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9、3 ...
-
世界纷乱复杂,龚箭能感觉到精力随着血液的流失越来越不济,他自嘲地想文艺点的说法是不是就该说成生命的流逝了?周围的一切都被隔离在了一个奇怪的空间外,枪声,说话声,脚步声,变得遥远而模糊,眼前的景象也在清晰和模糊中交替着,很多人在眼前闪过,李二牛似乎在他耳边说了什么,范天雷那张急变形的脸骤然清晰,龚箭咧了咧嘴,哦,二牛大概是说援兵到了……
直升机上,救护人员给龚箭做着急救,远处的枪声已经停了,龚箭用最后的意识把目光投向舱门,李二牛被扶上来,一名军医迎上来,给李二牛胳膊上的枪伤做着简单处理,何晨光和王艳兵相互扶持着上来,谢绝了卫生员为他们清理身上那些大大小小的擦伤,关切地看着他们的教导员。范天雷和陈善明一前一后快速登机,龚箭闭上眼,一直提着的那口气就这样松了,身体下是深渊也好,悬崖也罢,都管不了了。
范天雷看着自己这浑身是血的学生,喃喃着自言自语:“兔崽子脾气那么倔,命也一定硬!”
陈善明在他身边坐下,低下头,仔细地看着他,伸手替他择下头发上的几根杂草,低低地叫了声:“龚箭……”声音有点颤,有点哽咽。
仿佛回应一般,龚箭努力睁了睁眼,想要呲牙说点什么,却只是动了动嘴唇,真没劲儿了,陈善明,看得懂看不懂我也不管了。
龚箭彻底清醒过来已经是三天以后了,之前醒过两次,第一回没等大家反应过来,他就又晕了过去,第二回醒的时间倒是比第一回长,混混沌沌地看着何晨光和李二牛,混混沌沌地问他们怎么在这儿?混混沌沌地问你们组长呢?然后就又混混沌沌地陷入昏睡状态,弄得何晨光和李二牛没来得及高兴不说,还吓了一跳,咋咋呼呼跳起来就去找医生。
这一回,不是看见身边多了只“兔子”,估计他还会转过脸继续睡下去,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那么困。
龚箭教导员醒了就觉得头晕脑胀浑身疼,疼得呲牙咧嘴。
旁边熬得眼跟兔子似的陈组长实在看不下去了,皱眉嫌弃:“好歹也是进过鬼门关的人,呲牙咧嘴给谁看啊?”
“要不咱俩换换?站着说话不腰疼。”龚箭身体虚归虚,动静哑归哑,一点没耽误他牙尖嘴利。真不怪他呲牙咧嘴,又是骨折又是中枪的,吊着胳膊裹着绷带眼看就奔着木乃伊的方向去了,光手术时找弹头就差点没烦死大夫,肩头那颗子弹打得肩胛骨骨折,身上那颗看着凶险的要命却没打中要害,都不知道说他运气究竟是好还是不好。
“这个时候想换了,当初作死的时候干什么去了?”陈善明狠狠白他一眼。
龚箭呲牙乐,嘴上却叫冤:“天地良心,那哪是我作啊!”
觑着陈组长表情严肃,龚箭识相转移话题:“他们怎么样?”那小眼神就没离了陈组长脸颊上那两道并肩而立的创口贴。
“李二牛在隔壁,胳膊上中了一枪,早就能两个病房来回窜了,其他人都是皮外伤,没你惊悚!”陈善明没好气地回答。
“任务呢?”
“完成,报告我已经交上去了!”说到任务,陈善明的脸色似乎更加不好看了。
龚箭那眼尖的跟什么似的,看出不对来,立即问:“怎么了?”
陈善明犹豫了一下,闷声把他违规逼问毒枭的事情说了一遍,龚箭听了沉默好一会儿,说:“他没说实话。”
“嗯?”陈善明一愣,合辙那早晚要下来的处分自己要白挨?
“一个能上国际刑~~警组织通缉榜的人能那么容易被你吓住?”龚箭轻轻叹了声,一说话,肋部就抽着疼,这样也没耽误他教育陈组长:“对什么人说什么话,他这种人不比我们有谱么!那些人当时要和我们讲条件,要求我们释放他,你不觉得这里面的弯弯有点多么?倒是你,我们只管执行任务,你问这有的没的干什么?又不是该我们知道的,你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么!”
陈善明挠挠头,故作轻松地耸耸肩:“大不了就是个处分,虱子多了不痒!”
“还……大不了就是个处分?你知不知道你就到时间晋中校了!”龚箭瞪着他,嗓门儿刚飚了一个字儿,就底气不足地落了回去,咬着牙忍过这一声带来的痛楚,!不是伤口疼得他不敢动,真想扒开他这脑子看看里面盛了什么!
陈善明手忙脚乱地站起来:“你还嚷嚷?慢慢说不行啊!”看着他愁眉苦脸的模样,自己受过伤,知道这滋味儿是真不好受,一时心疼得不知说什么好,手不自觉的把被子掖了又掖。
“哎呀,闷得慌!”龚箭抬手抗议,扯得哪儿都疼,手被陈善明暴力摁住,陈组长又绷起脸,瞪他:“输着液呐!包成这样还乱动!疼得轻了!”
龚箭的手输液输得微凉,陈善明坐下,小心翼翼地避开针头,把他的手覆在温热的掌心下,依旧感觉得到手指猛地抽紧,陈善明这次没有收回手,感觉着他慢慢放松下来,他目光不错地盯着眼前这个人,脸色苍白得让他看着心都抽抽,这心情经过情绪转换,看在教导员同志眼里就成了陈组长脸色很臭、心情很不好……
“你多久没睡了?”龚箭皱起眉低咳了声,看着陈组长那双兼具了兔子和熊猫两种特色的眼睛,低声问,通常极度缺觉的人脾气都不怎么好。
“你睡了多久?”陈善明闷声反问。
“啊?”龚箭心说我怎么知道。
“从直升机上开始算,两天两宿了,这是第三天……”
“醒过,你不在。”龚箭打断他的话,想要抽出手,却被他用力按住,只得作罢:“他们没和你说我醒了?”
“李二牛、何晨光这俩混小子和我说你情况不稳定。”陈善明说的时候有点咬牙切齿:“我就赶紧过来了,好不好的,亲眼见着才放心,那几个熊孩子没一个靠谱的。”
龚箭微微叹口气,冲着他勾起嘴角:“现在放心了?回去吧!”
陈善明把腰杆挺得笔直,绷着脸看着龚箭,许久没有说话,也没有动弹。
龚箭不太自然地把脸转向另外一边,窗外阳光很好,看起来就暖洋洋的,不由得露出一抹微笑。
“龚箭,”陈善明突然开口,声音低哑,期待、忐忑、紧张,各种情绪在里面,不太像他的风格:“直升机上,你想说什么?”
龚箭微微一怔,下意识想抬手挠头,奈何陈组长是抱定了不松手的决心,只得转过脸冲他呲牙:“半死不活的我哪记得我想说什么。”
陈善明执着的盯着他,那表情、那架势看起来像是不把龚战友实话逼出来不罢休。
龚箭沉默着与他对视了好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叹息,说:“战场上,我以为死定了的时候,就觉得不该说同生共死这种话,对你,不吉利。”说着自己笑了笑,冲陈善明挤挤眼:“不许嘲笑这种想法!也不能和别人说!”陈善明脸颊抽动了两下,又绷回了原来的表情。
“可看见你的时候吧,又觉得背信弃义不是中国军人该做的事……”龚战友这是又要满嘴跑火车了。
“别扯淡!”陈善明突然开口,莫名烦躁。
龚箭抿住嘴往两边扯出一抹淡然的笑来:“该说的战场上都说了,再说就没劲了。你真当我喜欢整天跟话唠一样嘚嘚起来没完没了,我现在说话肋骨疼……”
陈善明依旧绷着脸,不接话茬,屁,疼死活该,刚才不还说得挺欢乐的?还背信弃义呢!
龚箭闭上眼,低叹:“算你赢!”顿了顿,又睁开眼,黑白分明贼亮贼亮的眼里闪过些异样的光芒,一字一字咬出口:“说了生死同命,我舍不得……”
陈组长点点头,扑克牌一样的脸终于有了波动,紧绷了几天的神经松懈下来,疲惫就如潮信一样汹涌而至,俯下身把头埋进胳膊里,嘟囔了句:“我迷糊一会儿……”
龚箭没有忽略他嘴角那得意的弧度,有点嫌弃地笑着,别过脸去看窗外的明媚,陈善明,会算计我了?得,让你一回!
“教导员,这是组长让我带来的书。”宋凯飞把一摞书放下,多嘴地加了句:“教导员没想到你也喜欢看这个,组长存货可真不少!”
龚箭看着那一摞书,额头紧了紧,陈善明你故意的吧!
那天陈善明要走,龚箭嘱咐他下回谁过来替他把笔记本带来,不等出医院大门,这嘱咐就被陈组长揉吧揉吧当空气扔了,还笔记本?胳膊吊着呢,还想得瑟,等着吧!
李二牛坐在床边开心地啃着苹果,一边让宋凯飞自己拿苹果吃:“这是翠芬送来的,俺老家的苹果,我跟你说,可好吃了,不信你问教导员!”
“嗯?”突然被点到名的龚箭回过神来,随便应付着点点头,继续对着宋凯飞千里迢迢提来的一摞书沉默,陈善明,你绝对是故意的!!
龚战友真心觉得这一摞《蜡笔小新》就是陈战友拿来挑战自己忍耐底线的,微微眯起眼,冲着这摞明显是炮灰命运的《蜡笔小新》无声冷笑,旁边李二牛和宋凯飞嘴里的苹果顿时有点变味了。
龚箭有一搭没一搭地问宋凯飞这两天干啥了,宋凯飞傻兮兮地笑了两声,大脑快速组织语言:“休整完了就训练呗,重点是负重越野,参谋长说我们体能还得练。”
龚箭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敏感,总觉得宋凯飞笑得不自然,于是直接问:“你们组长呢?一起练?”
“啊?啊!”宋凯飞果然更加不自然地眼神四处撒:“对,一起练。”
“说实话!”龚箭皱眉,音调儿提得有点高,肋骨这个疼啊!
宋凯飞看看茫然的李二牛,偷偷瞟着教导员,嗫喏着:“这几天都是参谋长亲自练我们,组长、组长%&@#¥……”
“大声说,说清楚了!”龚箭不耐烦了。
宋凯飞立正,大声回答:“报告,组长他停职检查!”顿了顿,小声补充:“是他不让我们告诉你。”
“啊?为啥啊?组长为啥停职?”李二牛瞪大了眼,不可思议地问。
小心觑着教导员的表情,宋凯飞豁出去了:“因为行动的时候不服从命令,擅离职守……这是参谋长说的……”宋凯飞看着龚箭越来越严肃,闭了嘴,诶?自己是来照顾伤病员的,不是来惹教导员生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