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师Harold和流浪骑士》无言之镜

13、第四章

　　13号，对于众多迷信的愚民来说，是个不祥的日子，他们会尽量避免在这一天去做什么重要的事，而且如果有什么预想不到的倒霉事发生在他们身上，这群浑浑噩噩的家伙会把一切都推到运气和命运上去。Harold有时甚至怀疑，是不是大众倾向于将所有不合心意的事情都留给命运来背黑锅？魔月在上，尘世间的命运，这繁复又精密的玩意是不会关注那些没用的节点的，遗憾的是，这世间的众人往往一生都不会显示在宏大的犹如星云一般的命运主线上。除了记载着出生于死亡的那两个微小的瞬间。

　　Harold对于Miller敢把见面日设在13日上稍微有些疑惑。本月的13日虽然对普通人来讲有点不妙，但并不是那些会有可怕灾难的日子，至少这天对Harold来说可以放松的随意出门。流传很广的13日的昭著恶名事实上来源于魔月引发的规律性魔力潮汐，当对空气中离散的微小魔力也毫无驾驭能力的凡人遇见魔力潮汐之后，他们的行为会不太受自己控制，狂躁，抑郁，悲观，或者莫名的自大。总之奇奇怪怪的反应会不同程度的显现在他们身上。所以13日造就了诸多不幸也不足为奇。Miller肯定不明白这一点，但他也未像普通的人一样对此有什么畏惧。Harold猜想如果Miller不是仗着被普及过一些魔力潮汐的原理就莽撞的横行，就是一个毫无信仰与敬畏的蠢货。当然，也有另外一种不太乐观，甚至比之前两种更愚蠢的可能，Miller跑去信仰那些精神错乱，暴躁恶毒的什么恶魔了。

　　但这些并不关Harold什么事。

　　他在下午2点半整的时候停下手中的活儿，检查了一遍每只坩埚下的燃料，确保它们可以精准的在合适的时间内熄灭。又看了一眼墙上的湿度计和云团运动表——在其他人眼中那只是一幅烂的不能再烂的幼儿涂鸦——如果他在今天傍晚能回来，还可以躲开由现在的中雨变成的暴雨，如果不能，那他带着伞也没有用。好在最近他修缮过了房顶，即使第二天才能回来，他也不会一开门就看到家里已经可以养鱼的情形。

　　Harold不由自主的叹了一口气，抹平了袖口的褶皱，然后在一件裁剪的非常一般，但材质超出他目前身份购买范围的衬衫外面，套上一件不起眼的褐色罩衫。这是他所保留的最后一点习惯了——穿的尽量舒适——刚和Nathan认识的时候，金发的友人曾经委婉的批评他不该对世俗的一切毫无欲望，至少别显露的那么明显。完全没有嗜好的人显得异常冷淡，这会让周边的人感觉不快。Nathan后来自己收回了这句话，因为他发觉以Harold的天才程度完全不必迁就他人。但Harold却分出些精力在Nathan的影响下逐渐的发展了一些小习惯，比如茶，歌剧，还有置装。

　　现在其他的一些倒是可有可无，只是习惯了高级衣料之后的皮肤很难适应粗糙的低等麻料。所以Harold辗转购进了一匹摸起来不错的棉绒混纺的料子，自己做了件衬衫。当然，如果以他惯有的标准，就是在衬衫绣出一副精细的世界地图也不是难事。但目前还是别那么显眼为要。反正最近他已经适应了制造各种劣等品的日子了。

　　Harold并非对现在的生活不能忍耐，要知道当他小的时候也经历过父亲将地契孤注一掷的抵押出去之后破产，导致全家人从一栋带花园的房子里，搬进每块地板都嘎吱嘎吱作响的逼仄小屋和乱窜的耗子一起生活。当然，在全家人吵吵闹闹的挨过了两年的困窘混乱之后，家主某一天一脚踩塌了腐朽的楼梯板，在里面找到了一袋金币。用这个做本金，Harold很快又搬回了原来的房子。

　　那是Harold第一次运用自己的天赋完成的隐秘计划。他乔装打扮游走在不同的赌场，默默观察规律，然后亲自上阵。伪装成一个侏儒新手，算牌，在庄家注意之前就抽身而去。没人发觉这个一惊一乍，只露出半张脸的小号怪胎只是在表演。只要他想，演好这个角色丝毫没有困难。比起这些，Harold还是觉得如何在半夜将钱袋放到楼梯板下面更加麻烦。他得小心的躲开自己异常敏感又恼人的兄弟的注视。所以他学会了此生中第一个零级戏法——静寂门户——可以消除开关门窗声音的一个戏法。当然，怎么学会的则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外面的阴雨让人无法通过太阳来判断时间，但Harold不在此列，现在离开正好合适。他抓起椅背上的外袍，把上面的兜帽扣在头上——这能让他略微找到些在巫师塔的感觉，拿了把伞，走出了屋子。

　　带着海边特有咸腥味道的雨丝被大风刮的斜斜歪歪，Harold艰难的举着伞走到了街口。Miller带了两个喽啰站在一块凸起的石头上，没有打伞而是穿着雨披，潮湿让他显得十分不耐烦。但他依然等在这里，这证明这次“觐见”对他相当重要。

　　“走吧。”Miller只是向药剂师点了点头。又看了一眼对方的瘸腿，放慢了步伐。

　　四个人一路上只是沉默的步行，无论是Harold还是Miller都没有开口的意思。不过走到某个巷口之前，Miller站住了脚，让他的手下停下，又和Harold向前走了几步，保证后面的人隔着雨声听不到他要说的话。Miller把头凑到了Harold的伞下面，打量了一眼被冻的嘴唇有些发白的药剂师。尽力用一种和蔼的口气说道：“前面就是Don Moretti的场子了。我们会在那里见到他。就是我上次说的那个地方，嗯？明白么？别把事情搞糟了，相信我，这对你也很有好处。”

　　Miller用帮会众人特有的那种含含糊糊的叙事方法和Harold说着话，Harold觉得他的目的应该是安抚自己，并且给自己鼓鼓劲，别连累了他？也许一般的小店主真的会被吓得说不出话，但药剂师这个行业终究有些不同。穷人看不起病也很少买药，中产阶级会联络自己的医生。除了开在正经商业区的药店有固定收入以外，在这种贫民窟里的药店往往为了生活都要兼顾不法行业。Harold觉得自己的名声还未传播出去，不然总有一天会遇见有人在打烊之前敲开门和他谈谈“关于我想要一种让人悄然无息死去的药剂”的事。

　　Harold对Miller的话敷衍的嗯了两声，表示出“不用你担心我会好好合作”的态度。心里却转着别的念头。他躲在这里就是为了远离人群的，可现实却把他的愿望越掰越远。到底要不要卷着包袱一走了之呢……

　　这样好麻烦，那样也好麻烦的抱怨充斥在Harold心头。

　　“听我说！”大半辈子都在街上打混的Miller敏感的感觉到了伞下的气氛不对。他低声的咆哮起来，抓住Harold的肩膀，强迫Harold直视他。“你以前也是个药剂师对吗？所以你知道这行总是有些猫腻的，在别的城市没人会来管你。但是Don Moretti不一样，他会笼络城里的每一位药剂师，不听话的不是喂鱼了就是在城防队的黑牢里，别以为在我这里交了治安费就能过关……”

　　Miller把保护费用了一种可笑的委婉说法表达出来，不过这不是重点，他成功引起了Harold的注意力，Moretti的手笔竟然惊人的大——每一位？不算专供达官贵人的几个药店，这座繁华的港口城市不仅在佣兵盘踞的下城区附近有几间药剂师的聚集所，甚至在更偏僻的被称作“树巢”的位置有和黑巫师联系紧密的几位毒药大师。

　　几年之前清剿邪教徒的时候看过的资料瞬间就出现在了Harold的脑海里。相比其他城市，这里因为靠近交易港会得到很多稀有材料，所以药剂师是别处的几倍。笼络所有人？这绝不是一生都窝在下等人街区的地痞流氓能干的事情。这消息让他被勾起了点兴趣。

　　“所以你引见我并不是一时心血来潮，而是这里的规矩是吗？”Harold的声音一下的抛弃了之前的唯唯诺诺，变得轻柔而冷淡。

　　Miller不由自主的放下还抓着Harold肩膀的双臂，向后退了一步。不大的伞面没法把他的身体都挡住，雨滴顺着伞的边缘流到了Miller的额头上，让顶着一头乱糟糟褐发的家伙散发出一种打湿了的狗的怪味。

　　“回答我，年轻人。作为交换，我不会让这次的差事砸锅的。”Harold微微抬了抬下巴，眼帘低垂的望向不远处Moretti的地下角斗场，下拉的嘴角流露出不屑的气息。但他并没以为自己能完全吓倒这个没脑子的大块头，这种人逼迫的过分反而会被激起他不管不顾的血气。所以刚才的时候，Harold已经暗中打开了兜里的一个药瓶——暗示药剂。

　　“是……是的。Don Moretti 要求我们每个人都看好自己的地盘，如果有新来的药剂师就引见给他，不能违反这个命令，我听说不听话的人都消失了。”Miller一股脑的把自己知道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Harold皱了皱眉，又问道：“Moretti要药剂师做什么？”

　　“我不知道……”Miller显出一脸茫然，不过他很快摇了摇头想起来了更多的事。“我偷听到过一些传言，说他会和下面的家伙做交易……但是下面的家伙是谁……我……”

　　“够了！”Harold制止了Miller的话。

　　“谢谢，Mr. Miller。”Harold对Miller用上了敬称，这让Miller吓了一跳，整个人都退出了伞缘。“今天我问起的事请别说出去，最好全部忘掉。如果被别人知道，你不只会喂鱼，恐怕会活着喂给灯笼鲶鱼。”

　　Harold的恐吓让Miller打了个哆嗦，被豢养起来的灯笼鲶鱼一般会被用于拷问或者处刑，是比较出名的审讯手段之一。它们喜欢吃活着的人类。甚至会分泌出一种粘液给人的伤口止血，以便可以延长人存活的时间。

　　Miller被雨水浇了一会，才摆脱了暗示药剂带来的轻微眩晕。不过他对中招毫无察觉，只是一方面惊讶于自己就这么简单的屈从于这个小个子，另一方面也为Harold的刚才的话心惊。他决定紧紧的闭上嘴，对此事绝口不提。虽然他依然没明白“下面的家伙”是什么。

　　Harold转过身去面对着Moretti拥有的那片房子看了一会，突然对Nathan设置的传送锚点产生了疑问，把他扔到这座城市里来，真的是随机的结果，还是有意为之？Harold明白，如果说自己心灰意冷之下会对王国的一切都冷眼视之，唯有一件事他不会忽略——地下世界的入侵，有必要弄清楚他们在搞什么鬼。

　　“走吧，我想Don Moretti应该不喜欢别人迟到。”Harold第一次用上了这种帮会称呼。他招呼了一下Miller向那间充满了罪恶的角斗场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