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师Harold和流浪骑士》无言之镜

14、第五章

　　从这条细细长长的小巷走出来，又横穿过一条勉强可以算是“街”的空地，一行人站在了一片灰扑扑的建筑物的后身。这房子与港口的其他还算过得去的房屋相仿，也是用常见的灰石建筑起来的，在窗户的位置上钉上了许多长条木板，看起来是防盗，实际上却是根本没有造出窗户。在边地督造过城堡的Harold从墙边走过的时候只看了看接缝就能肯定这一点。Moretti看起来相当谨慎，没给别人留下多少突破的机会。

　　但这都不是最明显的不同——这“一栋”建筑物比起其他的店铺简直太大了……据Miller露出来的口风，这里大概有五十多间屋子，连同它们的院子，全都是Moretti的地盘。不明就里的人可能会以为这是规划失误的原因。但这明显是故意将房子盖在一起，当中又修建了通道。不仅逃过了针对大屋的房屋税，还不会太显眼。

　　Harold按着Miller所指的方向沿着墙走了一会，费力的跨过一个水洼，来到了一扇门前。他抬头仔细的端详了一下这扇镶着木板条的不起眼的破门。半转了一下身体，用眼神示意一直有点浑浑噩噩的Miller上来叫门。

　　Miller勉强打起精神上前一步，粗暴的捶打着灰色木门，很快，门上的小窗就被拉开了。从里面露出一张皮肤棕红的丑脸。Miller报上了自己的身份，又说道：“我带了一个药剂师来见Don Moretti.”

　　门里的人斜眼看了看一边撑着伞的Harold，又扫了后面跟着的两个跟班，点了点头，拉开了门闩。

　　“吱——咔——”

　　听到金属门闩的声音，Harold对这不起眼的入口暗暗留意。在铁门外包了木皮伪装，这到很像是王国西北部雾霭森林那边的商户常用的手段。不过那边的人不只防备劫掠的盗贼，还要抵御从森林里跑出来的萨特——一种羊首人身的低级恶魔（这种恶魔是少见的几种在地上生活的恶魔，等级相当之低，常常被邪教徒奴役。但对雾霭森林的普通人危害很大）。Moretti又打算防备谁呢？

　　“跟我来吧。”看门人含混嘶哑的发出了声音，打断了Harold的思考，只是他没发现，这暂短的十几分钟是半年来他思维最活跃的时刻，显然他也很享受这种抽丝剥茧从细节中获得信息的方式。

　　满脸皱纹的看门人从门口的椅子上缓缓站起。弄的木椅子发出了令人牙酸的怪声。Miller以为他是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就习惯性的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打算呵斥他速度快点。令人惊讶的是，当看门人站起之后，他不仅身量相当之高，将Miller笼罩在他身躯的阴影之下，身手也相当敏捷。这一下子堵得Miller一口气没喘上来，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咳嗽声。

　　声音在黑乎乎没窗户的回廊里回响着，看门人拿着马灯，转头冲Miller不怀好意的笑了笑，用他比一般人长得多的手臂，用力的拍打了两下Miller的后背。将Miller的咳嗽又全部拍了回去。

　　“在这里要谨言慎行。”他提着灯发出了嘿嘿的怪笑。让Miller打了个冷战。

　　Harold默默的走在这只小型队伍的中间，脑子里不停的转动着各种念头，他的眼睛盯着佝偻着背在前领路的看门人，显然这是一个森林巨魔和人类的混血儿。所有的证据都摆在眼前，Moretti和恶魔有所勾连，即便不是恶魔本身，也是祭祀恶魔的魔誓教徒。

　　经过五分钟的步行，一行人终于从这片房子套房子的走廊中看到停下来的希望，黑乎乎的走廊前方有一道小门，门缝中露出橘黄色的光将之勾勒的十分诱人——任凭谁深一脚浅一脚的被带着在这种地方走了这么久都会渴望回到光明之中的。

　　不过Harold从鼻子里轻轻的哼了一声。从这个入口“觐见”的人多数大概都是米勒这种无能的小喽啰，当他们怀着战战兢兢的心情，被门口的领路人恐吓一番，再稀里糊涂的走过黑暗的长廊的时候，只怕早都忘记了方向，即使未来想要出卖也说不出什么。而进入这个小门，乍见光芒，肯定难以睁开眼睛。屋里的人，不管等在前面的是不是Moretti，都会将对方的反应看的清清楚楚。试想你眼含热泪好不容易才能看清楚东西，而对方正像瞧热闹一样的看着你，这样还会有什么气势？如此一来，想要收服这些街上的小头目就容易多了。

　　混血巨魔停住了脚步，向前伸了伸马灯，指着小门教训道：“推开门，会有人领你们去见Don。恭敬一点！”

　　它侧了侧身体，让出了通道，示意一行人自己去开门。

　　米勒有些犹豫，Harold在后面轻轻的推了他一把，悄声提醒道：“眯着点眼睛，米勒。省得一会看不清东西。”

　　不管怎么说，Harold不希望米勒表现的太差。当然，就凭他的资质，也别想表现的多好。

　　门被推开了，当米勒使劲伸着脖子眯着眼睛使劲向前看过去的时候，Harold快速打量了一下室内的陈设。Moretti的品位尚可，这里虽然周围的装饰木板涂上了金色，效果却不像一般暴发户那么恶俗。但Harold觉得这也许是因为他悬挂的阴森的摆设冲淡了气氛。如果是对地下世界一窍不通的人只会觉得这里看起来神秘而邪恶。而Harold一直皱着的眉更紧了。

　　复刻的油画——看起来像是一种放血仪式，颅骨顶制作的烛台，一只满是倒钩的鞭子，甚至还有半副萨特角挂在墙上作为战利品。虽然充满了异教气氛，但整间房子不见任何真正的和魔誓教徒能关联上的东西。

　　“欢迎诸位的到来，Don在那边等着你们。”一道傲慢而虚浮的声音在前方响起。一个满脸憔悴的年轻人笼着双手，正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站在那里。

　　他们绕过屏风，才发现原来这间屋子相当的大，从回廊入口看到的只能算是小小的门厅而已。和之前看到的风格大相径庭的是，这里铺着花色繁复的长毛地毯，墙上的涂料也改换成了暗金色。地上却杂乱的放置着许多东西，远处有一个小酒吧，几个人正围着一张桌子打牌。这儿实在不像是一个领导者接待客人的地方。而更像是一间还算上档次的酒店里不常用的大厅。

　　一个干瘦的老头子扔出手中的牌，说道：“手气太差，你们收拾起来吧。”之后，他抬眼看了看米勒，冲他招了招手。

　　米勒快步跑了过去，恭敬向老头鞠躬，“向您致敬，尊敬的Don。”

　　Moretti看上去比Harold老得多，稀少的全白的头发披散在脑后，不全的牙齿和松弛的面颊都昭示这个干瘪老人的□□快要枯萎了。但他的眼中依然充满了光彩，Harold不只一次在这些行将就木的老人身上看到过——那是对权力的渴望，和对人间美好的贪婪——一个在咽气前最后一秒也不会放弃手中东西的人。

　　Harold对怎么和他打交道大概心里有数了。他尽可能慢的向牌桌走过去，极力掩饰自己的伤腿。同时脊背挺得直直的，用一种十分不情愿，但动作却做到了恭谨的姿态向Moretti行礼。

　　“Harold Gull向您问好，尊敬的Moretti先生。”

　　Miller被Harold表现出来的一切吓了一跳，他当然看出Harold的不情愿，也发觉了Harold并没有称呼这位教父为Don。Miller的脸色骇得发白，甚至开始轻微的发抖了。

　　Moretti没有回答，而是凶狠的盯着已经直起身来的Harold的眼睛。在他看来，这个小个子虽然极力克制自己的眼神不要躲闪，但他已经快撑不住了。在Harold准备移开眼神看向地板之前，Moretti突然爆发出了大笑，打破了刚才的安静。

　　“过来坐，”Moretti拍了拍桌面，立刻有人起身让出了一个位置，他接着说道：“我喜欢有本事的人。我能看出来，你就很有本事，虽然有点小脾气，不过这不奇怪，我能容忍它。”

　　老头子缓慢的说着短句，看着战战兢兢的坐在他面前的药剂师。意味深长的给Harold下了定义，又说道：“但是你的本事能给我带来好处，才能让我原谅你刚才的无理。要知道，如果不能让我满意，你走不出这间屋子。没人会关心你的下场，也没人敢关心它——”

　　又一阵令人难堪的沉默之后，药剂师涨红了脸，从口袋里抽出一张破手帕擦了擦额角，磕磕巴巴的低下头问道：“您……您需要什么？我在家乡还算略有薄名，我也很擅长调制治疗外伤的药。”

　　老Moretti满意的看着这个骄傲的人表示了服从，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小卷轴，展开之后递给Harold。他问道：“这个药方，你能完成它吗？我会给你想象不到的报酬，比在港口区那种穷地方要赚的多多了。”

　　这是一种副作用相当大的精神药剂，魔誓教徒偶尔会使用它。传说中是因为这种药剂可以让人的精神更加强大。但事实是，在地下世界它的主要用途是一种兴奋剂或是说毒/品。使用了这种药剂的魔誓教徒更容易通灵成功则是因为，恰好他沟通的魔鬼喜欢这个味道而已。因其中的一份材料只能在这个世界取得，所以它在地下世界的居民之中价格高昂。

　　Harold在心中冷笑，竟然如此容易的就将这件事说出口。也许是在自己的地盘上做多了这样的事情未被发觉而小看了这件事，也许是他只看重了其中的钱财而没注意到藏在这之后的意义。Moretti刚才说的话如果被清理异端的王立骑士小队听到，恐怕下一刻这庞大的产业也只有化为灰烬一个结局。

　　不过关于这里他还有些疑惑尚未解决，所以Harold决定留下来。他卷起了卷轴，点了点头说道：“我觉得没什么问题。”当然没什么问题，药剂的做法并不复杂，不简单的只是材料而已。

　　“但是……之前Miller说您是想要一个药师兼医师的……”他表现出一种“这么简单的药方简直是侮辱我的能力”的表情，而急切的口气，则是对“赚钱”的渴望。

　　既然演了就一定要演好，Harold顺势继续扮演那个有点野心，但会向强权屈服，不过性子里的不合时宜和过高的自尊心总是突然冒出来的穷酸药剂师的形象。

　　Moretti相信了他的表现，他嘬了一下牙花，发出了不雅的啧声。显然，Harold只能算是这个庞大□□的一个小小的制药来源而已，而这间地下角斗场可就算是核心产业了。老Moretti并不太想要用一个生人。不过这只是一种习惯性的紧张，他自己绝不相信有谁会不要命的在他的地盘捣乱，又能逃得出去的。

　　犹豫之中，旁边一个壮硕的中年人开了口：“让他试试，Papà。那个新来的，之前的药对他不管用。”

　　Harold敏感的捕捉到了小Moretti话中未尽的意思。不过这正和他意。不管“新来的”是什么人，或者不是人。Harold都有信心保护自己不受伤害。他只需要一个留在这里的契机而已。

　　老Moretti决定采纳他儿子的建议，如果Harold做不到，那他将会被新来的角斗士撕碎。如果他做到了，也就有资格留下来了。

　　“好吧，Gull先生。一会儿会有人领你去休息的房间的。我们先把问题解决，然后再谈谈你的待遇。”

　　Harold站起来，朝着Moretti兴奋的鞠了一躬，“感谢您，Don。”

　　就让我来看看你都搞了什么鬼吧！Harold在心里用完全相反的口气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