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塔利亚］［米英］魔法师的故事》灰色水曜日

5、第五夜

　　青年小心翼翼地打开老法师交给他的重要的盒子。
　　冰冷的金属外壳上刻着优美的花纹，并不是那么精细的手笔，有点质朴的感觉。
　　匣子打开的下一瞬间，帐篷里飘荡着一首欢快的曲子。原来那是个八音盒。
　　青年莫名地感到喉头一梗，为什么会是如此欢快轻松的曲调呢？
　　他自己也很吃惊，自己居然还有余力去思考这曲调为什么和想象中的不一样，虽然那也只是一种事后的想象。
　　魔法师那个人，总是会做出些出人意料的事。
　　八音盒的盖子内侧有一张信笺，青年将它取下来之后才发现这信笺有些特别之处。展开之后只是薄薄的一张纸，可上面的文字似乎会移动。
　　青年往最下一行瞥了一眼，原本应该在这张纸之外的文字似乎会自动浮上来。简而言之，就好像拿着一面大镜子，观察一块石碑，石碑的面积远远大于镜子的面积。
　　这应该也是他的魔法吧。青年想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开始阅读这上头的文字。

　　问候略。想必我尊敬的老师已经告诉了你许多关于我的事，下面我会尽可能简省地把我认为应当让你知晓的一切清楚地说出来。
　　这个八音盒里的曲子是我写的。在和你一起生活的几年中，偶尔会有这样的感觉，总是朝气蓬勃、开朗快活的你。如果能够为你写一首曲子，作为你的汪汪汪礼物该多好。
　　我原本对音乐并不精通，为了完成这首曲子花费了不少时间。实际地把它制作出来的是我的友人。八音盒外面的花纹也是我在闲暇时候慢慢跟着他学了之后亲手雕刻的。为了这个不止一次被他嘲笑说我的手很笨。我从小似乎都没有艺术方面的天赋，勉为其难才做出这样一个东西，希望你会喜欢。
　　这个八音盒原本是想在你汪汪汪之日送给你的，不过那一天真的到了我却觉得不太合适。如今用来承载某些只能告诉你的话语，倒是意外地合适。
　　这封信只有你能够阅读，并且在你读完之后将会化为灰烬，请你务必确保你理解我的每一个字。

　　我有的时候真的不知道……命运它喜欢怎样的剧本。也许从你来向我寻求新的人生时，这一切已经开始了。
　　那时我只是单纯想研究你身上的诅咒，想在你身上实践我的研究。神谕或者预言，往往并不只有一种解读方法。我必须花一段时间来确定“你将亲手杀死你的父亲”这句话有没有第二种解读。在推敲、解读这则预言的过程中，我得知你是国王的孩子。那么这则诅咒的意图已经非常明显了。
　　这个时候我犹豫了。因为如果改变了你将会杀死你们的国王这个前定的将来，不知道会有多少人的命运受其影响。不单单是王公贵族，还有你的父亲统辖的这片土地上的人们。我原本是你们邻国的魔法师，我们的国王对你们的物产的觊觎，即使我不认同，至少还是知道的。但是面对你，我只是一个追求自己的理想的魔法师，就算我的行为可能影响到我们两个国家的未来，我还是选择了帮助你。
　　因为那是你的希望，我也只是履行一个没有政治立场的魔法师许下的承诺。
　　以我个人来说，我不希望发生战争，也不曾料想到自己彼一时的行为会影响到众多人的命运。完成了我的承诺之后，我知道你将会离开我，因为我看到了新的命运的去向。
　　然而命运终究是难以为人类所掌控的，我只看到开始却没有看到最重要的部分。
　　关系到你和我的部分。

　　我在你离开之后再次尝试探知你的命运，在一片混沌中我发现那则诅咒有再度成形的迹象。我不知道这是命运在嘲笑我的妄自尊大还是有人阴暗卑鄙地想要迫使你走上弑亲的破灭结局。我必须对它保持警惕，时不时地观察那一片混沌。是我改变了你的命运，在我能力范围之内我必须为你的人生负责。
　　不过，我也只能为你的人生负责……
　　你去往前线之后，命运的剧本不再向着弑亲的结局演进，我不禁松了一口气。然而不多久，它显示出更加凶险的变化。我探听到你负伤的消息，错误地以为那就是新的转折点。于是我赶忙调制药水，确定用何种方法救治是最合适的。你看起来很精神，虽然你对前路有些迷惘，但是你眼中的光没有动摇。我以为这样就可以逃过命运的报复，安心地回到住处，想着以后也许真的和你再也不会有关连了。
　　好吧，结果你是知道的。
　　它狠狠地报复了我，给予我和你最重的惩罚。
　　新的命运显示你会杀死你所爱的人，对它来说只是改变了你的行为指向的对象。想必它认为杀死爱人给你带来的苦痛不会高于弑亲。对于我，它转向了“我会被自己所爱的人”杀死这样的结果。
　　其实在我探明这两个未来的时候，我忍不住笑了。
　　如果说我爱什么人的话，那只会是养育我长大的、我敬爱的导师。其他的，我根本想不到会是谁。
　　我暂且不讨论我对于会被我的导师杀死这种未来作何感想，我更在意的是你的部分。固然你在年幼之时寻求的是不杀死你“那一个”父亲的方法，但是我不认为回到国王身边的你，在了解他作为国之君主究竟是否符合你的评判标准之后，还能面不改色地结束他的生命。无论是你彼时所敬爱的父亲，还是你此时才刚开始建立关系的父亲，你一定不希望弑亲的剑指向其中的任何一个人。那么，这样的你又会如何对待杀死爱人这种残酷的报复呢？
　　我不知道一般人的心中，亲人和爱人孰轻孰重。对于那时的我来说，这是我的经验感知之外的判断，我完全没有替你做出选择的余地。另一方面，我也没有勇气告诉你这个新的变动。因为我也许不但没有减轻你的痛苦，反而加重了无情的它施加给你的折磨。
　　作为一个魔法师，在这一点上，我很难原谅自己的过失。
　　然而，随着那两则未来渐行渐近，我开始忐忑和惊恐。

　　青年看得很慢，因为魔法师的话语对这个时候的他来说显得过于隐晦，同时他有顾虑到这封信将会在读完后化为灰烬。
　　他慢慢得整理自己这一边的时间顺序，和魔法师的话一一对应起来。
　　如此不清晰明了的解释，真不知该说魔法师是故意的还是生性如此，到最后一刻都不曾改变。
　　他为青年作的曲子循环奏响，配合这封信，营造出一种十分奇妙的氛围。就好像他本人在那里滔滔不绝地说着那些话，而自己则笑嘻嘻地、有一搭没一搭回应着他似的。
　　这说的是汪汪汪礼之后的事吧，青年这么想着，接着读下去。
　　收到国王准备将魔法师投入作战的消息时，我终于明白了它的意图。如果，仅仅是如果，我和你彼此相爱，那么当我们在战场上相遇，两个人内心承受的痛苦一定不亚于你沿着弑亲的道路走下去的结局。因为你爱你的祖国，不遗余力地为她而战。而我虽然不及你那么深爱我的祖国，也绝不可能背叛她。在我们这个时代，国王的意志被视为国家的意志，哪怕那个人多么自大、愚蠢。我明知我的祖国对你的祖国行的是不义之举，却也无力扭转它，也没有勇气违抗它的意志。我的导师一直受到王室的信任和尊敬，我身为他的弟子，迟早会被召回国内，加入到这场战斗中。
　　但是你会注意到我用了“如果”这个词。如果关于我们的命运的启示中的另一个人不是指彼此，那么我和你的未来也会就此交错而过，它们只是看起来会相撞的两条小鱼，最终还是沿着各自的路径前进。我怀着这个希望回到首都，请其他人观测你我的命运。结果却显示这两个未来已经重合在一起，没有分离的可能。我难以接受这样的结果，焦急地赶往你的住所。无论我有多么不敢面对自己的过失，它已经确实地在那里了。我想我有必要把上面提到的那些事无保留地告诉你。
　　我绝没有想到，你会对我说那样的话。
　　你竟然在我们的立场、我们的身份最为对立相克的时刻，对我说出那样的话。更可悲的是，我无法反驳你的话，我从心底相信你的话语。我找不到任何理由怀疑你的心意。
　　于是，我向命运屈服了。我想相信你的话，我的内心有一个不知名的声音催促着我、鼓动着我，相信你，接受你。
　　是你的话，一定不愿意伤害我吧。所谓的爱和被爱，原来是如此深刻而沉痛的感觉。
　　你选择了出发，我选择了帮助你。我们一起改变了命运，一起受到命运的诅咒，一起被那种我从来不曾幻想过的复杂情感所俘获。
　　既然这样的话，那就顺从它的意志，然后，用另一种方法来反抗。
　　如果说命运将你推上杀死我的结局是为了让你从此沉浸在悲痛和懊悔中，继而做出清醒时的你不会去做的举动，那么我来试着化解这种符合世人情理的结果。我必须告诉你，这不是你的错。我们只是忠于自己的内心，做出了一次次选择。这些选择累加的结果尽管有些悲哀，然而犯下这个错误的人不是你。
　　事到如今，我唯有坚信我遇到你之后的人生全部都是必然。
　　因为那个人是你。
　　我相信你的头脑尚有能力理解我的这些话，你的内心也足够强大。我已经向你明示了反抗它的方法，希望你能够如我所想的那样继续选择你的路。
　　这好像是我第一次“期待”你能“为我”做什么，要你承担这么沉重的痛苦，我觉得很抱歉。
　　这也正是命运最残酷的地方，你曾经有多么爱我，你现在就会有多痛苦。
　　我顺从它的安排，从这个棋局中逃走了，对不起。
　　以上是我认为需要向你解释的话。
　　还有一句话，我没有在合适的时候说出来。我以为那样的话由我说出来有些不合适，但是我又不能请任何人代为传达。希望你能在看到它之后，将它和那晚酒醉后的失态一起当做无伤大雅的玩笑忘记。
　　如果说作为一个人，全身心地为另一个人所爱是至高的幸福的话，那么我已经从你那里取得了这种幸福；如果有下一次，我祈求由我来给予你这种幸福。

　　青年尚在咀嚼最后一句话的含义，他手中的信笺渐渐化为金色的粉末，很快就飘散在空气中不见踪影了。
　　他直到最后还是坚持做他自己，青年这么想，无奈地抬起手，覆上自己蓄满泪水的双眼。
　　那天之后，战争以一种奇妙的理由中止了。
　　邻国的政客们似乎感受到了人力物力大量消耗的阵痛，对于太过顽强的猎物失去了兴趣。或者换一种说法，他们内部的矛盾占了上风。这一战死的不仅仅是魔法师一个人，还有其他优秀的年轻人在这过程中无谓地献出了自己的生命。之前风传的谈判成为了现实。
　　正如青年预料的，对方提出了归还魔法师的遗体的要求。他也毫不客气地把这个连同其他战俘一起作为筹码，索取了更多的赔偿。
　　在那一瞬间，他也曾想过，自己终有一天会率领铁骑，把魔法师长眠的土地划为自己的国土。停战后的纷繁事务使他暂时放下了这个有些孩子气的妄想。
　　在那之后，青年就如魔法师所说的，由于他的英勇表现而受到更多人的爱戴。国王也完全信任他，并在数年后决定由他继承王位。
　　青年成为新的国王之日。老法师作为邻国使节团的一员来到王宫，向他献上了特殊的礼物。那是魔法师的骨灰。他还告知了青年魔法师的真名。
　　在这之前，青年只知道他的名字，却不能断定那是他真正的名字；他也不知道他的姓。
　　新国王在首都郊外的山坡上不事张扬地修了一座小小的坟，亲手埋葬了他不为人知的爱人。

　　魔法师的真名为亚瑟柯克兰。
　　新国王曾经的名字叫作阿尔弗雷德F琼斯。

　　魔法师的故事，会一直传颂下去吧。

　　——你无言的爱，与我同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