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懂》栾大秋

5、旧时光是个美人

　　武悦犹豫来又犹豫去，还是决定去找任谦谈谈。
　　虽然正常来说离婚的夫妻，尤其是没有孩子的离异夫妻，应该少接触。
　　可是既然曾经在一起生活了那么久，有些东西就不用遮遮掩掩的。
　　武悦觉得他做的不对，就得跟他说清楚闹明白了。
　　不然心里不舒坦。
　　“任谦，你要是真不喜欢沈紫灵，一开始为什么要糟蹋人家姑娘？”任谦刚一落座，武悦就劈头盖脸的上来这么一句。
　　“……”任谦愣了半天，“你知道了？”
　　“是知道了，可是我不管你是出于什么理由，既然不喜欢就别给人家一点儿希望。”武悦脸色不太好看。
　　“我没有给她希望！我从来没有表现出什么！”任谦怕武悦误会，有些慌忙的解释。
　　“那大马路上那么多姑娘，你为什么不随便拉一个气我，非要找沈紫灵？”武悦还是那个表情。
　　这下真的给任谦问愣了，他只是觉得方便，又刚好沈紫灵喜欢自己……
　　武悦忽然冷冷的哼了一声：“觉得人家小姑娘好骗，刚好加以利用，用完就丢？”
　　任谦有些绝望的看着武悦，武悦的个性就是这样，就算不张扬，也还是看不得人渣的。
　　他知道的，这次他们是真的回不去了。
　　“任谦，她一个小姑娘，没上大学，一步一步的爬到你身边做助理，有能力也有经验，如果一定要说缺点，大概是太单纯。”武悦叹了口气，“真的，我觉得既然我们不可能了，你没必要吊死在一棵树上，偶尔在周围看看。”
　　任谦摇了摇头：“如果我说我忘不掉你呢？”
　　武悦忽然有些好笑的看了看他：“有什么会是忘不掉的呢，我们是相亲婚姻，根本没有太多感情不是吗，没有共患难，没有共生死，孩子都没有，没有什么能维系我们感情的东西。”
　　是，这就是任谦的死穴。
　　武悦对他一丁点儿感情都没有，该死的亲情都没有。
　　“之前沈紫灵来找过我，她对你的感情是真的。”武悦叹了口气，“还是那句话，珍惜当下吧。”
　　“武悦……”任谦眼睛有点充血，紧紧的盯着武悦，“如果当初我不提离婚，你是不是永远都不会提？”
　　这个问题武悦是真的不想回答的，她几乎可以猜到任谦的意思。
　　可是有些话不说清楚，任谦是真的不会放弃。
　　“是的，”武悦看着任谦的眼神变得有些冲动，又平静的接道，“正是因为没有感情，我才可以容忍你的感情出现分支，其实我是有爱情洁癖的人，只是我爱的人太少，所以看不出来罢了。”
　　整个办公室安静了约莫十秒钟。
　　最后还是任谦率先放弃。
　　“嗯，算了。”他笑的有些苍白无力，“武悦，你能说说你对我有哪儿不满意的吗？我们结婚这么久，你从来没有抱怨过我什么，我有的时候都会产生自己特别完美的错觉。”
　　武悦摇了摇头：“你是真的挺好的，不好的是我。”
　　是她太奇怪，把所有简单的事情都处理的一团乱。
　　任谦的眼神提醒着她，自己的所作所为是真的伤害了一个爱着自己的人的。
　　可是没办法，就算她能容忍出轨，也不能容忍一个对自己感情太重，又曾经用这么愚蠢的方式，妄想伤害自己的人，再次出现在她的生活里。

　　武悦走出任谦公司的大楼，紧了紧外衣的领口。
　　这个季节的风不冷，但是过于凌冽，打在脖子上也冷冷的。
　　宣炜的电话来的挺是时候，武悦刚走出大楼，就看到手机上闪起了宣炜的名字。
　　武悦叹了口气，前夫前男友真是接连不断。
　　“喂，”武悦接起电话的时候还打了个哆嗦，“宣炜？”
　　“……”那边安静了很久，久到武悦以为他是不是不小心按错了，终于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陌生的不像宣炜的声音，“小悦……你能，来看看我妈么？”
　　挂了电话的武悦好像丢了魂。
　　母亲是在她十五岁的时候过世的。
　　然后她就不得不跟她父亲、继母还有同父异母的弟弟一起生活。
　　其实他们都对她很好，可是童年的阴影挥之不去，她又是那么的依赖母亲。
　　她那时候甚至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
　　大二那年过年，她和宣炜回他家看他父母。宣炜的母亲拉着她的手，笑嘻嘻的说以后这就是我闺女的时候，她是真的哭出来了。
　　宣母是个很能干的人，一个人可以张罗着安排一整个家庭。
　　她那么喜欢武悦，什么都给武悦弄好了，冲杯牛奶都会担心冷了烫了。
　　有的时候武悦真的差点儿就把她当做是自己的母亲了。
　　一年前，武悦刚回来的时候还去看过她，可是她有些心酸的抹了抹眼睛说，闺女啊，不是我不喜欢你，可是我一看到你，我就想到小炜，我心里过不去啊……你过得好就好了，以后啊，也就别来了。
　　当时武悦愣住了。
　　然后猛然意识到，这是宣炜他亲妈。
　　就算武悦当时觉得宣母太心狠，可是现在让她听说那个对自己那么好的、把自己当闺女的伯母病危了，她怎么可能不担心。
　　她知道自己没这个资格，可是她是真的很想宣母了。
　　武悦风尘仆仆的赶到医院的时候，已经过了探病的规定时间了。
　　重症监护病房。
　　“小悦，不好意思，时间过了。”宣炜的精神不是太好，“每天只有半个小时……”
　　“那你明天提前跟我说，我赶过来。”武悦也不介意，只是有些担忧的看了看玻璃。
　　“我就觉得一天只有半个小时吧，我妈肯定想把人都看到了。”宣炜有些自嘲的笑了笑，“她之前还拉着我的手说想你了呢……”
　　武悦忽然哽咽了，自己凭什么说宣母狠心，狠心的明明一直都是自己。
　　吸了吸鼻子，武悦有些控制不了情绪：“阿姨会好起来的，肯定会的。”
　　宣炜也只是笑了笑：“嗯……会的。”
　　武悦忽然注意到坐在一边没什么精神的宣父，被他无光的眼神吓了一跳，没忍住推了推宣炜：“叔叔还好吗？”
　　宣炜也抬眼看了眼他，摇了摇头：“不好，从知道妈得进重症监护病房开始，就一直是这样。”
　　武悦又有点鼻酸了：“一起过了一辈子的人，这要怎么放得下。”
　　“是啊，何况他们感情那么深。”宣炜苦笑，“我妈强势的紧，全天下能忍受她的估计也只有我爸了，好命的是他爱我妈又爱的那么死心塌地的。你大概永远都不会相信，真的有几十年这么伟大的的感情。”
　　武悦之前说过的话，别把爱情看的那么伟大。
　　没有想到宣炜真的记了这么久。
　　可是她就是这么胆小，就算别人说她理智，别人说她绝情。
　　其实她才是被感情冲昏了头脑，不然早就臣服在了宣炜的柔情攻击之下。如果她真的是理智的，她一定知道让自己幸福是最好的。
　　武悦忽然伸手碰了碰宣炜的额头，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许久，她慢吞吞的说：“回家吧。”
　　宣炜愣了愣，走过去跟宣父说了几句话，宣父也没什么心情听，只是应付的点了点头。
　　“我送你回去吧，”宣炜走回来对着武悦笑了笑，“我爸执意要陪夜，我一会儿还得回来打点一下医院的人，就先送你回去吧。”
　　武悦也觉得自己刚刚那句话有点儿没头没尾。
　　刚好宣炜给她这么个台阶，她也就顺势下来了。
　　天知道刚才有那么一个瞬间她真的想说，走吧，我们回家，我会给你温暖。
　　宣炜的样子真的像是一只被主人遗弃的小狗，那么可怜，却又那么坚强。
　　又是一路无言，医院离武悦家并不远，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就提议走回去。
　　虽然晚上有些冷，可是这么走着，武悦觉得好像回到了大学的时候，他们都还有一枪的热血，走在校园的小路上，聊着理想和未来的那些日子。
　　武悦忽然笑出了声。
　　宣炜有些莫名其妙的回头：“怎么了？”
　　“没什么，”武悦摆了摆手，“只是想到以前的自己，怎么那么二。”
　　“嗯？以前的你怎么了？”宣炜也用带着笑意的目光看向笑着的武悦。
　　“我就想起来啊，我们那时候也是走在这样的小路上吧，两边都是树，路上很安静，我一腔热血的说我以后一定要当记者，在全世界各地到处跑，”武悦想到了很久以前的自己，曾在相似的路上挥着袖子转圈，“你记得吗，当时你还说，你要做新闻，要揭露所有的丑闻。我那时候就觉得啊，我们真是天生一对。”
　　回忆起以前的事情，武悦笑的像个孩子。
　　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
　　宣炜克制又克制自己想要捧着武悦笑着的那张脸吻下去的冲动，却觉得有些眼花。
　　这样的武悦，已经有四年没有见到过了。
　　他一直以为这样的武悦以后都只会在记忆和梦里出现了，之前那个冷冰冰的武悦更是让他有些绝望。
　　宣炜声音有些沙哑：“小悦，我想吻你。”
　　走在前面的武悦忽然停了下来。
　　宣炜知道自己又得寸进尺了。
　　他开口想要解释的瞬间，武悦忽然回过身来，轻轻的抱住了宣炜。
　　宣炜笑的很难看。
　　他怎么会不懂武悦的想法，她只是以为自己在为了母亲的事情伤心，只是想寻求一丝温暖。
　　可是天知道他只是看着这样的武悦，看着回忆他们过去的这样一个武悦，忍不住罢了。
　　他伸出手回抱着武悦，就算是这样的温存，他也不想放弃。
　　他想推开武悦，说我不要你同情，我要的只是你的爱。可是他怕会连这样一个拥抱都失去，他没有勇气，他不敢，他舍不得。
　　他也太懦弱。
　　可能，他们真的是天造地设的一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