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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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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营地的。对他来说,魔法师死了这个事实已经占据了他心灵的全部。
也许是己方的后援把他们带回去的,也许是自己带着他奋力杀出敌阵的。
事到如今,这些都不重要了。管他的呢!
几乎是苏醒过来的同时,青年感到全身上下无处不在的疼痛。又说不定,他就是痛醒的。
其实,如果能一直沉睡下去,可能也是个不错的结局。
青年抬起勉强能动的左手,覆在自己脸上。
什么都不想看,什么都不想听。心里渴望的只是一个简单的妄想,或者,一个沉重的解释。
如果不能让魔法师立刻出现在他面前、告诉他那只是一个无耻下三滥的魔法战术的话,就快来个什么人把整件事的始末说明一遍吧!
他所爱的人,为什么会在敌国的阵营。为什么他能够如此坦然地接受自己的死亡。
难道这一切都是遥远的过去他想要改变命运带来的结果吗?
满身都是药味,青年被这股气味刺激得涌出泪水。啊不,这也只是一个借口罢了。
他感受着指尖传来的湿润,整颗心皱在一起,没有人能够抚平。
大将带着其他士官曾经来探望他,见他失魂落魄的样子,什么都没有问,只是告诉他目前的战况以及首都的动向。
魔法师的尸体带回来了,但是暂时没有安葬,因为他是那边的人。
青年沉沉地睡过去,他的头脑尚且有能力考虑下一步该怎么做,然而他的心灵拒绝面对这一切。
打破这种僵局的是某位年迈的魔法师的到访。
来者自称是魔法师重要的关系人,请求和他见面单独谈谈。
青年答应了这个有些冒昧甚至可疑的请求。这是他寻求真相的契机,青年明白这一点。
年迈的魔法师进入他的帐篷之后做了几个手势,使用了某种魔法。
青年猜想那是为了防止偷听。
老法师在他面前坐下,沉痛地打量着他,半晌,发出一声叹息。
他说,也许你不相信我将要说的话,我明知这一点但还是必须告诉你,因为这是我心爱的弟子的希望。
他有东西嘱托我教给你,但是在此之前,我想先把话说完。
我诚挚希望你能够耐着性子,听我说完这个有些漫长的故事。
我是你们的邻国王室的顾问法师。当然我也有过年轻、不成熟的时候,许多年前我也曾经像先贤那样游学各地,了解学习各个地方的民俗历史,发掘探索一些未知的或者失落了的魔法。
我们的国家在许多年前,对于有魔法天赋的人并不像现在这么宽容。
在偏远的小城乡下,人们将天生具有魔法力量的孩子视为异端,虐待、残害时有发生。
那是我在某个小城镇落脚时的事情。一天,小镇的人们在广场上聚集起来,我向旅店老板打听,得知他们要进行所谓的“审判”。
我隐约知道会发生什么,跟随人流来到广场。
我装出对此津津乐道的样子,从周围人的口中探听,得知今天审判的对象是个十岁的男孩。从他五岁的时候开始,他的周围净是不幸的事。
他能够任意挪动视线所及之物,无论那是一个杯子还是一头牛。镇里的人们决定监禁他,并且剥夺了他母亲的全部财产。这孩子没有父亲,母亲也是外乡人,在这个城镇没有任何可以依靠的对象。
我一边听他们诉说陈年旧事,一边强作镇定地望住广场的中心。
那孩子被带出来的时候衣衫褴褛,脚已经瘸了,面容脏污得看不清他的表情。我努力靠近了看,继续听镇里的人说着那些故事。
他的母亲在自己的孩子被监禁之后也曾经反抗过、挣扎过,但是人们不让她见她唯一的儿子。
她一夕之间失去了她的家,还有她唯一的亲人,她在这世界上最后的支柱。
她连日哀求,向那些掌权的人跪拜祈求,求他们放了自己年幼无辜的孩子。她甚至和其中某些卑鄙下流的人同睡,最后换来的不过是一顿毒打和无法兑现的承诺。最终她疯了,在她的儿子被人们监禁起来的第二年,就饿死在她曾经的家。没有人为她殓尸,没有人敢同情她。
我问那人,那孩子知道他的母亲已经死了吗?那人说,他早就知道了。别人告诉他的时候他一点都不惊奇,连一滴眼泪都没有流。
这时,广场上的人群骚动起来,我还没转过头去,就听到一声闷响。那几个大汉用大块石头砸烂了那孩子的手。
我的喉头涌起一阵呕吐的冲动。
周围的人们全部都是一副看着害虫被拔了翅膀的表情。
即使我想为那孩子做点什么,也不可能孤身面对这么多愚昧无知的人。
我忍着,继续听他说。
那孩子一直被当做牲口,任人使唤。人们只想让他干活,不给他任何好脸色。他吃的是剩饭剩菜,穿的是别人丢了不要的衣服床单。看管他的人可以随意打骂他,哪怕他什么都没有做错。
说话间,第二声闷响传来,我的心忍不住抽了一下。
我强迫自己看下去,同时在脑中计算着救他的可能性。
告诉我那些事的人拉着我,挤到更加前头的地方。我终于看清了那孩子的脸,那原本是多么美丽可爱的孩子啊。
人群渐渐沸腾起来,仿佛这是一次庆祝丰收的狂欢。
我看到他们打断那孩子的腿,把他抬到一块木板上。
周围的人群不断爆发出兴奋的口哨声和叫好声,好像那孩子根本就不应该存在于这世上一样,好像他们是在清理一个污秽不堪的祸害一样。
说起来惭愧,我没有能力在一开始就带着那孩子离开那地方。他们要把那孩子抬上柴堆,从我眼前经过的时候,我们的视线对上了。
那种眼神,无论经过多少岁月,我都不想再看到一次。我相信即使你不认识那孩子,你也不会想要看到。那眼中是无边无际的绝望和深不见底的怨恨,我的言语根本无法再现当时的场景。
与我对视的一瞬间,他眼中露出的讥诮和鄙夷使我觉得自己的身体都冻结了。
我眼睁睁看着他们准备点火,我必须立刻想办法。
我故意发出一声惊呼,当时的语调一定十分夸张滑稽。
我说,虽然我只是路过此地的学者,无意干涉贵镇的内务,但是有一件事,我认为不得不说出来,这也是为了这个城镇的人们能够长久安康的生活下去。
为首的男人们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有些惊奇地看着我。
我在到达那里之后,曾经向他们传授过一些采集草药和改良种子的方法,所以他们对我还存有几分敬意。
我清了清嗓子说,刚才得知你们这是在清理不被允许存在的人,但是在场的大家可能不知道,被诅咒之人,其死亡也是被诅咒的,他既然在身前具有那些为人避忌的力量,难保他死后不会在此地继续作祟,烧死他实在不是一个明智之举。今天你们在这里折磨他并且烧死他,他的怨恨将会随着那烟,融入这城镇的空气,永远环绕在这片土地上。
我略有些见识,游学来到此地,不想看到大家因为一时的激愤而埋下祸根。我认为由我带走这被诅咒的人,在异乡处死,对于在场的各位是更加保险的做法。
他现在已经是这个样子了,不管不问放着几天,想必就会死去了吧。不知各位觉得我的这个建议如何。
我说完这些话,整个人都笼罩在一种奇妙的、令人战栗的兴奋中。
如果他们不相信我的那些话,那么也许连我也会被一起处死。
我只有寄望于之前的善行能够使他们信任我。
为首的男人们神色各异地看着我,我感到身后的目光是多么骇人。
可是我顾不了那么多。
他们提出商议片刻再作出决定,并且说,如果那样的话,要我立刻带着那孩子离开那儿。
我内心正求之不得。
男人们围成一圈,说着各自的想法。
那短短的几分钟漫长得好像几百年,我和那孩子的性命就要在那几分钟里被决定。
最后,他们相信了我的话。我在心里松了口气,同时大声地说,既然这样,我也愿意遵守之前的约定,立刻把他带离这个地方。在场的大家在这短短几天里对我的热情招待,我非常感激。希望我教授给你们的诀窍方法能够让大家生活得更好。
我身后的人群发出热烈的欢呼,我第一次如此庆幸自己教给了他们足够多的东西,多到能够把一个无辜的生命让给我。
我被人们送到城镇的边界,一些妇女和孩子恋恋不舍地向我挥手,我只能露出麻木的笑容,虽然我心里一点都不想笑。
老法师说到这里,深深地看进青年眼底。
他悠悠地说,孩子,我那个时候和你一样。
青年突然察觉自己的视野一片模糊,他羞赧地转过头。
老法师顿了一会,接着说道:
直到我们离开那城镇足够远,我才敢回头看那孩子。
他一动不动地躺在木板上,映在他眼中的天空是那么狰狞可怖。我赶忙为他止血。
这时,我忽然意识到某个不自然的地方。从头到尾,我都没听到那孩子发出惨叫和呻吟。
我草草为他处理了伤口,试着和他说话,但是没有任何回应。他只是懒散地望着天空,对我的话不为所动。
我一个激灵,小心地掰开他的嘴。所幸舌头还完好,声带看起来也没有问题的样子。
可是,他为什么不说话呢。我迷惑了,抱起他继续赶路,一边尝试对他说不同的话题。
等我达到下一个城市,把他安置在更好的治疗机构的时候,我才意识到,他这一生也许永远都无法开口说话了。
他已经失去了和这个世界对话的希望和勇气。
那几年非人的待遇使他丧失了说话的动力。没有人会听他的话;无论他说什么,自己的境遇都不会有任何改变,所以没有必要说话。
我看着自己身上的血迹,深刻地体认到自己的无能。
可是我不想放弃,既然我从死神手中夺回了他,就有义务治好他的伤,我应该尽一切力量将他抚育为一个普通的、正常的人。
我把他带回我的导师所在学院,恳求优秀的医生以及魔法修行在我之上的人们为他治疗。
我知道他们只能治愈他身体上的伤痛,他心灵上的伤痕只有我能使之愈合,不是我对自己有多大的信心,而是一种强烈的责任感促使我这么想。
我必须让那孩子走出过去的阴影,教会他正常的感情,让他开口说话。因为,是我把他从沉溺于死亡的虚无的可能性中拉了出来。
我承担起父亲的角色,每天都去看望他,对他说话。等他的伤好得差不多了,我带他出去散步,在通透的天空下感受和煦的阳光。
我无意在此细数我究竟为他做了多少。在我看来,我的一切努力只是为了那个目标,为了那份沉重的责任。
我做得再多,只要那孩子感受不到,对他来说都是没有意义的。我对他来说也只是不幸的人生中的一个路人。
我气馁过,消沉过,但是我不能放手,绝对不能。
慢慢地,他终于对我的话语我的动作有了反应。他愿意直视我的眼睛,愿意倾听我编织的拙劣的童话。
他会在散步的时候紧紧抓住我的手,会在我离开的时候扯着我的衣角不放。
那是人生至高的喜悦,我的心意终于传达到他心里了,我终于教会了他如何表达自己的感情,哪怕只是一点点。
随着他一天天长大、一天天回归到正常人应该有的样子,我决定送他去接受系统的教育。尽管他依旧不肯开口说话,但是他的学习能力很强。我没有精力亲自给他系统的教育,所以必须这样做。
起初他很畏惧那种环境,不能忍受这么多人共处一室那么长时间。
对我们来说再平常不过的事,对他却是一种折磨。
我由此坚信他心中的伤远没有愈合。他依然畏惧人们异样的眼光,以及潜在的暴力。
我向我的导师已经其他从事教育的人们求助,询问怎样做才是最好的。
我不敢逼迫他,但是也绝不敢放任他。
如果他连学院那种相对单纯的环境都接受不了,以后又要怎样融入多变的现实社会呢。
好在,他也如我希望的那样去努力,学着适应他人的存在,学着不再那样怀疑、提防他人。
我由于工作的关系,能够照顾他的时间越来越少。但我深恐他感到自己被抛弃了,尽力抽出时间陪他。
某一天晚上,我辅导他的课业到深夜,到了不得不离开的时间。那孩子焦虑不安地看着我,几次开口想要说话,又几次退缩了。
我没有引导他,装作没有察觉的样子,对他说了晚安,转身离开。
我能听到他的低声叹息,可是我必须等他自己愿意开口说话。是否要和这个曾经把他伤害得体无完肤的世界建立起新的关系,我不能代替他做出这个决定。
我在走廊上慢慢地走,走到尽头的阶梯,月光照亮了眼前的路。
我似乎听到一些声音,那是脚步声吧。我停留在原地,想着自己也许听错了。
然而脚步声越来越近,夹杂着急促的呼吸声。
我转身,看到他紧紧攥着一张纸,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张开嘴唇。
我听到他的声音,因为没有其他人,所以那一定是他的声音。
他的吐字就像刚学会说话的幼儿,生硬、滞涩。
他努力地鼓动胸腔,努力地追上我。
他叫了我的名字。
我看到眼泪从他脸上滚落。
也许他也意识到了,自己终于原谅了这个曾经只是给予他伤害的世界。
他与它和解了。
他气喘吁吁地跑到我面前,把攥在手心的纸摊开递给我,仰着头,对我说,给你,这个、是、我、画、的,是、你。
月光终于照进了他美丽的眼睛,我看到他眼中的光。
我再也控制不住,紧紧抱住那孩子,对他说,谢谢你,我很喜欢。
谢谢你,谢谢你,谢谢你。
感谢你终于原谅了这个世界。
感谢你终于学会了如何表达自己的感情。
我真的不知道说什么好,唯有感谢。
那不是我能左右的事,然而他做到了。
一不小心就开始唠唠叨叨了,请你原谅。之后那孩子就向着越来越好的方向成长。
我多年的担忧也放下了。到他二十岁那年,他终于长成为一名优秀的法师学徒。
由于他的天赋很高,我并不约束他的发展方向。
在那几年,我也勤勉地学习着、尝试着,为人们做了一些有益的事。
又过了几年,那孩子成长为足以独当一面的魔法师,也能够和常人一般与人相处。
但是,在他被承认为一名合格的法师的前一晚,他问了我这样一个问题。
老师,在这世界上,我可以只相信你一个人吗?
他认真严肃地问我这个问题,我一时间哑口无言。
过了一会儿,我才对他说,我不要求你如常人一般对他人给予信任和关心,我没有这个资格要求你。但是你不可违抗自己的心意。人总是期望信任与被信任,如果你希望相信某个人,不要害怕,不要犹疑,问一问你自己的心灵,为什么你想要相信他。有些事,用眼睛看不清的话,就闭上眼睛在内心审视它吧。
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答复。在那之后,那孩子如我教导地一般生活着,展开了艰苦的魔法研究。
他选择了一条与自己的经历有关的道路,探知命运并且谋求改变的方法。
我不干涉他的选择,我也有必须完成的事业。
渐渐地,我们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少,但是我们在内心都深深牵挂着彼此。
若干年前,他为了进行自己的研究,同时肩负着国家交托的使命,去往你们的首都,在那里的近郊定居。
说是使命,其实只是一项简单的任务,那就是长期观察那座城市的魔法气脉,留意首都的种种动向。
直接下达这项命令的不是我。
那时我已经是国王的顾问魔法师之一,指派我的心爱的弟子去执行一项并不危险的任务,对国王来说是再自然不过的举动。
我私下也有些庆幸他能够远离政治斗争变幻莫测的首都,去一个清静的地方继续他自己的研究。
这一走就是十年。不过,十年对于我们这样的人来说,并不具有通常意义上的重量。
我想念他,和他运用法师才会使用的手段互通消息,嘘寒问暖。
某天他告诉我,他将为一个人消除诅咒,改变他的命运。
看着他的眼神,我知道自己无法阻止他。可是,现在回想起来,也许那个时候我错了。
再之后,他一切如常。只有我能察觉到,他在慢慢的变化。
这种变化绝不是一眼就能辨明的,而是一种细微的、缓慢的变化。他的表情、他的语气、他的动作细节,全部都变得更有人的味道。他不再是那个看起来孤僻高傲、不善于表达感情的孩子。
我对于这种变化十分欣慰,然而我不敢随意点破。
某天我心情很好,忍不住对他开了个小玩笑。我问他,是不是有了喜欢的人。
结果他反问我,什么叫做喜欢,怎样才算喜欢一个人。
我试着向他描述了我对他的感情,引导他回忆他对我的尊敬和喜爱。
爱其实是无法由旁人解释的事物,只有本人亲自品尝到那种滋味才会明白什么是爱。
我也对他这么说了,他不再追问下去。
时间继续平稳地流逝,有时我想看看他的模样,问他近况可好,却会联系不上他。然而我并不在意,因为那孩子早已不是我能掌控的幼鸟,他可以飞往他想去的任何地方。
往后面的事,你也是知道的。你与我的国家发生了战争。
我担心国王会把他召集回去参加战斗,然而越是担心那件事就来得越快。
我作为一个人,可以说这场战争是荒谬的、不正义的,然而我是那个国家的国民,我身为王室顾问法师,理当召回自己的弟子为祖国效力。
因此不管我多么不愿意传达这个命令,我还是要亲自把这个命令传达给他。因为如果是其他方式,他也许会更受不了。
回想起来那还只是不久前的事,我用魔法与他取得联系,告诉了他这个消息。
他缄默不语。我想到他最近几年的变化,认为他在这边有了喜欢的人,但是作为他的导师,我不可能鼓动他背叛自己的祖国。
静了好一会,他问我能否回到首都,让祭司观察他的命运轨迹。
我迷惑了,这原本是他的专长,为什么他要特地假借他人之力来观察自己的命运。不过我答应了他的请求。
他秘密回到首都,和祭司碰了面,做了一些连我都不知道的事。
之后又披星戴月地回到他在这边的住处。我再怎样好奇也不曾询问那位祭司预知的结果,这对我们来说是一个禁忌。除非他本人同意让我知晓他的命运。
然后,某个闷热的黄昏,他疲惫不堪地出现在我面前,接受了国王指派的任务,私下交给我一些东西,并且要我带话给你。
是的,就是你,勇敢、正直的孩子。
那一天我才得知你的存在。
他要我转达的话与我的身份不符。我太过震惊,一开始并没有答应他。
然而他苦苦哀求我,再三恳求我务必要在他死后把那些话转达给你。当然还有那些东西。
青年吃惊地看见老法师从不知道什么地方掏出一个小小的金属盒子,小心翼翼地捧在手上。
这个盒子只有你能打开。我不知道这个盒子里面有什么,我也没有权利打开它。要如何处理这个盒子,全凭你的选择。
那孩子要我对你说,你现在已经是奋不顾身、浴血杀敌的英雄,勇敢、高尚、受人爱戴的皇子,如果你希求更高的地位,请务必踩着我的尸体爬上去。请你好好利用我被你杀死这个既成事实,去做你想做的事。你要记住,政治就是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东西,即使是你曾经爱过的我,也不例外。也只有这样,才能回击无情戏弄你我的命运。
老法师说完这些话,整个人都累垮了似地瘫坐在椅子上。
他的手在颤抖。
青年被沉重的空气压得喘不过气来。他不敢相信那是魔法师的留言,但头脑中的某个角落却被他的话点亮了,并且深深地以为这是那个人才会说出来的话。
他从年迈的法师手上接过那个金属盒,低声对他道谢。
老法师像是为了压抑住哽咽而大口吸气,缓慢地站起来,他的身影比起刚才,竟一下子苍老了好几岁。
他慢慢走向帐篷的出口,突兀地转身看了青年一眼,还是没有说出什么话。
青年握着那个金属盒,恍惚间头脑一片空白。
真实就在手中,然而他真的承担得起揭开它的后果么?
他的头脑和心灵又一次起了争执。理智告诉他,那是一个不可触碰的秘密,他会被它重重地伤害。可是他的心,无比渴求,渴求这最后的真实。
他想起魔法师在自己怀中气绝的模样,想起他那有些难解的留言,决定迎接命运给他的最后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