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大姐》封十八

29、来者不善

　　眼前这张脸我三天前已经见过一面。眼带桃花，鼻似玉管，唇若含朱，只有两道入鬓的剑眉还算给整张风流妩媚的稍稍增添了几许英气。

　　我微微朝他一笑，又回转过头来望着摇晃的烛火，面上恢复到冷若冰霜的表情。

　　“真是个冷美人。”美男小声嘟囔了一句。

　　我又轻轻笑了笑，依旧没有看他：“怎么，天玄阁是解散了不成？蔺大公子好生空闲。”

　　“还不是因为想你了”，他面上做出一副可怜兮兮地表情，“无双宝贝，你怎么总是对人家这么冷淡。”

　　“舌头捋直了好好说话！”我疾言厉色了一句。唐无双是出了名的冰山，怎么这么多人喜欢在她面前撒娇！

　　“哼，真是无趣！”美男嗔怪一句，“若不是听说你要成亲了，人家怎么会抛下西域的生意不管，千里迢迢的跑蜀中来！那沈墨寒简直就是欺人太甚。”

　　我在内心默默表示同意，依旧望着烛火没有搭理他。

　　他继续自言自语：“幸好你没有嫁给他。”

　　话音刚落，他伸出一只手，探到我面前，两指间夹着一枚银色的短镖。

　　另一拨人又来了！

　　我叹了一口气，身后的男人已经飞出了窗外，屋外传一阵乒呤乓啷，噼里啪啦的声音。

　　这些日子，几乎每天都是这样，不是来叙旧情的，就是来寻旧仇。

　　叙旧情的数量算下来几乎是平均每天一个，其中除了邪道人士外，居然还有几个出身名门正派，让我大开眼界，要不是有小乙陪在身边，还真是难以应付。大多数还是比较好打发的，但也不乏几个跟牛皮糖一样粘人的家伙，刚刚这个蔺言春就是其中之一。

　　寻旧仇的更是搞笑，什么刀枪剑戟，飞镖软练，十八般武艺样样俱全，这些日子打的架简直比我前二十年加起来的都多。前天晚上居然还有人放了一大堆蛇和蝎子在屋外，来人自称是什么苗疆五毒教，要和唐门毒无双一较高下，花了大半夜才清理干净，早上起来发现药圃里的草药也多有折损，罪魁祸首居然没有赔偿损失就逃之夭夭了。

　　最倒霉的是，每逢子时，还要装作一副毒发疼痛的模样，只能放过那帮讨厌鬼一马，真是让人心里窝火！

　　我的好妹妹这日子还真是过的热闹，回想起这几月来的点点滴滴，我不由觉得好笑。

　　“无双，你在想什么？”蔺言春已经解决完屋外那批人站在我面前，依旧是一派粉面含春，气定神闲的样貌，只有浅蓝色的衣襟上沾上了几点血迹。

　　“没想什么。”我又回过头来，望着烛火。

　　那张妖精脸凑到我面前：“你就是在想些什么！”

　　我撑住头，冷笑道：“我想什么与你蔺大公子有何干系？”

　　“你还在想着那个沈墨寒对不对，他到底有什么好，值得你这么多年念念不忘！”那张桃花脸上顿时沾了几分怒气，怒气又中飘出一股酸味。

　　“没有。”我想沈墨寒干吗？

　　“你就是有！”

　　我回过头来，似笑非笑地望着他：“那蔺大公子是希望无双有还是没有？”

　　“当然是没有”，他脸上的表情变得委屈起来，“无双，我到底哪里比不上他，你看今日那些来寻仇的还都是我为你解决的，这么多年那姓沈的又为你做过何事？”

　　“蔺大公子风流倜傥，年轻有为，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又何必在无双这耿耿于怀？”我低下头劝了他一句。

　　“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他大笑几声，倏尔又涩声道，“我蔺言春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只是打我见你第一面，就再也忘不了……”他停顿了一会，好像沉浸在回忆之中，“什么样的女人都比不上你。”

　　这番表白让我好生感动。此刻倘若是寻常女子，说不定立马扑到他怀里，只是可惜，前几天已经有几个人说过差不多的话了。

　　他来得有点晚。

　　我叹了口气：“公子之心，无双又何尝不知道。只是感情之事，不能勉强。”

　　“我知道。”美男的眼中一黯，“我什么都不求，只求能默默地看着你，能为你做些事就够了。”

　　他的眼神让我想起了唐泗。双双，到底是有多少男人在默默地看着你！

　　气氛一下子沉默了下来，我对着烛火，他对着我，两人无语。

　　不过片刻，蔺言春面上露出些许犹豫之色，欲言又止。我见他如此也觉得难受得很，便先出言打破了这沉默的气氛：“公子想说什么，但说无妨，难道还要与无双客气不成？”

　　“其实。”他又犹豫了一下，“我今夜前来是有一事相求。”

　　哈哈，煽情了这么久，原来还是有事相求。

　　“我家言秋顽劣，误入唐门，如今正被关在唐门水牢之中……”

　　我斜睨了他一眼：“你是想让我去放了他？”

　　“不敢如此，不过。”他踟蹰片刻，“可否向你借水牢的地形图一观，救人之事就不劳烦你了。”

　　水牢的地形图？！这个蔺言春是脑袋被驴踢了不成？这个怎么可以给他？看来是来者不善啊！

　　我微微笑道：“公子对无双平日多有帮扶，算下来无双也欠了公子不少人请。救人一事，无双自当尽力，公子不必操心了。”

　　“这……其实真的不用烦劳你。”他开始结巴起来。

　　“公子客气了，今夜不方便，明日这个时候公子到无双这来领人吧。夜深了，公子请回吧。”我站起身来开始赶人。

　　他又瞬间恢复成一副感动万分的样子，“无双，虽说你平日里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可确是面冷心热之人，我蔺言春果然是没有看错人。”

　　双双确实是面冷心热之人，只可惜她只对自己家里人冷，对这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倒是热乎的紧。今日幸亏是我，若是双双，说不准就真把地形图给他了，反正她也从来没把自己当唐门的人。

　　其实照着我的性子，这蔺言秋是万不能放，敢闯唐门，也不看看自己有几斤几两。不过我现在可是面冷心热的唐无双，也不能做的太过。

　　潜入门中救人之事大多发生在夜晚，因而白天的守卫也会松散一些。

　　我和小甲，小乙，走在潮湿阴冷的通道里，不时地有滴水落到头上。

　　“主人，小……小甲跟了你快四年了，也没来过这个地方。”小甲的声音咯咯发颤，可还是忍不住东张西望，手里的火把也晃来晃去。

　　“少废话，快跟上！”幽暗狭窄的甬道里再无声响，只余三幅黑袍在昏黄的光线中摇曳不止。

　　“小乙，你看，那个人……怎么好像也没有手，也没有脚……”，小甲又开始说话了。

　　小乙低着头，没有回应他。突然间小甲好像大声喘了口气，要不是小乙及时捂住了他的嘴，简直就是要叫出来了。

　　我回头朝那个方向看了一眼：“那叫人彘，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再啰嗦，就把你也变成那样。”

　　小甲惨白着一张脸，点了点头，眼珠子都快要掉下来了。

　　水牢的前半段恶心不堪，关着的都是处决过的犯人，这些人大多没什么来头，挑一些用来试毒之后，剩下的就弄残了关在这里喂蟑螂老鼠。后半段相对来说会好上一些，但机关重重，看守也要严得多。

　　我让小乙放了些特制的迷烟，顿时便是一片白雾四起，连小甲小乙都看不到了。

　　等烟雾消散，只余我和小甲，小乙三人站在后半段水牢的门口，几个看守都已经倒地不起，其中还有一张许久未见的面孔，浓眉大眼，浅棕的肤色，高高壮壮。阿虎哥，原来你被他们弄到这来了。

　　“小甲，留在这看着，小乙随我进去寻人。”说完我摁动了墙壁上的一块石砖，铁质的栅门应声而开，发出嚓嚓的声音。

　　“主人，人家可不可以和你一起进去。人家，人家害怕。”小甲缩着脑袋打量着四周，一只手已经抓上了我的衣袖。

　　我强忍住想要扁他一顿的冲动，“那你就随我一道进去吧，小乙，你留在这。”

　　“是。”小乙干脆地回了一声。

　　即使是白天，每隔一个时辰水牢也会有人巡视一次，虽说也不是有多难对付，不过巡视的人地位不低，可不是像刚刚那帮小喽喽一样可以随便药昏的。

　　所以现在算来，我们差不多有半个时辰的时间，一路望去关着的人还真不少，看来这化燕草的吸引力不可小觑啊。

　　这些人虽说五官四肢都还算齐全，不过大半个身体长时间浸泡在脏污不堪的水里，总也是一幅半死不活，奄奄一息的样子。

　　走到尽头那间，才终于看到符合蔺言春形容的人，一个十五六岁的毛娃娃也敢往唐门乱闯，真是自寻死路。

　　“你……你是谁？”看来还没死嘛，他双眼被黑布蒙着，一身青衣已经被污水泡的不堪入目，面颊苍白，嘴唇干裂，样子还真是惨。

　　“公子敢闯我唐门，就应该料想到有这一天。”我哑着嗓子吓唬他一句，顺手扭动了一下旁边的机关，锁在他手上的镣铐突然卸了下来，整个人直扑进污水里。这声响惊动了四周的犯人，可能是我刚刚的话把他们都吓着了，一个个都默不作声。

　　“小甲，去把他吊上来！”

　　蔺言秋惊恐地往旁边挪动着：“我是天玄阁的三公子，你们不能这样！”他开始大声嚷叫起来。

　　我没有办法，只好朝他的睡穴之处发了根银针。

　　看着小甲缩手缩脚，一幅嫌恶的表情，我也知道这活不适合他干。

　　好不容易逃过了看守之人，把这蔺言秋弄回了小屋，他已经醒了一会儿，不过还是一副惊惧不已的模样。

　　我将他眼前的黑布摘下，他眯了下眼睛，好像对强光还有些不适应。

　　“是你？毒仙子唐依依。”他瞪大了眼睛望着我，“我在武林大会上见过你！你，你为什么要杀我。”

　　见过我又怎么样，难道想套近乎？

　　“杀你？”我不由得笑了一下，“那是骗你的。”

　　“我就知道。”他松了一口气，“那天你和旁边那个男人说的话，我都听到了，你怎么那么快就走了呢？”

　　这家伙一看没危险了，就开始胡言乱语起来，说的字我一个都听不明白。

　　“公子在说些什么，无双一个字都听不懂，公子是认错人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