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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chapter 7 - 习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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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秋天来得特别的早。刚入九月不过半,气温降下后一去不复返。随着多雨的季节的离去,空气日渐干燥浑浊。秋日里的喧嚣的城市,浮躁至极。
然而格子间办公室里,却是另一翻景象,每个人埋头工作,为最后一个季度的业绩兢兢业业,竭尽全力。
独立宽敞的办公室里,安月童的头发稍过肩膀,留海昨天刚修过,自然地打落在额头,比起前阵子稍稍多了些许女人味。这女人味丝毫没有削弱她认真工作时的明艳动人。
坐在若大的办公室里,她背着一堆阳光,埋着头,皱着眉,视线全神贯注于金融计算器的小屏幕上,手指飞驰于小键盘,把合约上的数字重新核算一遍,再用黄色的荧光笔把有疑问的地方加以突出。
北京郊区温泉别墅第三期项目的投资方案签约书经修改第五次了,怎么依然漏洞百出,经不住推敲。特别在近期房地产业遇冷的情况下,这些数据难免显得有点失真。下个月就要跟投资方谈判了,这种虚空的成分随时可能导致方案被拒绝,毕竟那群有手里握着资金的投资者一个比一个精光,说服他们投资,可不是画饼充饥就行得通。她从来不打没把握的仗。
“扣扣。”轻而响亮的叩门声。
“进来。”安月童头稍稍抬头,李仪宜推门而入,尖俏的脸上写郁结。
安月童顺着日历上被叉掉的日期查找到,今天又是一个该死的周末,不是回家跟父母吃饭聊“脱剩”进程,就是被安排去见一些条件优越却自称单身的男才人们。工作都兵荒马乱了,她那亲爱的妈妈怎么就不舍得放她几月假先把年底任务完成,非要把她往死里折腾。
安月童把双手的十指靠嘴合拢,眉头稍稍放松,眼睛微微颤抖了一下拍抬起,屏声气息等待李仪宜即将相告的信息。
“刚才您的好朋友熊丽影打电话过来,她着急地让我告诉你,张医生因为跟人打架住院了,伤势严重……”李仪宜故意咬脆了最后四个字,伤势严重。她知道安月童最重感情。
李仪宜最崇拜莫过于是安月童,因为她是这个规模不大不小的投资公司的顶梁柱,李仪宜最心疼的也莫过于是安月童,她总是习惯透支生命里那些逝去不复返的珍贵一切于工作,透支的包括时光,青春,亲情,还有健康。下班已经十五分钟过去了,若大的公司只剩下等男朋友过来约会的她和没忙完的安月童。李依宜清楚明白安月童没有人提醒,安总只会忘我地工作。正好这通电话,可以让她借用一下理由,把安月童从工作里调出。
“打架?”安月童难以置住地瞪圈了双眼,抬头纹轻起。张培俊可是他们四个人当中胆子最小的,见到老鼠都会尖叫的男人,怎么可能跟人打架。
“是的,熊小姐说打了您电话好多遍都不接,只好急了给我打了。”李依宜继续加点情绪,装得满心疑虑。
安月童扫视了一下桌面上的时钟,已经过了下班时间。她舒了一口气,打发李仪宜说,“我现在马上过去医院一趟,你也不要呆太晚,手上没有完成的事情,下周回来再做也不晚。”懂各劝别人却不懂得劝自己,是安月童最大的优点,她总以为留在公司迟迟不下班的人都跟她一样在加班。
街道两旁边树上的叶子已经开始变黄脱落。卷满秋天的味道,扑鼻而来。
安月童驱车从停车场滑进马路,同时给熊丽影回拨了个电话,先道歉早上开会时候把电话静音就忘记调整回来的事实。
蓝牙接通了扩音器嘹亮的响起拨号声。电话的另一头,熊丽影听到熟悉的声音后,崩溃地开始语无论次。
在熊丽影那毫无逻辑,断断继继的解释里,她似乎明白了张培俊被人揍了。而揍他的男的是近日令熊丽影头疼欲裂,心力交瘁的头号目标客户,那位名震京城的恶霸太子,周皓南。安月童百思不得其解,以张培俊这种温婉谦谦,一派君子形象的男人,从来不招事生非,不抢人女友,每天抱着和平主义为旗号的“好男人”,怎么会得罪那位京城出了名的恶少呢。难不成他拨错了周皓南的哪颗牙齿,还是帮他补牙时候补得不够帅气招来了杀身之祸?唯一能够说服安月童的理由就是,这个世界就是充满着各种千奇百怪的戏剧性偶遇,才会丰富多彩了日常生活。你不去麻烦麻烦,麻烦也会找上你,这是人生规律,无从躲避。
“你别慌了,我一会儿就赶到啊。”熊丽影听完安月童一次又一次的承诺后,才安心地挂上电话。
安月童已经在水泄不通的长安街被堵得死死的。其实当车子从小路滑进大马路后便后悔了,她不应该选择在上下班高峰段开车。那条笔直的长安街,前见不着头,后见不着尾。在烟尘扬飞的大道上,车子以蚂蚁前进的速度缓慢挪动,缓慢得就连路边的行人都可以用双腿走赢这些车辆。这是拥挤程度不是片言只字可以形容,开车的人怎么可能不浮躁。
工作气,堵车气,加上不知所以的打架事件,安月童内心翻腾起宇宙洪荒的憋闷,心急如焚的情绪急剧上升,安月童感觉马上要缺氧晕阙在车里了。也烦躁的退下车窗想换些空气,但车窗刚落下不到半就被外头吵杂的环境逼得只好重新关回严实。
安月童呼了一口又一口的大闷气,眉头都要把脸给皱成团了。她翻着通话记录正准备给纳兰贤打电话,问问她在何方。赵初一的名字红色的显示在未接来电里,忽然想起了昨天晚上赵初一在香港开车,也被堵得心慌意乱时候打电话给安月童时候那风趣的开场白。
“你知道为什么小河流湍急,汇成大河流平缓;大河汇成湖泊会平静吗?”
“呃,这个……”安月童当时还以为他要讨论人的心胸度量,绞尽脑汁在电脑上查找各种与人心胸有关系的比喻,把电脑夹在肩与头间,不发一语。最后还是赵初一打破了沉默。
“因为小河流汇聚到大河流时候,需要让一让后面已经进入大河流的流水,所在彼此都需要减速;而大河流汇聚到湖以后,找到了停靠的地方,所以流水决定平静下来。”他用证据确凿的口气,头头是的道地说:“所以当我刚才在小道开车的时候,车速很自在,当开到大道的时候,车速倒是被挡了下来,堵车了。我现在真渴望可以用这种龟速早点溜进大停车场,然后换个公交继续上路。”
当赵初一把所有话解释完毕,安月童才明白他原来在告诉她,他在堵车中。他说话总是喜欢用开场白当引子,一点儿都不像是出国好多年的海归,四字成语,歇后语拈来就用,就连古代诗词歌赋都可以顺口就出。中文的完善程度比她这位土生土长在祖国不曾离开过的土鳖的中文水平都比不上他深厚。
安月童舒眉展笑,嘴角两边上扬,方才眼中的烦闷逐渐幻化成温柔,温暖如春。越初一的话总能够让如愤怒的小鸟般拼命工作的安月童瞬间消灭浮躁。她快速拨通了纳兰贤的电话后,把手机放到一边。抬起头盯着车前方车水马龙,安心地等待开往目的地。
安月童和赵初一起死回生的故事,要从一个月多月前开始说起。
赵初一自离开北京到别处出差后,坚持每个晚上跟安月童通一通电话。刚开始时候安月童都不接的,因为被挂过几次电话后,安月童对这位不懂跟女人逢场作戏的男人提不起丝毫的好感。尽管爱逢场作兴的男人不见得真心不见得有未来再相逢的可能,至少让女人当场舒心。
只是安月童也没有想到赵初一是个坚持怪卡,他的坚持不懈的精神惊吓住安月童。第一通不接就连续不断地拨打到安月童接电话为止,有时候安月童还怀疑他的电话是不是设置了主动重拨。原本说好出差三周,却不知不觉延长至一个半月。这一个半月的电话交流,安月童才逐渐对赵初一有了更深一层的了解。原来赵初一并没有表面那么木讷无聊,他讲偶尔不经意冷冒出的笑话,可以让安月童笑到泪飚。
蓝牙接通电话,沙哑的彩铃歌曲悠悠的唱起:“给你我的手,像温柔野兽,我们就这样一直向前走,我们小手拉大手,一起郊游,今天别想太多……”又一个新的彩铃,离上次更换的不到一周吧。而且每次更换的歌曲风络都特别纳兰贤风格,亘古不变的愉悦的歌颂爱情的方式。只是现实生活中,她的确愉悦得有点过火,都是建立在别人对她的单相思上面。
“喂,童童,我刚下飞机,接到了一堆熊丽影发来的有的没的短信,今天晚上的老友聚餐怎么改到医院去了?”纳兰贤的甜美的声音带着微促的喘息,背景声是嘈杂的车声人声鸣笛。猜得出来人在机场正往回赶。
“这事儿我也不是特别清楚,我现在正堵在长安街,你待会儿坐地铁过人民医院吧,打车肯定会堵得你心烦。”安月童抬头看了看前边的路牌,再瞅了瞅左视镜,发现左拐道里的车辆少之又后,于是二话不说直接插队进去,左拐宁愿绕小道。
慌张混乱地从公司赶到医院,再从医院赶回家,整个过程就用纳兰贤用一句简约的话概括:都是爱情惹的祸。
安月童小手臂支着阳台的扶栏,双手捧着妈妈煮的大碗汤面,想着张培俊二十九岁的高龄,受委曲后使出小时候的绝技“天蚕裹被隔世术”的模样,狼吞虎咽地吃着面条。
外头灯光透明的城市,耳边是妈妈唠唠叨叨地数落着他们四个老大不小同时单身的老友记的过失。安月童只是老老实实的听着,不敢做任何反驳。长辈活到这个年岁,虽然没有多少工作经历,不懂社会压力,但在生活这方面走过路过的风景肯定比自己多。不反驳而不显无知,是安月童习惯做事方式。
安月童含首思考着今天熊丽影和张培俊这对难兄难弟型的青梅足马,因为一个爱情故事引起的战斗,最后卷进了两个爱情故事漩涡的事情。她感慨着又羡慕着这一对没有真正被爱情伤过的真爱绝缘体,心中尚存未朽的纯真感情冲动。她都忘记了是什么时候开始,为感情动干戈的冲动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她曾经可是四个人当中最敢爱敢恨的情种,爱得最炽热最疯狂最不顾一切。当时她一直认为这是她的天性,不可能被改变的天性。如今那内心深处遇上爱人就喷薄而出能力,被囚禁久了后,犹如困兽,天生的野性丧失殆尽。
这天性还会被唤醒吗?
一串悦耳的悠长音乐从安月童单薄的外套口袋传出,她小心脏为之一振。安月童知道是赵初一,自他出差以后每天晚上七点钟他忙完事情就会准时给她打电话问候,有时候闲聊会长达一两小时。现在时间都过了七点许久了,她以为今天不会接上他电话的时候,却是来电了。
她惊喜交错,匆忙地把碗筷塞回妈妈的手里,招呼都来不及打。做了个敬礼手势以示妈妈感谢之意后,便往房间方向狂奔。身后妈妈没完没了的唠叨忽然转成了抱怨,“这孩子怎么越大越没礼貌,越大越当妈妈免费劳动力了……”
安月童回过头,巴结了一下:“妈妈我爱你,辛苦你了。”却没有停下往房间走的趋势。她顺势看了看电视机墙上挂的大钟,十点差五分了,终于等到了他的电话。
她用力地把嘴里剩下的食物吞进喉咙,卡过的那一刻,喉咙有种快要被撑破的疼。她吞了吞口水,接通电话,尽量温婉地说了句:“喂。”声音轻轻又柔柔。
“是我,今晚没有打扰到你们朋友聚会吧?”赵初一声音依然稳如泰山,听不出是喜是忧。
“没有。”安月童努力轻描淡写的语气,“今天朋友那边出了点小差子,聚会取消了。”
“呵呵。”赵初一轻轻的鼻息声,在电话的另一头,扬嘴轻笑,“早知道你不聚会,今天晚上就约你出来吃个饭,我,想见你。”他直截了当,言而无隐,最后四个字更是缓慢得耐人寻味。
“你,回来了?”安月童轻言细语地问,生怕会错意。因为她这高智商的低情商的脑袋,时刻都会做好不想太多的准备。
“是呀,下午五点的飞机赶回来了,北京这边有点急事得回来处理。”赵初一顺藤摸瓜,说:“要不现在我开车过你见你一下?”
“现在?”安月童努力平静的气息被拨开,瞬间提升八个音度。
“怎么了?明天有事今晚不方便?”赵初一依然有条不紊,慢条斯理地询问安月童的想法。最聪明的方式就是用问题回答问题。
“没有,明天倒是没事,只是现在我在父母家,太晚了不方便出去见人。”安月童不经大脑直接回答完他的问题。二十一天可以养成一个习惯,而这一个来月安月童养成了对赵初一言听计从,有问必答的习惯。
“现在还有门禁呀,这就是你每周五回父母家的原因吧,可以避开一些不速之客。”
他的语气已经不像方才那会儿淡,而是略带笑意的调侃,“那咱们明天出来喝个早茶吧,我想见你。”他再一次强调,再一次讯问。
安月童含着唇,沉默了片刻。真想把自己的嘴巴给打烂。方才是一不小心把明天的行程给透露了,说好了没有安排,拒绝肯定是最糟糕的答案。因为拒绝了这一次,这一个来月的交流只能够成为回忆。
“你,不想见我吗?”他语调轻柔,有种淡淡的失望。
“不是,”安月童左右为难,心里矛盾至极。她刚知道他回来了的时候,心里鬼使神差地期盼了一下他邀请她见面。当他真的邀请她见面的时候,她开始犹豫了。内心开始百感交集,酸甜苦辣分辨不清。“那我可否带上我朋友?”
“没问题。”赵初一舒眉绽笑,“那明天见,晚上好好休息。”
电话被挂断,又是没有等安月童说再见,他就把电话挂断。安月童已经习惯了他匆忙的挂断方式,倒是一点儿气都不生了。只是惆怅明天应该带哪位朋友去。
熊丽影因为张培俊受伤的事情,肯定得赔礼道歉并充满女佣去。只剩下那位群草束拥的花蝴蝶美女,纳兰贤。四个当中,数她也是最清醒的,只是如何开口让她陪同,安月童此刻真的词穷了。她竟然找不到任何理由开口让纳兰贤出面。
安月童终于纠结了。纠结的这一刻她终于明白了一件惨绝人寰的事实,她对这位只有一面之缘的海归同志有些许好感了。原以为这相亲会不了了之,结果却是在男方穷追不舍的电话攻势下,起死回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