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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第十二章 生变(2) ...


  •   这一年的八月中秋,有着江南园林之称的严府,显得格外萧瑟清冷。

      严知回外出多日未归,四位主事被派往各地的商号巡视,偌大的府第只余夏子染一人飘来荡去,下人们也没有太多的杂事可做,甚少在府中徘徊。

      往年这个时候,慕容沉、余润之和司徒景渊都会在严府小聚,开怀畅饮,花前月下,举杯邀月,说不尽的风流雅致。可自从严知回走后,其他三人都自忙自的,偶尔会派人送些自家的物货外,鲜少露面。

      夏子染处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半隐居状态,世人只当她因为当日善妒被赐下绝子酒而备受打击,没脸见人。久而久之,大门紧闭的严府和府中那位充满传奇色彩的槿初郡主,已成为京中百姓茶余饭后的笑料。

      “最新的话题,严知回假借秋收之名,行纳妾之实。有人说看到严大公子在江南携美妾游西湖,快活似神仙,这方槿初郡主已不能生养,自然是不能再阻止严大公子纳妾。此番严公子出外不归,是因为不满其所做所为……”

      “好了。”夏子染悻悻地挥手打断于桐安,俯在碧波池边继续盯着荷花的残叶发呆,“端帝赐我绝子酒且昭告天下,却丝毫不提子归与我同饮鸩酒一事,不就是为了让天下人耻笑我的善妒。也因为不能生养,我和子归势必要形同陌路。这一切,不都在端帝的算计之中吗?坏我名声,毁我家人,我现下已是孤身一人,如同断翅的飞鹰。”

      于桐安叹息,这严府也就只有他来去自如。

      “你有何打算?”

      她摇头,指尖划过水面,带起片片涟漪,清绝的脸庞倒映在水面上,有一种扭曲的狰狞,“静观其变。”

      “任由上官军继续坐大,到时候只怕这天下就要改弦易辙,你如何还能取这天下?”于桐安失望地背过身去,“长公主的遗志,你还记得多少?”

      夏子染淡淡地笑了起来,眉眼间说不出的无奈与愁思,“天下?娘说,女人的天就是找一个可以保护她的男人,而男人的天就是他心爱女子的笑容,为了那回眸的一笑,男人可以让山河染血,天下倾覆。她要我取的天下,究竟是大弈的天下,还是那个有资格拥有娘的桃木虎符的男子。”

      于桐安怔怔地望着她,直至日暮西沉,朝霞染红水面,映红她如花的侧颜,他才默默地转身离去。

      “大当家,该准备了。陛下今日夜宴群臣,邀你进宫共度佳节,可别误了时辰。”小锦见于桐安离去,才敢出来,“老于也不容易,大当家你就别老是在他面前伤春悲秋了。”

      夏子染斜睨她一眼,“臭丫头,胳膊肘往外拐,小心我把你送给老于。”

      小锦急忙摆手,“可别,老于那样的男人,我可不敢要。”

      “唉,我和师姐都成亲了,就剩他还是孤家寡人,这大过节的,要不你去陪陪他?”夏子染忍不住拿她打趣。

      小锦直摇头,“我还不如去陪老鬼和野风呢。”

      “你们都有一起过节的人,就我没有,还得进宫去看人脸色。”夏子染好惆怅,提起裙摆,光脚踩在地上,秋日的凉意从脚底渐渐上涌,“这是他三个月来第几个美妾了?”

      子染口中的“他”自然是指三月未归的严知回,小锦会意,在心中默数,“大当家,十个手指头数不过来了。”

      “那就把你的脚趾头加上去。”夏子染咬牙切齿。

      小锦很委屈,又不是她和美妾出游,为何被凶的总是她,“大当家,你觉得严公子是真的如此风流吗?”

      夏子染举目远眺这偌大的宅院,停幢翠柏,花开自在,一如主人般独立遗世,不为浊世所扰,“就算他不风流,也不得不风流,谁叫他家有妒妇,焉能不左拥右抱?”

      她释然一笑,回屋梳洗打扮,将自己打扮得如同深闺怨妇一般,三分憔悴,三分清傲,三分美艳,还有一分冷漠。

      中秋佳节,夜宴群臣,是大弈朝开国以来的传统。自端帝继位以来,连年灾荒,四夷乱政,国运日下。

      近日,已失踪多年的上官军卷土重来,气势汹汹,更有传闻上官离死而复生,这位当年一战成名的战神,已成为兵书上的不朽,而今他重现人世,不得不让人怀疑,他是否真的死过?

      上官离成名之时,每次领兵作战都会带上特制的银色面具,一身银色铠甲苍寒肃静,令对手望而生畏,不曾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当年令梁骍成名的一战,上官离从此失踪,连上官军都退守漠北隐居多年,是以,世人都认为上官离在那一战中死了,可谁也没能找到他的尸首,甚至连带着银色面具的尸首都没有。足可见上官离其人自负至极,连装死都不愿意。可梁骍却外却坚称,上官离已在那一战中阵亡,尸骨无存。

      当年的悬念一直在延续着属于上官离的传说,梁骍打再多的胜仗都掩盖不了天才战神的不死神话。

      于是,这一年的中秋夜宴就在上官离重现沙场的悬念中,拉开帷幕。

      没了丝竹乱耳,没了鼓乐齐鸣,没了舞姿蹁跹,连赐于百官的中秋佳肴,都是极普通的饭食。无味的麦饭,不够塞牙的羊肉,还有像白水一样的所谓的御酒。

      文武百官无不跪谢天恩,却食不下咽,望着鼎中如猪食一般的麦饭,胃中一阵阵地干呕。

      夏子染倒是味口奇好,一杯杯御酒下肚,颊侧染了些许红粉,衬得她染了愁情的眉眼多了几分魅惑的味道,眼波流转间,说不出的风情。

      “染儿,朕见你清瘦了不少,可是病了?”端帝见她吃得正欢,饮得正好,心中不免记挂严家的富足。

      夏子染罔若未闻,继续自饮自乐,支肘托腮,一截粉臂如藕般细润柔滑,可见其养在深闺,养尊处优,处处尽是华美。

      “这子归真是翻了天,抛家弃妻,自己倒在外风流快活。朕要治他的罪,祸连九族,绝不姑息。”端帝这般动起了肝火,一副为甥女出头的大义凛然,仿佛将安晴硬塞给严知回是他人所为。然,文武百官皆对此知之甚少,都认为是夏子染因妒生恨,而致家宅不宁。而端帝自然不会对此多做解释,他要的就是严府的永无宁日。如此一来,他才能给严知回立下无数的罪状。

      “陛下,这祸连九族,您是否也算一族呢?”夏子染突然侧头一问,声音不大,却让上林苑内的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端帝一怔,“染儿,朕这是为你好。”

      “陛下为染儿好,染儿自然是清楚的。可染儿既然嫁进严家,就是严家的人,严知回再不济,都是染儿的夫君。如陛下所言,男人哪一个不是三妻四妾,陛下尚有后宫佳丽三千,就算是天天吃这麦饭,饮这淡酒,也是要一生一世跟着陛下。哪有不足温饱,便要取人性命的道理。若真是如此,陛下如今也不能坐在高堂之下,与百官同乐。”夏子染沾了酒气,便胡言乱语起来,只是明眼人都知道她这是借酒装疯,可偏偏她句句属实,谁也不能奈何。

      “陛下,我家夫人不胜酒力,奴婢扶她回去休息。”小锦知道大当家这是不想继续待下去,当即装模作样地扶起她,对上禀告。

      端帝广袖一挥,恨不得她从此在世上消失。

      “且慢。”南宫言仪态万千地站了起来,“郡主酒醉,不宜吹风,还是暂且在宫中歇息,待酒意散去,再行出宫。”

      “太子妃所言甚是。来人,带郡主去洛栖宫歇息。”

      夏子染眯了眼恨恨地瞪过去,“还好事先吃了师姐的春风醉。”

      洛栖宫是夏子染当年回京时住的殿宇,久旷无人,又离正殿甚远,不免生了几分清冷。秋意正浓,凉风习习,吹散了上头的酒意,刻骨的悲凉淌入四肢百骸。

      静坐在殿前白玉阶上,望着远处琼楼玉宇,鳞次栉比,被无数瑰丽的宫灯打亮,她不得不鄙夷端帝极力粉饰的太平。上林苑内粗茶淡饭如同猪食,殿瓦琉璃却是富丽堂皇,连一盏宫灯都不曾撤下,似乎要向世人证明,在他治下的大弈朝是何等的歌舞升平。委实叫人恶心。

      “大当家,回屋吧,不要着凉了。”

      夏子染摇头,“等等吧,南宫言必来寻来。”

      此时,月上中天,桂香正浓,幽静的宫殿传来阵阵破堂而过的风声,打得树叶沙沙作响。树叶的罅隙间,剪了一地破碎的月光,摇了满院凄凉的月色。

      “唉,你说这夏子染何苦与皇上作对呢?她这辈子都生不出孩子来,无法为严家延续香火。这严家再大的家业,将来都无人继承。”

      “可不是,生不出孩子的女人还叫女人吗?怪不得严公子要弃她而去,琵琶别抱。”

      “你看她这一闹,严公子就算有纳妾的心思,也就不了了之,将来要是有了一儿半女,也是名不正言不顺。这严家偌大的家产,也不知会落入谁的手中。”

      “要我说,什么艳冠京城的槿初郡主,不过就是无脑的女人。生不出儿子也就罢了,还连累自己的男人。真不知道严公子要这样的女人作甚,不如休了去。”

      “那可不行,皇上是不会让他休妻的。”

      “说不定皇上打的就是严家的主意。”

      “唉,快走,可别叫人听见了,听说这夏子染今日也进宫了。”

      “不会的,这里这么偏僻……”

      殿外小声议论的宫人渐行渐远,小锦担忧地唤了一声,“大当家,你别听她们胡说。这宫里的女人就是爱乱嚼舌根,严公子不会……”

      夏子染扬手打断她的话,“她们说的是事实,我不止生不出儿子,我连女儿都生不出来。这严家的家业再大,到时候都会被巧立名目以充国库。端帝一石二鸟,不就是为了永保大弈江山千秋万载。”

      原来在别人的眼中,她夏子染竟是如此愚蠢的可怜虫。看来,这世人都认为,这严家最终会因为她的存在,而灰飞烟灭。

      远处,几盏宫灯点亮洛栖宫的幽静,南宫言被数名宫人簇拥着走了进来,华服美饰,雍容华贵,那量身定制的宫装下,腰腹高高凸起。

      夏子染平静无波的面容须臾间风起云涌,眸中恨意滚滚如洪。

      “染儿可好些?”南宫言挥退宫人,托着后腰款步向前,“本宫前几日想去探你,可父皇和母后都不让我出宫,怕马车劳顿,对身子不好。”

      她一手覆在腹间轻轻摩娑,有意炫耀,“这都六个月了,父皇和母后还是不放心。也不怪他们,这是大弈朝的皇长孙,也是太子殿下的嫡长子……”

      夏子染的手在袖中渐渐握紧,强忍怒意挤出一抹展露风华的笑意,“那要恭喜你了,但愿太子殿下能活着回来。”

      “夏子染,你……”南宫言的笑意顿时僵住,“你竟敢出言不逊。”

      “你说,若是清圣出世,梁骍小儿可能抵挡?”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5章 第十二章 生变(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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