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sycho-Pass]恶德之花》冉天音

20、不动明王（二）

　　“人手这个嘛……”
　　Jackson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犹豫，“有点麻烦。最终攻占Nona Tower的好找，对本国系统心存不满的外国人总是有的。但是那些作为示范者的本国人……鸣山的地下势力渗透到了各个方向，我尝试性地试探了几个当地的流氓混混，他们一看是我，一听话头就立马把事情推掉了——我怀疑他跟手下已经打过了招呼。鸣山组规矩很严，那些向来只收钱干事不问内容目的的家伙们这一次看来是不会给我们以任何形式而帮助了。”
　　“那么，就用普通民众吧。”
　　白发青年的话语间没有丝毫迟疑。他平静地微笑着，明灭的焰火在面上勾勒的笑意恍惚间便似朵纯白的罂粟，“既然不能雇佣专业的闹事人员，那就去找一些普通的三流学生与事业不得意的年轻人好了。年轻的底层民众最容易动摇和接受诱惑。这些人饱经上层压迫，心中满是不甘，却因为害怕色相浑浊而循规蹈矩……一旦得到自我放纵的机会并被告知不会受到任何惩罚的话，他们的破坏力反而要比那些接受了专业训练的老手好呢。就是一旦需要这事立马终结的话，出笼的野兽们会不太容易听话……不过，这一点和那些最先被伤害的人最终所会具有的危险性是同一的。”槙岛说着，把一小块茶点放进了嘴里，“运输方面也遇到了问题对吧，崔？”
　　“不愧是槙岛旦那，您果真料事如神。”
　　异国男人带着钦佩笑意的声音在电话里显得有点失真，“不过，我还是有办法应对的。虽然鸣山让那些运输公司都退了我定好的送货服务，但他并没有禁止他自己的手下人。贪财的人无论什么时代都是有的。拿点小钱，以鸣山生意的名义让下头人叫货运公司的员工来把它们从工厂集中运到预定区域，而后面的运送我们自己来就可以了……那样的话，在运输过程中不会有任何异常色相压力的产生，且要直接查到我头上来也非常困难……”
　　“让你那位同乡去做吧。”
　　槙岛起身把半湿的浴巾从肩头扯下来放到架子上，“当然，你自己也要处理掉一批，记得尽量多找几个人。而那位……尹夏小姐，让她负责大部分的货物怎么样？”
　　“您是说……”Jackson的声音染上了迟疑，“这不行！她……”
　　“告诉她你和鸣山闹翻了，所以想最后再赚一笔。鸣山估计早就预料到你会叫他的手下人帮你送货了，你找到的人十有八九最终只会把头盔送到他的私库里吧。至于尹夏小姐，你想劝我不要把她拉进来的第一反应就是我让你找她帮忙的最好理由。”
　　“——那么，就这样定了，后天下午我要在预定好的时间看见人和头盔。”
　　“等等！”崔的声音顿时急了起来，“等等，槙岛旦那，我不能——”
　　嘀。
　　白发青年干脆地切断了这通电话。
　　没有必要纠缠下去。继续让他说出原因的话，崔只会因为自己的观点在经过语言的组织并复述出来后因在这上面而反变得迷惑软弱起来。像现在这样刚刚好。那个人最终想明白了的话，是一定会按他所说的去做的。所以，对于他的挣扎，自己并没有去问也没有放在心上的必要……那是他并不适合去参与的过去。
　　槙岛调整节奏般平静地来回走动着。
　　昏黄靡丽的灯光晕染开来，在他那比古罗马大理石雕塑更为精致美丽的轮廓上扫下层层光影……这男人并没有察觉自己心中这种状态类似于烦躁——他只是按部就班地调试着自己的状态，细心温和如擦拭着一台易坏的精密仪器般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在热量稍微回到脸上之后，白发的青年终于坐了下来。他斜身靠坐在柔软的皮质沙发里安然地休憩着，思绪变换间以手支额的姿态里天成的优雅一如往常，垂首时雪白发丝带着氤氲湿气从眉梢划过，冷金色眼眸中跳跃着明灭焰火——
　　“被钳制了呢。”
　　青年若有所思地喃喃着，“公安局，还有那些无政府主义者……居然站在同一阵线上吗。”
　　这与他的预估并不一致，不过也并非不可理解。那是名为良知的情感在人们心里作祟，也是因为眼前短期的利益受损可能性使他们站在了同一条线上吧——不过，那种东西总是更易被更强的欲望所淹没的。
　　比如说，无政府主义者取代现政府站在统治者地位上的可能性。鸣山贤治绝不是个没有野心的人，历史上每一个推翻当代政府的所谓革命者在最终获得成功后都成为了新的统治者……而那样的可能性足够使飞蛾扑火。
　　槙岛捧起描着花叶的骨瓷茶杯慢慢啜饮着，他看见金黄的液体如海潮般慢慢褪下去，露出了下面如白雪般美丽的光洁瓷面。
　　事情变得越来越有趣了。
　　虽然现在真失在公安局的插手会导致事态发展趋向变得不是那么具有可预测性，鸣山组对他在外行动的封杀狙击追得非常紧，他的行动也因为样貌暴露而有所受阻，不过，这也会让他所能享受的乐趣更为鲜美浓烈不是吗？
　　……
　　…………
　　嘟——嘟——
　　嘟——嘟——嘟——嘟——嘟——嘟——
　　话筒那头传来的挂断声让Jackson愣了很久。
　　这是第一次——是第一次槙岛不给他解释的机会便直接挂断了电话。也就是说，与以往的非强制性合作不同，槙岛旦那这次是铁了心要让他按照自己的安排行事了。
　　男人叹了口气。
　　这一次的吩咐确实让他很难接受……但时间是经不起拖拉的。货物在现在的仓库里多存放一天，整个行动的危险性和失败的可能性就要更强一些，更别提鸣山他们暗地里已经开始追踪自己和槙岛旦那的一切电子账户异动了——那家伙手下出色的黑客并不止自己一个，那也是当初自己为何如此轻易就栽在了赌场的防护措施手里并被当场抓住的原因。虽然在场外的话对方占不到什么便宜……
　　真的要让尹夏去过这趟浑水吗？
　　男人愁苦地揉了揉眉头。别人的话他可以不去在意，但是尹夏毕竟是她姐姐留在世上最后的亲人，而自己能活到今天——乃至能帮助槙岛旦那做事——无论他愿不愿意承认——这全都要托尹华的福。她和她的姐姐是和自己不一样的，不然自己也不会有命做现在的事……
　　“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您……”
　　咚！手机被狠狠地摔在了地板上发出一声闷响——感谢室内设计师，因为考虑到也许会有贵重物品被不小心掉落在地的可能性的缘故，这个房间被铺上了非常厚实的毛呢毯子，而这拯救了Jackson那可怜的手机。
　　“可恶！”他跌坐在床上，把脸埋进了自己的手里。
　　他可以去骗沙衣，他可以把她拉下水，他甚至完全可以在东窗事发后为了保护她把她从哪个地方带出来放在一个安全的地方，然而她绝不会原谅自己做的事——那个女人和他是不同的。沙衣虽然恨这个社会，但她并不会希望灾难降临到那些享受着安定幸福的普通民众身上。
　　‘我自己遇到这种事就够糟的了，我怎么能让别人也不幸呢？’
　　——她没有害人的心，这也是她的犯罪系数估计值会比自己低的原因吧。
　　可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现在不试着去抗争的话，以后还会有更多更多的人重复那样的不幸吧？那样的不幸。像老鼠一样偷偷摸摸地过活，就算死在地下道里发臭也不会有任何人知晓和哀悼……
　　真要命啊。
　　更何况他会来到这个国家本来就是有使命的……
　　第二天上午，Jackson按响了沙衣的门铃。
　　叮咚。
　　叮咚。叮咚。
　　“来了来了……啊，求成！你怎么来了！”
　　一身肥大的家常T恤衫的年轻女人看着来人惊喜地睁大了眼，然后她“啊”一声，恍悟般惊慌起来催促对方快些进门；在伸出头见得左右无人之后，这女人看起来明显松了口气，“幸亏这地方没监视器……有什么事儿吗？”沙衣伸手按了按脸上敷的东西，“怎么不打手机先告诉我要来呢？我也好不这么狼狈呀。”
　　“抱歉。”Jackson有点尴尬地清了清嗓子，细长的双眼不自在地避开了女人的目光，“事实上我有事儿要你帮忙……”
　　沙衣的动作一顿，脸上黑漆漆的面膜立马歪了一块。
　　“……不会是什么好事，对吗？”
　　她看着Jackson的眼睛扶正面膜轻声苦笑了一下。
　　这个男人现在的神态实在是太让人眼熟了，上次险些害掉她半条命时他也是这个表情，“你们这些男人就是这样，不好的事总想着要女人来挡……出去。崔求成，你出去。”她的音量因为怒气变得越来越大，拉开门锁就开始推揉着着手赶人，“我告诉你，我不想跟我姐一个下场！我还想着自己以后能攒够钱买一个合法身份然后结婚生孩子呢！”
　　“尹夏！我真的需要你帮忙！”
　　Jackson努力挡开年轻女人镶满水钻的尖利十指，伸脚用劲抵着开始闭合的门，“听我说，我和鸣山闹翻了，他阻断了我和所有老客户之间的联系，还让所有运货商都对我关上大门——我手头上还有批货没交出去，那是我自己争取客户的最后机会！”
　　“真的？”
　　沙衣的语速因为疑惑而慢了下来，“我完全不知道有这回事……鸣山说的是你最近打算走私一些违法的军火，会把大家都给牵扯进去……”
　　“哈，没那回事，”Jackson松了口气——看来鸣山为了防止手下起别的心思并没说什么太严重的话，“只是一些改良头盔而已。你知道，那些喜欢机车的小伙子们总是容易开得太快导致翻车，这些头盔是为那些担心自己开太爽结果丧命但又喜爱享受飙车快感的人开发的虚拟头盔，但是没有合法的营业权……”
　　“……”沙衣撕下面膜拍了点水，抓起一件夹克套在了身上。
　　“阿夏？”男人疑惑地看着她，“所以这事……”
　　“还愣着干什么？走呗！你不说是头盔吗？我可以帮你，但我要验货，还得看着它们被装车，”沙衣深深地看了Jackson一眼，“我可告诉你了，别想着搞什么小动作！”
　　Jackson看着年轻女人恶狠狠的样子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当女人因为货物确实只是头盔而松了口气的时候，他感到自己的负罪感像柄利剑般横在喉头处，让他的呼吸变得格外困难。
　　然而这不妨事的；那种感觉很快就消失得影儿都不见了——
　　验收头盔召集人力那一天，Jackson在清点物资时发现托付给其他人的头盔有三分二都已下落不明。而这使得他心中对沙衣的负疚已被大事将成的兴奋感吞噬得干干净净。
　　那些槙岛设计、他找人组装的头盔被一个个发放到了年轻男人们的手中。那些本国社会中的失败者们带着又期待又害怕的表情戴上了这些迷人的杰作，然后拿起棍棒尖刀走向路边……
　　Jackson的心脏几乎要从口里跳了出来。
　　跟着槙岛旦那会很辛苦又怎么样，在故人与理想中要作痛苦的取舍又怎么样？他现在只需要知道这样一件事情：这个国家会被搅得天翻地覆，而sibyl system的神秘面纱很就快就要在自己面前被揭开了！
　　……
　　…………
　　五天后。
　　“那小子还真狠。”
　　鸣山皱眉看着网上被大量转发的虐杀视频和随后越来越多的城市暴动实播，火急火燎地招呼着手下人员尽量小心点，“一组，派人混到普通民众帮助维持秩序，让他们注意保护自己，千万别戴头盔，不然后果自负！二组，清查网络，顺便在滚屏里教教可怜的普通平民如何正当防卫……还有你，”他扯出一个难看的冷笑，对一脸不可置信表情的年轻女人挑了挑下巴，“沙衣，你留下。”
　　“是！”身形精壮的汉子们迅速离场。
　　即便身处极道，他们对局势好转的希望也丝毫不下于那些厚生省刑事科的警官们。
　　很快地，房间里就只剩下了噙着冷笑抱臂坐在皮椅上的男人和捂嘴呜咽着跪在地上的女人了。
　　“他骗了我，他骗了我！”
　　沙衣脸上的妆容被泪水冲出了几道脏兮兮的痕迹，这可怜的女人抱着肩，只觉寒意从脚底一直延伸到头顶，“对不起，鸣山先生，只要能挽回事态的话要我干什么都行……”
　　“你能干什么？真是和你姐一样蠢。”
　　鸣山的脸色很难看，“不过事已至此……我可以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沙衣。”
　　“鸣山先生……”
　　“打电话给崔，告诉他只要把系统的执行权毁掉的话，你就能继续活着。啊还有，”鸣山的声音突然沉了下来。这男人握紧了拳头，灰色眼里满是阴霾，“如果他能杀掉禾生壤宗的话，他欠我的就一笔勾销了。”
　　鸣山说完就不耐烦地把人赶了出去，然后他快速拨通了三野的号码。
　　“喂，三野！你那边还好吗！”
　　男人毛躁地对着话筒喊了起来；对方明显正在嘈杂的户外，“什么？给我回去，傻瓜，你以为自己是谁，超人吗？告诉我你朋友地址，我让人去……喂！你以为你能帮得上什么忙！喂，喂！”
　　电话被挂断了。
　　鸣山瞪着手里的黑色手机好一会儿，终于头疼地按了按脑侧。
　　三野那白痴已经忍不住带着棒球棍和防狼电棒上街救同事去了！
　　与此同时。
　　在收拾完一波暴动的民众之后，久夜和她的同事们正在车里聊着宜野座那被打回的关于Dominator无法制裁槙岛圣护的报告。黑发绿眼的分析官在听狡啮转述了那一段“系统不可能完美，不是sibyl system起作用，而是人们相信sibyl system起作用”之后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这是偷换概念的无能狡辩啊！哪有用这种方法来遮掩缺陷的？不能为社会所用又不愿意修正问题的工具就该被淘汰而不是紧占着资源不放嘛。”
　　“真失小姐，别那么说！局长的出发点并没有错。”
　　常守的脸色看起来有点沉重，小姑娘打过方向盘，十分认真地辩驳着同事的观点，“如果有免罪体质这种事情被曝光了的话，在系统不被信任的情况下，很多依赖系统进行的决策和日常生活就会变得一团糟吧，整个社会也许会崩溃也说不定。而且系统确实给我们的生活提供了很多便利啊。在这样的前提下，维持稳定的秩序确实要比执法上的公平放在优先的地位呢。更何况藤间幸三郎貌似是被秘密处决了……”
　　“但是常守，只是貌似吧？而且系统的便利之处并不是决策性的，而是咨询性的数据啊。”
　　久夜笑了起来，“但是按照局长那个说法，她认为系统应该牢占决策性的地位，这明显有哪里不对呢。要说的话，它用Dominator取代普通枪支完全挟持垄断了这个国家的警力就是非常不科学的吧？”久夜的某头突然皱了起来，她伸手指了指车窗外头，“瞧，又来了一伙人……你看，在这种关头它的缺点就暴露无疑了。”
　　那是数个戴着头盔的人在举起硬物拼命围殴着几个手无寸铁的普通人。
　　那些被害者惨叫着，哀嚎着，他们的肌腱|裸露，骨节变形，皮肉糜烂，血花四溅……然而那些犯人们却在欢笑着，享受着这将他人的生命和痛苦践踏在脚底的快感。那血肉横飞惨叫连连的惨景让警车内的一干人等都变了脸色，然而Dominator对他们无法生效，只因那些头盔使得他们在系统的认知里因为没有超标的犯罪系数而成为了不可攻击的良民。
　　“不如开车直接碾压过去吧？”滕乐呵呵地趴在了椅背上，“我可觉着这是个好主意。”
　　“才不是好主意呢，滕先生真是的！”
　　常守有点生气地瞪了他一眼，然后这小姑娘一踩刹车干脆地举起了对讲机，“我们是公安局！请立刻投降停止反抗，放下武器把手背在脑后！”
　　戴着头盔的暴民们对此的回应是拿着武器不声不响地围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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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
J，辛苦你当人渣了哦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