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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第十一章 惧内(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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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征言带她去的地方,是城郊一处酿酒作坊,地方不大,尚不及司徒景渊在京城内随意一处酒坊,更不必说司徒家在各地置下的酒窖。但这里却出产夏子染最爱的竹叶青,且风味独特,酒香浓郁。
老板是一个和蔼的中年人,脸上有岁月雕琢的沧桑,粗布棉衣难掩他举手投足间的儒雅之气。
“来了。”老板淡淡地打了个招呼,微扬的眼角复又垂下去,专心地将酿好的酒装得酒壶里。
宋征言也不多言,拉着夏子染往角落里的空桌边一坐,“这里的酒,够你喝个痛快吗?”
夏子染环顾四周,自嘲地笑了笑,“怎么?想把我灌醉?”
他微微扬眉,并不否认,“正有此意。”
“哈哈。”夏子染摇头失笑,“宋征言,就算把我灌醉,我依然是严夫人。”
“我知道,”他的神色黯了下去,眸中的光彩瞬间消逝不见,“我只是想让你看不见这一切的发生。”
夏子染拍案而起,不敢置信地望着他,“你竟然想让我视而不见?不,你应该让我去阻止即将发生的一切。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任何人和我分享夫君,即使他们之间曾经有过什么。”
“你敢抗旨吗?”宋征言扬起下颌与她对视,看着她急切而又愤怒的模样,他只想为她揽尽风雨,让她永远不去经历这些可怕的波澜起伏。
“抗旨又有何难?”夏子染眼中尽是不屑。抗旨并不难,她也不是没有做过,她亦相信严知回也并害怕。那些走街串巷的日子,犹如昨日般铭心刻骨。
她在他宽厚的背上,他在她的指引下,一步一个脚印往前走,不管前方是积雪而堆还是泥泞不堪。
他是她的腿,她是他的眼,一路前行。
老板端上一壶新装的竹叶青,摆了两个酒杯,与宋征言对视一眼,冲他微微摇头。
宋征言斟了满杯,“抗旨不难。可你知不知道,当今圣上最忌讳的是什么?他最忌讳的便是严知回的富可敌国。严家真正的实力无人知晓,这也是严家最可怕的地方。圣上无时不刻不在想方设法将严家的财富据为己有,眼前就是这样一个天赐良机。你说圣上会放过他吗?”
夏子染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是以你带我到这,想让我一醉解千愁,等我一觉醒来,只当没有什么都没发生过,继续当我的严夫人,只是我的夫君自此不再是我一个人的?”
“难道你对他没有信心?”宋征言为她续了一杯,出言相激。
夏子染失声笑了起来,举杯仰头,一行清泪滚入鬓发,口中的辛辣之气逼得她闭眸。
她如何能告诉宋征言,她只是对自己没有信心而已。当年,因为梁骍的处心积虑,她逃避了三年。现下,她已再没有多余的心思去面对曾经的伤口,倘若严知回真的接下圣旨,她只怕会再次逃开。
夏子染醉了,如宋征言期望的那样,醉得不醒人事,趴在桌沿上沉沉睡去,时不时冒出一两句呓语,睁开环顾四周,复又睡了过去。
如此反复几次,老板悄无声息地走了过来,沉声道:“言儿,你别忘了,清流宋氏是上官家最好的盟友,休戚与共。若是你真的……”
他担忧地瞥了瞥不醒人事的夏子染,“只怕老爷子会对你很失望,清流宋氏能否封侯拜相,均系于你一人身上。”
“三叔,你当年和三婶私奔的时候,就不怕老爷子对你失望吗?”宋征言倏地起身与他对视,“凭什么要我背负家族的荣辱?”
老板一手搭在他的肩上,用一种很无奈的语气对他道:“谁叫你是长子长孙,若你跟我一样是庶出,你想私奔也不是不可能,拐跑别人的娘子也不会有人反对。”
宋征言嫌弃地躲开他的手,“三叔,老爷子要是知道你在这里……”
“对了,客官,楼上有客房,你可以歇息一晚。”老板脸上堆笑,趁着宋征言发怒之前,聪明地逃掉了。
天还未亮,夏子染一脸清明地从床上坐起,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睡在地上的宋征言,迅速离去。
晨光中的严府不似平日般寂静,坐在屋顶上看着护院往来巡逻,心中不免轻笑。倘若护院有用的话,她又怎会在屋顶上小半个时辰,都没人发现。
紧闭的大门在清晨第一缕阳光照进来时被打开,一辆富丽堂皇的马车停在严府门前,刚想下来的夏子染忙收了脚步,睁大眼睛看着那个款款下车的女子。
一袭鹅黄色的轻纱罗裙,衬得她肤白若雪,细腰如柳。
她依稀记得,安亲王的封地是在蜀地,自古蜀地出美女,宫中的妃嫔有一半以上是蜀地上贡的绝色,这安亲王应是占了不少便利,连女儿都如此美貌动人。
“安晴郡主请,爷已经为你准备好了居住的院落,就在爷的隔壁。”行天不知何时已到了门口,热络地招呼着,那狗腿的模样是夏子染从没见过的。
安晴斜睨了他一眼,“我一向都是住在子归的院子,怎么要换地方?”
“这……”行天犯难,“安晴郡主,你也是知道的,夫人她……”
安晴旋即笑道:“看我,都忘了子归娶妻这事。无妨,我就住其他院子,免得子归为难。”
行天大大松了一口气,“等你和爷成了亲……”
“成什么亲啊?”夏子染从屋顶上翻身跃下,突兀地出现在行天面前,大喝一声:“谁要和你家爷成亲?”
行天吓得三魂去了七魄,拍着胸口大口喘气,“夫……夫人,你总……总算是回来了。”
“是啊,你都要为你家爷成亲了,我能不回来吗?”夏子染直勾勾地望向同样被吓到的安晴,证气不善,“怎么,我只是一天不在,就有人登堂入室了?”
“槿初郡主有礼了,小女子安晴。”安晴乖巧地施了一礼,垂眸淡笑,不再多言。
夏子染认真地纠正她,“安晴郡主,我现下是严夫人。”
夏子染拦在路中,等着安晴向她这位“严夫人”请安,可安晴却是看着她,笑意盈盈,并不打算改口。
二人僵持。
“夫人,爷还等着呢。”行天低声提醒她,“爷找你找了一宿,你去看看他。我这还得带安晴郡主安顿下来,夫人若是有什么事情,可否稍候再说。”
“安顿?”夏子染佯装不知,无辜地眨了眨眼睛,“行天,你是怎么待客的,安晴郡主是金枝玉叶,怎么能住到严家呢?快,快把郡主送进宫去。可别怠慢了郡主,让人笑话。”
行天尴尬地挠了挠头,“夫人,安晴郡主进京,向来是住在咱府上的。”
“是嘛!”夏子染瞪大双眼,皮笑肉不笑地咬牙切齿道:“那是以前,如今严府我作主,我说不留客便是不留客。更何况是安晴郡主,一个未出阁的女子,住在严府像什么话?”
“夫人,这是爷吩咐的。”行天不得已只好将严知回抬出来,只希望夏子染不要再无理取闹。
夏子染冷冷地瞪了他一眼,警告的意味明显。
“行天,我还是回驿馆去吧。”安晴脸上带着娴静的笑容,从容地转身要走。
“别啊。”行天快步拦在跟前,“安晴郡主可别走,您好不容易来一趟,怎么能让您住驿馆呢,再说,您和爷……”
“行天,槿初郡主自有她的道理,我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的。”安晴姿态从容,在夏子染的刁难下不急不缓,风度优雅,不见慌乱,“槿初郡主,后会有期。”
夏子染冷哼一声,“慢走不送,后会无期。”
“是谁敢把我的客人赶走?”
安晴前脚刚要跨出门槛,便听到严知回低沉而严厉的嗓音从身后传来,不由地松了一口气,放慢脚步。
“你一天一夜不回来,一回来就知道无理取闹吗?”严知回快步走到子染跟前,脸上是未见的阴沉。
“我无理取闹?”夏子染鼻尖一酸,难堪地扬起头,“你竟然在外人面前数落我的不是?我问你,她就如此重要,一定要住在严家吗?”
严知回找了她一宿,熬得双眼通红,本就薄弱的视力只剩下一个模糊的剪影,想确认她平安无事,却有一种彻骨的无力感袭上心头,目不能视的悲凉从脚底涌上。
他担心了她一夜,不惜动用隐藏在暗处的势力四处寻找她,可她却在门口胡搅蛮缠。
“安晴是……”
夏子染厉声打断他的话,“我没问你她是谁,我只问你,她一定要住严家吗?”
“是。”严知回轻叹了一口气,“她是严府的贵客。”
“好一个贵客。”夏子染在心中冷笑,“你若是让她住在严府,我就走。有她,没我……”
“你!”严知回气得直咳,“你要闹到几时?”
“是,是我在闹。”夏子染往后退了半步,视线渐渐模糊起来,“严知回,有我在一日,你就别想让她进门。除非我死,否则,你休想娶她为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