,仇敌,仇敌,东来,我已经是你的仇敌了么。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第十一章 失行孤雁逆风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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