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情》凌纱

4、（四）

　　那时戴仪已从学堂毕业，每日在家陪二夫人闲聊，偶尔上街。段洛走后，维持着彼此通信的仅有家书，家书中断已有些时日。
　　一日，戴仪陪同二夫人前往街市购买缎匹服饰，街上到处都是报童卖报，以“直隶军”为噱头，高声吆喝。
　　等二夫人的那会儿工夫，戴仪买了份报纸，才将报纸拿到手中，就看到报纸上刺目的大标题写着“扶夷军空袭旅岳城！”戴仪只觉脑中轰轰作响，天旋地转，脸色惨白，手指不住地颤抖。好容易才让自己镇定下来，定睛看正文——
　　扶夷军昨夜空袭旅岳城，伤亡惨重，二万四千五百七十四间房中五千四百三十五间化为灰烬，直隶军总司令段洛所在临时指挥部亦遭受袭击，侍卫长当场亡故，直隶军总司令段洛生死不明！
　　“生死不明”，这四个狠狠地往戴仪脑中砸去，她脚下一软，往后跌去，幸亏二夫人即时扶住。二夫人看时，只见戴仪脸色发白，目光涣散，手指不停地打颤。
　　“戴妹妹，你这是怎么了？”二夫人看着戴仪的样子，也吓了一跳，从她手中拿过报纸，扫视起来。这不看不打紧，一看也吓得魂飞魄散，争些晕厥过去。
　　这时，戴仪恰才好些，全身仍是一阵虚软，却也顾不得太多，尽道安慰二夫人：“会没事的，他会没事的。他说过的……”一手扯着那个明珠吊坠，不住呢喃。
　　戴仪带着几名丫鬟扶着二夫人归府。偏生那日不曾备车。

　　大将府内，气氛有些凝重，戴仪陪着二夫人往大厅去，廊内丫鬟均不似前时嬉耍玩笑，偶尔有人低声言语。
　　大厅门是虚掩着的，两个丫鬟打开门，请戴仪与二夫人入内。厅内，段大将端坐在沙发上，身后张副官站着，大姐段辰，三姐段辰芝，四哥段洛章，五哥段洛杰分坐在段大将侧首，个个面色沉重。
　　“回来了啊……二公子……他……”
　　段大将望着走来的戴仪与二夫人，摇摇头，叹口气，那双眼睛丝毫不见昔日的锐利，眼眶似乎有些泛红，眼中满是血丝。
　　“好一个生死不明……老二啊……”
　　二夫人低垂着头，轻声叹息，语调中充满着凄凉与哀怨。嘀嗒，嘀嗒，泪珠不禁滚落而下，她手中撰着一方白色丝绢，不住地擦拭。
　　在座的段家儿女，莫不难掩悲伤情怀，垂头哀叹，神色哀伤，在他们乃至大多数人看来，二哥段洛怕是凶多吉少。
　　戴仪眼中泪光点点，却也充满着光芒，那双纤细的手指死死地拽着吊坠，由于用力过度，指尖有些泛白。她高昂着头，不曾低下。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响亮的敬礼，紧接着段洛的贴身侍卫长贾佐正从同甄亦嘉副官出现在厅中。
　　在座众人不约而同地转过头去，见二位神色严肃，心已凉了半截，段大将与二夫人也是连声叹息。独戴仪一人不死心，那双满是悲哀的黑瞳转向二人，瞳孔深处是不灭的微光。她说。
　　——“二哥他……可是否安好……”
　　“总司令暂无生命之忧，只是连日来高烧不退。”
　　此话一出，竟如吞下仙丹般叫人高兴，段氏家人个个惊讶地说不出话，抬起头，面面相觑。二夫人与段大将更是拥在了一起，那领方绢被舍弃在了一边，滚烫的泪珠一颗颗地落下，打湿了段大将的军服，段大将亦暗自垂泪。此时，段府的丫鬟三三俩俩的聚集在厅外，听得此言，一传十，十传百，个个兴奋。
　　戴仪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气力般，跌靠在沙发背上，那双眼睛黑得发亮，红艳如梅的嘴唇不住地上扬。“啪哒”、“啪哒”、“啪哒”，戴仪甚至没有意识到，哗啦哗啦眼泪似决堤般涌泄而出的那人，就是自己。
　　贾佐正与甄亦嘉对视一言，甄亦嘉往戴仪面前跨出一步，说：“少夫人……”
　　“嗯？甄副官有事请直说。”戴仪用手背胡乱抹去泪珠，顶着那双红红的眼睛仰起头，眼中闪烁着的光芒犹未退去。
　　“总司令他，似乎非常想念您。夜间服侍的丫鬟常常听见总司令念叨这少夫人，待问总司令是否要将夫人请来，总司令又一口回绝……恕我直言……我等认为……”
　　戴仪轻轻摆了摆手，说：“甄副官，我同你二位去便是了。”戴仪的脸上，泪痕犹可见，而那双漆黑的瞳孔中是满满的坚定，长长的睫毛不住扑闪。
　　甄亦嘉同贾佐正向着戴仪，又敬了一礼。
　　少顷，戴仪领着千萍、千琴，带着换洗衣物，辞别段府众人，坐车往旅岳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