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sycho-Pass]恶德之花》冉天音

25、不动明王（六）

　　男人的喉结动了动，鞋底在地上擦出了细碎的微声。
　　要镇定，让。千万别功亏一篑。要做得恰到好处。冷静下来，你必须得……
　　高大的异国男人双目死死盯着他的任务目标。
　　他的目光巧妙地避开了同伙所在的方位，手则僵硬着从衣兜里摸出钉子按进了简陋的武器里；在余光扫见机械人偶与自己的距离越来越近时，这男人被豆大的汗滴刺痛了眼，于是他手一滑，细小的钉子在枪身上一敲——
　　叮——！
　　清脆的敲击声在死样灰寂阴影里散去如涟漪，仿如干裂大地上清凉泉水在人世间最后的鸣渐一般，向饥渴的旅人宣告着最后的希望与绝望……
　　男人感到自己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他后退一步，努力地屏着呼吸，却仍感到恐惧正随着清脆的敲击声顺着骨膜钻进神经滑入血液里不住躁动着；刹那间，被无限放大的心跳声和呼吸声扯紧了异国男人的每一处皮肤——
　　嘿，你这怪物，别东张西望，快看我，快看着我！
　　男人很想这样嘻笑着叫骂出声，恐惧却教他只能在面具后无声地张大了嘴，像个被毒哑了的逃奴般往阴影里缩，扩大的瞳孔里放大放慢着那具披着人皮的钢铁怪物每一个动作的细节——
　　“这里漏下了一只小老鼠啊。看来我局的执行官还是力有不逮呢。”
　　男人眼里映出的剪影嘴角裂出了一片森白。
　　那如死神般的人形带着猫儿戏耍猎物的悠然，一步一步逼近而来——
　　“不愧是圣护君招来的人，想必，这一次他玩得很开心吧。”人皮之下的钢铁颌骨带着齿状金属咯咯咬合着，电子合成的女音在愉悦地宣告着对漏网之鱼的判决宣言，手里的Dominator对准了男人所在的方位，“不过，玩闹到此为止了。你也——”
　　哐——！
　　话语的尾音被阴影里横出一抹的寒光生生砸断。沉重电锯上的锯齿带着炽热如焰火的金属碎屑疯狂地转动了起来，整个楼道刹那间被强烈的光照得恍如白昼——
　　嗡——嗡嗡嗡——兹拉兹拉兹拉嗡嗡——
　　半挂着人造皮肤的机械躯干轰然倒下，令人牙酸的刺耳切割声里不时漏出一点急促而压抑的喘息；式样老旧的电锯在轻质合金上疯一样磨出了大簇大簇暖融融的金色火花，在阴暗的空间里发出了仿佛能摧毁一切的嘶哑轰鸣——
　　有着属于“禾生壤宗”容貌的头颅掉了下来。
　　在潜在犯灵巧的拆卸下，灰白的、完美的、活生生的、接着无数电线的大脑露了出来，蓝绿色的电解液也随即迅速染透了纯白的制服。“局长”那半挂在颈部的人造皮肤也在机械躯干倒地那瞬因为失去了电解液最后的滋润而缓缓剥落下来，随着男人们继续肢解的动作裂成一片一片……
　　心有余悸的两人脱下头盔抹了把汗，懦懦然对视了一眼。
　　“……啧。接下来怎么办？我说你，别太松懈了，我总觉得还没完呢。”
　　拿着电锯的人往开合的“牙齿”间塞了一把它自己的“皮肤”，手抓起掉在一边的Dominator两下销毁掉，然后喘着粗气踹了一脚跌坐在地上起不来的同伴，“别躺在这儿，警觉点！我可不敢彻底弄死这东西，它看起来真恶心……”
　　“别、别问我，我不知道啊！”
　　那坐在地上的男人抱着还在颤抖个不停的胳膊缓缓收紧，牙齿在不住地打着战，“妈的，我太害怕了，手抖得停不下来……啊！！！”男人突然惨叫起来——
　　——周围突然全黑了！
　　除预先充满了电的终端还在发出着微弱的光外，这密室里再看不见别的光源。所有机械运转所发出的低鸣声也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只余下惊恐得清晰可闻的呼吸声在一片黢黑中一点点冷却。
　　“Damn，这……”
　　这糟心的睁眼瞎！两人简直要咒骂起来。
　　这一件接一件的，有完没完？是要把人心脏从嘴里吓出来吗？
　　“——毁掉所有备用身体，然后原地待命。那个大脑留着。”
　　对讲机里骤然响起的、属于年轻女性的絮絮话语声打破了因恐慌而显得愈发厚重的空气，“别开手电，以免引来麻烦……节省着点用荧光棒。一个小时内没联络你们的话就自己先带着大脑迅速去找鸣山。”
　　去找鸣山，然后他会懂得该怎么做……
　　久夜切断通讯，眯起眼看着在最后一道关卡前一言不发做着解锁工作的黑客，伸手点了点太阳穴的位置。
　　她记得……这个人来到这里是为了避难也是为了寻找停止战乱的出路？那个地方现在已经被战争搞得一团乱了吧。再加上别国的介入……没办法，那么小的一片土地，又是内陆国家，资源毕竟太贫乏了。可再贫乏也是个国家，也是个拥有主权和国际话语权的国家。只要有利可图就会被人瞄上的。当初本国派人去搞所谓的建设不就是这样么？
　　这个人，应该也有快十年没回故乡了吧。
　　“我说Jackson。”久夜在一旁帮忙打着手电，看着男人忙碌的侧脸低笑出声。
　　“嗯？”黑客歪头夹着U盘闷哼一声，手臂别扭地在键盘上迅速输入着指令。
　　“也许我真会和你一起死在这里也说不定。”年轻的女分析官抱着手臂如此言道。
　　“别瞎扯。”Jackson闻言只是头也不回地拔下了数据线，“好了，能进去了。”

　　……
　　…………

　　槙岛正和狡啮打得兴起。对方手肘腹部嘴角淌下来的血渍以及在不利战况下仍然冷静的冰蓝色双眼都叫他十分高兴——瞧，他难得遇见了个好对手！
　　只可惜……还是太弱了！
　　银发的青年灵活地以双肘自外内拨牵制住执行官的动作，利用对方冲力顺势一甩，提足疾转，便是血肉横飞的狠厉一踢！
　　“唔！”
　　狡啮跌在地上，闷哼一声吐出一口鲜血；他用手肘在地上一撑，迅速从原地滚开躲过槙岛的一记扫腿，然后被突然暗下来了的环境惊得一滞，冷不防被打了个正着——
　　整个Nona Tower都断电了！就连向来有备用电源以维持运转的中央天线也完全没了动静！
　　“她竟玩得这样大……”
　　槙岛乘胜追击，攥着已经快撑不住的狡啮衣领又朝他下巴和胸腹的位置补了几记老拳，一双冷金色带着兴奋笑意的美丽眼眸在黑暗里杀意愈显，“真遗憾，没时间陪你玩了，狡啮慎也。来日再会的时候，可要千万记得别让我感到太无聊……”这男人说着，一刀捅进狡啮的腹腔处——
　　“咳！”狡啮的视线模糊了起来。他无力地躺在地上，看见鲜血渗透了自己的视野。
　　然后是年轻女孩子的惨叫声。
　　常守她……
　　常守！
　　男人艰难地想要支撑起身体往楼梯挪去；可体力却只允许他稍稍抬起头，看见那个和自己搭档的监视官小姑娘正蜷缩着身体倒在通道口处，一只手电筒骨碌碌地滚落在地板上。没有渗血的那只眼告诉他，常守的衬衣上正在化开的暗色是鲜血，上面反光的是一把刀……
　　“常……常……咳！”狡啮喉头一甜。
　　这男人盍动着嘴唇还想要说些什么，迅速流失的血液却把他的声音和体力一起带走了。
　　然后他的视野越来越模糊，最终化作了一片死亡一样安静的黑。
　　可恶！槙岛圣护……那混……蛋……

　　……
　　…………

　　“虽然我挺想看着这国家直接玩完，不过你破坏发电机和电缆的动作还真是干脆，就不怕成为千夫所指的一国罪人？”
　　Jackson在煞有兴致地观察完最后一道门扉的材质和做工后关上了手电筒，用那双改造过的红眼睛仔细打量着整个舱室的内部，“……没有红外线反应。也不是光感应的……声控不知道有没有，不过你一断电那种等同鸡肋的设施铁定是不会运转的。开手电吧。你看前面我看脚下。”
　　久夜笑了起来，她发现Jackson真正开始从同伙角度思考问题，也愿意和她开比较离谱的玩笑了：“罪不罪人不是我说了算的。更何况这群家伙的存在意义本来就只是可有可无的锦上添花，并没有存在的必要性……”
　　年轻分析官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
　　她停下脚步，像闻到了什么臭味似地厌恶地蹙起了眉；感到人停下来的黑客脚步一顿也跟着抬头，然后惊愕使他的舌头失了灵——
　　他看见无数玻璃匣子如繁星般错落有致地点缀在暗色里。
　　因为供电电缆和临时供电系统同时受到破坏之故，有十数个匣子正轻轻晃动着在半空中动荡着柔和的白弧；它们在手电的照耀下反射出了钻石般晶莹美丽的光泽，却丝毫不能让人感受到相似的美好，反倒更像灵前祭奠的烛火浮空而起……
　　“噢，噢。”黑客膛目结舌地愣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的喉咙里正惊愕地发出着无意义的干涩咕哝；他近乎喜不自禁地咧起了嘴角，平日里为了掩饰异状而特意眯起来的一双红眼也不受控制地瞪大了去——
　　那里头不是别的，正是人类的大脑。
　　——是的，那是白生生的，还在蠕动的，具有生理活性的大脑啊！
　　黑客简直控制不住自己幸灾乐祸地摸向终端打算拍影留念的手：
　　——什么啊。他所羡慕的这个表面看起来富足安定的国家，这个曾经鱼肉了自己祖国的国家——它的秩序所一直依存的，就是这么个玩意儿吗！这可真有意思，这可真有意思！
　　“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真矢久夜！”
　　忽男忽女的电子合成音响了起来；并不充足的电量分配使得sibyl那本该如天籁般动听的女声变得比鬼魅更凄厉，“这是危害社会谋害全人类福祉的举动，你就是万死也不足以谢罪！”那音频里刺啦刺啦的杂音越来越响，“想想你的父亲，想想你的亲友。你是要让他们十数年来付出的努力化为毫无意义的飞灰吗？人们要得到安定，而你的所作所为只会让这个社会陷入混乱。好好想想吧！你还有挽回的机会……”
　　亏得是几百个脑子共用一个表达渠道。这要是都套上身体的话，唾沫星子该甩自己一脸了吧？
　　年轻的分析官不由越发感到好笑起来。
　　她并没搭理系统的那些冠冕堂皇之言，只是找到其中一个通向玻璃匣子的营养液供给槽，手一歪，一整瓶硝酸亚汞倾斜而入。
　　“丧家之犬。”
　　这年轻女人轻蔑地勾起了唇角，“占着人类大脑的体积，干的事却不比金鱼聪明……也是，毕竟相比正常人类来说是残缺品嘛。”她笑，“该是时候给你们这些家伙消消毒去除一下不切实际的想法了。”
　　硝酸亚汞，多用于为金鱼鱼缸消毒，量多则鱼死。现在这年头要找大量的神经性毒药并不容易，这样日常使用的带有剧毒的消毒用品倒是随处可见……
　　年轻的分析官笑看着那些在灯光下如雪如玉的纯白晶体一瞬就消融在水里；她知道，它们循着细微的水压差往导管处扩散而去的速度是极快的——
　　刺啦——刺啦刺啦刺啦——
　　系统那越来越怪异的电子合成声像被掐断般戛然而止。
　　然后很快地，便有极为刺耳的高频杂音再度爆发而出——
　　照在室内的灯光忽地从两束变成了三束。
　　高亢得吓人的杂音中则掺进了一个极温和的、低沉的男声——
　　“有人听见空中有哀哭之声，有人听见奇怪的死的惨叫。”
　　那后加入的、不紧不慢的男声里带着一丝淡淡的戏谑；久夜转身，看见金眸银发的青年正踱步而来，那双近乎非人的金色眼睛则带着调侃的意味愉快地看向自己，“还有人听见一个可怕的声音，它预兆着将有一场绝大的纷争和混乱降临在这不幸的时代……不知名的怪鸟整整吵了一夜。有人说，就连大地都发热并颤抖起来了。”
　　男人的尾音听来极愉快。
　　这是《麦克白》里老国王邓肯死前的征兆。这家伙，是要把她比作麦克白么？
　　年轻的执行官不快地眯起了那双色泽冷冽的绿眼睛。
　　有时候。她想。自己确实很讨厌这家伙过于自作聪明的行事作风。他太自以为是了。
　　“圣护君，你是在以谁自比呢？”
　　久夜拦住了想要上前向槙岛汇报的Jackson，眼神冰冷地看着他，“你是要自比悲歌国难的苏格兰人，共讨暴君的新王士兵，最终为王的班柯之子，还是那个至亲被害的麦克特夫？我并不能看出你更接近哪个角色。”
　　槙岛闻言脸色也沉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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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有毒 BGM都不给放
终于更新啦！
硝酸亚汞，就是养鱼给鱼缸里的水消毒用的，用多了会shi，汞可是重金属~
麦克白，莎士比亚四大悲剧之一……自行百度吧QAQ
……怎么办我越来越觉得白毛欠扁而且不讨人喜欢了……掉掉掉掉书袋！神烦！
另外是的朱妹被捅了……白毛反应快一点朱妹就必定会被捅╮(╯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