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公子》华山云

5、寝不安枕

　　夕阳西下，为一天的鞍马劳顿拉上了序幕。长河边上，军士们四处扎着营寨。段仪坐在河边的石头上，一手拿着军用饮水袋，一手搭在膝盖上，对河远眺。从宽阔的河面上吹过来的寒风卷起了她身后长长的青灰色披风，搅散了她摘下头盔露出的长发。

　　在段仪背后不远处，刘宇坚持着整齐的盔甲，面带倔强的表情，双目中似乎喷着火一般，一动不动地怒视着段仪的背影。在他身后是将士们手忙脚乱的身影。寒风吹起他头顶的红缨，却吹不动他明显还带着伤的薄弱身躯。

　　“刘将军，奔波一天总该累了，再加上您又有伤在身，就坐旁边歇歇吧……”

　　段仪回头看了一下，正对上刘宇那双充血的眼睛，愣了一愣，随即温和地一笑。刘宇显然被她这不温不火的态度激得更加愤怒，双手握了又握，终于还是无力地垂了下去。他低头拂开旁边将士伸过来搀扶他的手，说了一句“不用”就用剑拄着地转身走开。

　　用过晚饭，撤去碗筷，刘宇盯着帐篷里的人全部出去之后，才长出一口气，一下子软倒在地，挣扎半天爬不起来。他哆嗦着伸手到背上摸了一下，和往常一样光滑的背脊根本感觉不到伤痕在哪里。他的每一个动作的扯动都会带来彻骨的痛感。在地上匍匐了一会儿之后，刘宇咬了咬牙，摸着桌子慢慢向床边挨过去。

　　“将军！”一个将士突然掀起帘子进来。

　　刘宇刚好伸手摸到了床沿，听到叫喊，赶紧七手八脚地半爬在床上挂在那里。他回过头喝道：“谁让你进来的？！到外面守着！”

　　“将军，您的伤……”

　　“伤？什么伤？”刘宇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动作，忙暗使着劲儿坐起来，硬是疼出了一身冷汗。他不动声色地深呼吸两口，然后扬脸看着那将士：“出去！”

　　“将军，军中有金创药膏……”

　　刘宇眼珠一动，右手摊开向前：“拿来！”

　　“将军，让小的给您上……”

　　“闭嘴！”刘宇接过药瓶之后看了看在手里把玩着，说：“出去！”

　　“是是是……”

　　刘宇盯着门帘坐了好久，直到那厚厚的牛皮帘子再也一动不动才垂眼去看手中的金疮药。他撇嘴笑了一下，自言自语地说：“哪有什么‘金创’？伤的都是筋骨。”说完之后将瓶子往怀里一揣，捡起一颗石子击灭桌上的灯火，然后仰身向后躺下。

　　躺在床上，全身各处的酸痛和剧烈的抽痛感更是似乎从四面八方包围而来。刘宇咬着牙忍了一会儿，才抖索着伸手拉过棉被随便往身上一盖，闭上眼睛开始培养睡眠。

　　“控！控！控！……”

　　一根根棍子硬生生地使了劲儿拼命砸在背上，痛！刘宇一边咬唇忍住让自己不叫出声，一边在心中骂着自己：谁让你早上起不来，谁让你又起迟，谁让你不吸取教训……

　　突然，刘宇猛地睁开眼睛，看到的是黑漆漆的牛皮帐篷顶。刘宇才知道自己是做了噩梦，梦中他起迟了，又正受军法挨着军棍。虽然只是梦境，可那痛感却是如此真实。他苦笑着摇了摇头，再次闭上眼睛。嘴里有着血腥味道。刘宇艰难地抬手去擦了一下，发现自己已经咬破了下唇。想了片刻之后，他爬起来，将被子卷成一卷夹在怀里。刘宇坐在床沿上积攒了一会儿力气，之后一手夹着被子，一手拄着剑踉跄着向外边走去。

　　黑漆漆的夜空中，只有几颗星星在闪烁。夜间的冷风把人吹得格外清醒。刘宇在周围土山堆似的帐篷窝中间四处张望了一番，之后慢慢走向那个和自己面对面的帐篷。守在刘宇门口的两个军士疑惑地看着刘宇的动作，只是没敢上前去问。对于这个白日里冷言冷语还总带着一张冷脸的将军，纵然是男子，她们也多少还都有点儿畏惧。

　　刘宇走进将士的帐篷之后，见地上铺了一地的棉被，十几个军士横七竖八地歪倒在上面，都没有卸甲，身上还都搭着棉被，有的手脚全露在外面，很没有形象。刘宇愣愣的看了一会儿，之后就在门口铺开了被子，一下下地弯身慢慢地躺倒。

　　“小将军——”压低了声音的呼唤。刘宇睁开眼侧过脸去，就在自己身边看到棉被下面钻出了个脑袋，脑袋的后面还露着一只没有脱靴的大脚。刘宇看了一眼那个叫自己的女子，白皙的面庞，清秀的五官，偏柔和的长相，给人以格外亲近的感觉。刘宇微微点了下头，又想起在黑夜里对方或许看不到，便小声“嗯”了一下算作是应答。

　　“小将军。”那个女子在棉被下面摸索了半天才掏出一个药瓶来，伸手递过去：“小将军，将这个敷在背上，过两天就不痛了。”

　　刘宇愣了愣，随即问道：“这是什么？”

　　“治跌打扭伤的，对于伤痛很有效用。”女子一直伸着手，直到刘宇疑惑着接了过去才轻舒一口气，继续说：“小将军自己涂抹着不方便，可以……”

　　“没事，我自己来。”刘宇看了她一眼，然后只反复盯着小瓶子看来看去。

　　“小将军，向导已经打探过了，过了前面那座山头，到明日歇晚的时候就会有一处温泉。小将军受了伤，到那里泡泡温泉，对身上的伤是很有好处的。再涂上这药，到了战场上……”

　　“我没事。”刘宇抬头看了看一个正在打呼噜打得山响的将士，然后闭上眼静躺：“睡吧。”

　　女子滔滔不绝的话骤然被刘宇打断，也只好微笑了一下，翻身睡倒。睡了一会儿，又重新睁眼看了看微微皱着眉头忍着痛明显还没有睡着的刘宇，再环视一圈其他酣然入梦的将士们，长出一口气，终于闭上眼睛。

　　女子刚闭上眼睛，刘宇就又重新把眼睛睁了开来。他转着脑袋数了一下这里睡觉的人数，盘算着明日起来的时候会有多大的响动，之后想想这么大响动足以惊醒自己。寻思半天，才迷迷糊糊地歪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