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情》凌纱

9、（九）

　　转眼间，又是冬日。
　　一日清晨，戴仪披着银鼠短袄，领着千萍、千琴去那缎庄领二夫人定的布。有秋板貂皮、灰鼠皮、白狐腋、云狐皮等。
　　戴仪在外那会儿，恰巧沈师长来段府有事，顺便将大太太，沈与揽和沈宇岚一同带了来。
　　一时间，正事完了，二夫人与段大将递了个眼色，段大将微微颔首默许。那二夫人便说道：“沈夫人，您看这二公子年事也不小了，不知……”
　　“哎呀，段太太，你不知呀，我这老二成日刁钻古怪，正不敢胡乱下聘来着。”
　　“这如果将我府中六姑娘嫁与贵公子，不知夫人意下如何？”
　　“这……”
　　沈大太太话还不曾说出，只听沈与揽出口阻拦道：“恕与揽无礼，只是与揽已有心仪之人，这六姑娘之事断不能受。”
　　“老二……”
　　此话一出，沈师长夫妇惊讶之态溢于言表，纷纷侧目望向下首处的沈与揽。独沈宇岚一副心领神会的表情。
　　“二公子何必如此着急，不如先让我把这六姑娘叫出来看看。”
　　二夫人正说话间，只听丫鬟来报：“二少夫人回来了。”

　　大厅门开处，尚不见少夫人的身影，只听得如此来说着：“二夫人，您又要把哪位姑娘给嫁了？”
　　沈与揽听着，竟有些诧异。那声音好生耳熟。只是……不可能吧，这堂堂段府的二少奶奶……这么想着，他的目光有些许迷离地转向门处。
　　高跟鞋踩过极柔软的地毯，只留下有些沉闷的声响。响声越来越近，那一身水色衣裙的女子慢慢出现在近前，身后两个秀气的丫鬟捧着布料。
　　是她，真的是她！沈与揽看着戴仪慢慢放大的身影，瞳孔不可抑制地猛然收缩，一时间，惊喜、懊悔各种情愫充斥在眼神之中。他望着她，慢慢地像是丢了魂魄。
　　“戴仪……你是……段府的二少夫人？”
　　沈宇岚清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像是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沈与揽的脑门之上。是了，方才丫鬟分明唤她作二少夫人的……
　　戴仪朝着沈宇岚轻轻点头，眼瞳清亮如水，嘴边笑容悬挂，俨然是标准的少夫人样儿。
　　“那你又为何……给我哥留下那么的四句？”
　　沈宇岚从袖中取出一张宣纸，往茶几上放去，将它碾平。二夫人等看时，正是那“月满扶桑”的一首。
　　二夫人看完，已是笑意难掩：“三姑娘有所不知，我这老二迟迟不曾归来。我同大帅恐伤了戴妹妹这青春年华，正欲给她说亲改嫁，不想这戴妹妹已有恋。既然戴妹妹与沈二公子情投意合，那么……”
　　“那是给二哥的。”一直沉默着的戴仪在那一瞬间，忽然如此说道。嗓音清淡，却透着丝丝坚定的意味。
　　被这么一说，二夫人有些尴尬，一时只得收住了话头。
　　“想必戴姑娘也有所耳闻，这段总司令战后一年迟迟不曾还乡，再者军中人皆言段司令失踪，不是与揽咒他，只是这段司令想是凶多吉少。”
　　忽地，沈与揽从沙发上站起，踱步到戴仪面前，逼视着她。那屋内的众位也有些楞神，沈师长更是顾及段大将夫妇的情感，出声喝止。无奈沈与揽置若罔闻。而他的脑海中此时此刻竟是浮现出了那一段场面，那日她诉说着梅花汤圆的场面……
　　戴仪仍是浅浅笑着，淡淡将目光挪开，望那窗外看去。清晨的阳光洒落在院中，那几株初放的红梅在金光下更显得精神。
　　“他不会有事的。我等着他回来。”
　　她的语气坚定得执著，长长的睫毛在阳光下扑闪着……
　　他说，会好的。
　　他说，仪儿，不用担心，我不会有事的。
　　他说，你记住，只要你在，城在，我也会在。
　　那个雪夜，他有些造次地安慰着她，陪同着她在院落中看梅花，她羞得红了脸，她埋怨着他的性格顽劣。那夜的雪花飞个不停，好似要将世界的颜色都变了一般。
　　冻伤了手指，我会伤心的。
　　他的声音还留在她的耳边，清晰真切，像是刻印在了心上。那样的一幕又一幕，她永远都不会忘记。
　　沧海明珠，系伊痴情。
　　她如雕塑般安稳地站着，那串项链从颈项间滑落，露出那明珠吊坠，垂于衣衫，晶莹剔透，似水般温润……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