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梦华录》洞微

9、第八节

　　“没想到你长得这样秀气，说是比我大，怎么还没我高。”没想到等了半天，曹丕终于开口，居然是这么一句话。王萱哭笑不得，突然觉得自己明白了这小子为什么爹不疼娘不爱。不过在郭嘉那里过了几个月，到后来几乎没有一刻相处不是在拌嘴斗舌中度过，练就的脸皮岂是一句话就能挑逗得动的。见王萱依然面带微笑，曹丕走了过来，板着脸推了推她肩膀，捏了捏她胳膊，又摸了一把她的腰，退开了一步，似乎不甚赞赏地摇了摇头。
　　“太窄，太细，太没肉，一句话，不好生养。”王萱淡定地代他把想要说的话的都说了出来，反正是之前郭嘉都说过的，她已经听得耳熟了，反而把曹丕搞得迷惑起来：“你不生气？”
　　“为啥要生气？”你还没听过让人生气的呢，王萱突然很有了一种心态上的优越感。
　　曹家小少爷见她不生气，那皱着的眉头松开了一点，“你可会骑马射箭？”
　　“不会。”王萱回答得理直气壮。这让曹丕有点意外：“我听大哥说你之前在我父亲军中做事情，怎么不会骑射？”
　　“我是做文书工作的。若是武将，也不会来当你们的教习。”王萱平静地解释。
　　“哼，”曹丕摇摇头，“这是乱世，你如果不会骑射，迟早会死在战场上的。”
　　“我倒也想学啊，你教我？”
　　本是调侃他的，没想到曹丕倒认真接话了。
　　“我愿教你，你愿跟我学么？”
　　这次真轮到王萱愣住了。对方倒是把她的没反应当成了默认。
　　“那说定了，明早你就跟着我去学骑射吧。……还有，不好生养这种话，当成玩笑开，对男人来说也太过分了，我是不会说的。”
　　……看起来既不别扭也不顽劣啊，而且某种意义上，这种不容别人反驳的决定方式倒是比外表更继承了主公的风度。除了老是板着一张脸，真是糟蹋了好相貌，要是能和老是嬉皮笑脸的郭祭酒匀一匀，倒是正好。想到这里，王萱不由得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曹丕本来已经打算走了，被这么一笑，既有几分不悦也有几分不解。
　　王萱忍住笑，拱手道歉。
　　“不瞒少爷说，我在家是么子，上面有两个哥哥，倒是没有弟弟。所以不知不觉地就想，要是有个弟弟像少爷一样，那时候肯定热闹多了。”
　　听了这话，曹丕定定地看了她一阵子。
　　“可惜我已经有大哥了，不能再给你当弟弟。”
　　“那也正好，我也没想像哥哥们一样操劳。”我可没打算和你套近乎，王萱心想。
　　两人对视片刻，这次轮到曹丕先忍不住了，竟笑了出来。不过那笑容丝毫没让人感到什么寒冰初化，日光破云的温暖感，不知为何，反而显得表情更阴郁了。
　　“你这人挺奇怪的。”
　　“承让承让。”能活到今天，确实够奇怪的。
　　“那从今天起，我曹丕就有劳教习大人多多指点了。”
　　从进得这屋子开始，曹家二少爷终于礼节得体了一回。

　　万事都是看着容易上手难，王萱整整花了一个月，才慢慢习惯了对付了曹家这些不省事的少爷们。曹彰平时看着活泼，却是个一看文书就头疼的，要他背书简直是要他的命。而曹植年纪还小，虽然家里人对他倒是寄予厚望，而且确实天赋不错，但三天两头生病，家里又惯着，她也只能随便他去。现在想想曹昂说的那句话，意思其实是，其他的弟弟你想管也管不了，只有曹丕那张不高兴的脸，你倒还天天能见着，所以多包涵他点吧。苦了她早晨还得被折腾得去和曹丕学骑射，超没天赋的她除了学会上马，其他只有被挖苦的份。不过好就好在，曹丕看起来不好相处，其实比起阴沉难测，她倒觉得沉稳可靠更适合他。两人平时一起练完了马，弟弟们若不在，就结伴一起读书习字，说是教习和学生，更像是同窗。要说谁照顾了谁，真不好说。
　　却说深冬的一天，曹丕被曹昂叫去有事，王萱独自一人在书房里，便把书和笔墨都整理收拾了一番。正在满头大汗地擦着架子的时候，却见外面院子里，站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瘦瘦白白的，穿着银红色的长衣，梳着干净的双丫角儿，面貌和曹丕有几分相像，正捂着嘴偷偷笑着往屋里看。王萱顿时好奇起来，问道：“请问是府上哪一位小姐？”小姑娘不答，还没等她追出门槛，早就跑得不见影儿了，只丢下一串银铃儿一样的笑声。
　　到了用过晚饭的时候，王萱和曹丕说起，曹丕听她描述了一番，说：“这大概是我二妹妹曹节，比彰儿还大一岁，淘气程度也不输给彰儿，偶尔也喜欢到书房蹭个热闹。你就当是没看见，不碍事的。”
　　这话说了没两天，王萱竟又碰上了曹节小姑娘。这次倒是在她自己的房里。也不知道小丫头是怎么摸进了她的房，躲在屏风后面，等她晚上收拾了东西回房的时候，看到一个小小的影子蹲在那里，吓了一跳，差点惊得叫出声来。
　　“别，别叫，是我啊，你别叫人，要是让娘知道了，要揍我的。”见吓着了她，小姑娘老老实实爬了出来。王萱见她在房里躲了半天，小脸都冻红了，无奈去泡了杯热茶，又给她找了件衣服裹上。小姑娘看着她忙，笑了。
　　“二哥说新教习太文气了，像个小姑娘似的，经不起闹，让我别去淘气。可我也想学点书啊，三弟弟四弟弟都比我小呢也跟着学，怎么就我不能来，二哥真小气。教习教习，以后学书，能不能也带着我一个？”
　　王萱看着她撒娇，强忍着克制想去摸摸她头的冲动，故作严肃地说：“我没什么啊，反正多教一个，我也不少拿一份工钱。只是你娘，能允许你这样到处乱跑吗？”
　　“我娘才不明白呢！我们曹家的姑娘，将来都是要嫁进大地方的，要是连书都不读，岂不是要被人小看了去。好教习，反正平时我到处乱跑也没人问，就让我也去书房那边偷偷听一点呗？”
　　这倒是挺有志气，只是怎么想，这个志气也有点用错了地方。王萱笑着摇摇头。
　　“这事儿我不能决定，你去和你二哥说一声，要是他没什么意见，我也没什么理由反对。顺便我觉得这理由挺好的，你不妨试试就这么直接对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