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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7、八十八(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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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笙语最後居然见不着瑾瑜公主,甚至几乎给人赶出去。
笙语手执着瑾瑜公主的一封留书,失魂落魄地回到宫府。
这封留书在笙语在宫门收到的,她跟侍卫说要进宫见瑾瑜公主,侍卫却说瑾瑜公主病倒了不想见任何人,只是修书一封留给笙语。
笙语却不敢去看,她恐防自己收不起打击。
她的猜测果然没错,瑾瑜公主最终还是牺牲了笙语,在她的想像中,自己跟瑾瑜公主的事想必是传到牧子游耳里,牧子游棒打鸳鸯,瑾瑜公主为了保命不得不妥协。
当然,笙语的心思不如瑾瑜公主细密,她倒是没有想到为何牧子游不但不杀自己,反而把自己许配给牧长天,就算她当真是想到这一环,也当作是牧长天求情,牧子游宠爱太子所以不想拂逆他的心意。
没想到最後还是熬不过皇上这一关。
早该知道瑾瑜公主负心薄情,她岂会真心待自己好?到了危急关头,还是把笙语给牺牲了。
自己为何对这人满心期待,期待她会珍视二人之间的感情呢?
夫妻本时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更别说自己跟瑾瑜公主不过是见不得光的情人关系,生死关头自然是先要自保。
笙语从未感到这般失落,原来不知不觉之间自己已经依靠着瑾瑜公主,把她视作自己最重要的人,所以被瑾瑜公主出卖後,才会感到这般心碎。
快乐的日子,为何这般短暂?
如果注定失去,注定心碎,可不可以选择从未相遇过?
一番痴情错托负心人,最终还得绝望如斯的下场。
何苦呢?自己何苦呢?
终於,笙语还是鼓起剩馀的所有勇气拆开那封留书。
「笙语启:吾辜负尔心,实该千刀万剐皆不能赎罪,唯一切皆是天命,吾亦无力逆天而行,太子乃是重情重义之人,尔跟太子结伉俪必能白头至老,庄子谓『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吾愿与尔共勉之。瑾瑜拜上。」
在看到最後一句,笙语只能掩着嘴,唯恐自己的哭声会被任何人听见。
好一句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
难道经历过这麽事情,最後只能沦落得相忘於江湖的下场吗?
笙语仰首无声落泪,这些日子以来的悲欢离合,难道最後竟是要忘记吗?
这叫笙语怎麽忘记?
她们同生共死,经历过生离死别,好不容易修成正果,两情相悦,为什麽老天爷这般残酷,偏偏要将有情人拆散?
为什麽人不能简简单单,跟自己喜欢的人白头到老?
为什麽有情人总是有这麽多劫难?
为什麽牧紫宸总是要辜负自己的心意?
难道事情就没有别的解决办法吗?非得相忘於江湖才是最好的结局吗?
罢了,归根究底毕竟是自己用情过深,瑾瑜公主性情凉薄,所以她们最终还是熬不过这一关。
一开始,这一切尽是错。
多情,终被无情累。
遥目远望,但见庭院内花残柳落,佳人怎奈痴心难了泪涟腮。
当笙语心若死灰,漫无目的地在宫府的回廊绕圈,一个侍女却急急地冲上来几乎撞上自己。
「为什麽这般焦急?」笙语皱眉,她的心情本就恶劣,不想再雪上加霜。
「小姐……小姐病倒了!」侍女喘着气说道,随即往另一边的厨房狂奔而去,似乎是准备拿药。
小姐病倒了?
笙语来不及再顾影自怜,随手把留书塞在长袖中,一阵风似地冲到宫惜攸的房间前。
纵使门窗紧闭,可是里里却依然传来阵阵苦涩药味,使笙语回想起宫惜攸病倒时的时光,自己每天站在门前皆是责备自己一时不慎,竟然连累小姐至此的田地。
光阴彷佛倒流到三年前,年幼的自己站在门前,不敢推门进去刚从绑匪手里回来的宫惜攸,小小的手始终鼓不起勇气敲门,生怕对上宫惜攸的病容。
没想到三年之後,悲剧却再度重演。
上次的重病,足足花了三年才痊愈,宫惜攸也因此落下一身病根,终身难以康复,这次呢?
那场重病导致不少故事的开端,跟延陵蔽月的相逢丶自己跟瑾瑜公主的初会丶後来在兰都意外丢失小姐丶被瑾瑜公主掳走後来到仙醍幻境……
种种情事,竟然都是因为当年自己一时的不慎引起。
原来一切都是自己的错,如非自己当时把小姐弄丢,这些悲欢离合的故事就不会上演。
也许宫惜攸依然是那个健康聪明的宫家七小姐,也许自己依然是那个对小姐忠心耿耿的侍女。
没想到最後还是害了小姐啊。
小姐,这次到底是谁伤害了妳?
笙语敲门进去,却看见宫惜攸跟往日一样缠绵病榻,玉容惨白,长长的黑发散在雪白的丝被上,如同一壶浓墨被打翻在雪白如新的宣纸上,愈发愈显得她脸色苍白,叫人心生怜爱。
「小姐!」笙语哽咽道,她忍不住冲上前跪在宫惜攸的床前,抱着小姐的双手,伏在她的手里痛哭出声。
笙语哭着哭着却发现此时宫惜攸已经病倒,自己的哭声只会使她更心烦,当下抬起泪眼道:「小姐,对不起,我又失态了。」
「无妨。」宫惜攸温柔地抚摸着笙语的秀发,道:「想哭,尽管哭出来的,郁结放在心里只会对身体不好。」
就像自己一样,一直把所有郁结都放在心里从不说出来,所以最後竟然积劳成疾。
所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自己这一病恐怕有阵子也不会好。
「谁使小姐病倒了?我一定会找他报仇!是不是小姐不想嫁给那沈公子?我找那沈公子痛揍他一顿,叫他不敢再提这门亲事!」笙语恨恨地道,自己一片芳心被瑾瑜公主践踏成灰也就罢了,但现在竟然有人敢伤害小姐!当真是孰可忍孰不可忍!
此时笙语正是满心怨气,想要找个人发泄。
「是我自己害了自己而已。」宫惜攸淡淡地道,什麽事都怨不得旁人,都是自己妄想两全其美,最终落得如斯下场。
伤得最深岂是自己,又是单纯天真的延陵蔽月啊。
宫惜攸见笙语满目怨恨,似乎不止跟自己的事情有关,当下想起今天侍女跟自己通报,说皇上赐婚於笙语和牧长天,想必是瑾瑜公主为保命而牺牲笙语吧,自己早就知道这公主不可靠,早晚会伤透笙语的心,只是没想到这一天如斯快就会来临。
唉,其实自己哪里有资格怪责瑾瑜公主呢?毕竟自己的所作所为跟瑾瑜公主根本没有分别。
「妳跟太子的事怎麽样?」宫惜攸问道,不欲再提自己的事,毕竟自己的事早已尘埃落定,再说也不过是白费唇舌而已。
笙语想到这里不禁悲从心来,但她不想再使宫惜攸为自己烦恼,当下勉强笑道:「小姐也有听闻了,我……也许是快要跟太子成亲了。」
宫惜攸默默地凝视着笙语,看着她那比哭还要难看的微笑,道:「妳是……真的这麽喜欢瑾瑜公主吗?」
这问题宫惜攸一直没有问,毕竟那是笙语的私事自己无权干涉,不知为何今天却突然想问出来。
已经喜欢到非公主不可的地步吗?
眼见笙语为瑾瑜公主一步步地沉沦,一步步地坠落得万劫不复,宫惜攸真的想问到底值得吗?
为了这样一个负心绝情的公主牺牲一切,值得吗?
「我也想不这麽喜欢公主,但我有什麽法子呢?甚至到了现在,公主已经把我卖给太子了,我依然……不能恨她,不能恨她啊。」最後四字笙语几乎是哭着说出来,她想恨瑾瑜公主,她想不爱瑾瑜公主,可是感情却是如洪水猛兽般袭来,她根本控制不了。
为什麽有情人终是不能成眷属呢?
「何苦呢?」宫惜攸幽幽叹了口气道:「公主她不值得啊。」
「我在开始时就知道她的性格是这样负心绝情,可是我能做什麽?喜欢上她也许是我一生中做过最大的错事,可是我却是弥补不了这错误……」在宫惜攸面前,笙语终於还是把全部情绪宣泄出来,她只能靠着泪水的崩溃来表达出心中的悲伤,她明知眼泪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可是她依然在哭。
就让笙语好好宣泄一次吧,这些日子以来她承受的压力太多了。
喜欢上瑾瑜公主,注定落得心碎的下场。
「小姐,我已经沦落至这种地步,我不能让妳也跟我一样的。」笙语紧紧地握着宫惜攸的手,她跪在宫惜攸面前抬起头来,但见泪眼模糊,可是眼神里的虔诚却是十年如一往的真挚。
「成亲一事我心甘情愿……」心甘情愿这四字如同最尖锐的锥子刺进宫惜攸心房里最柔弱的一部份,这四个字是多麽嘲讽呢,对啊,她是心甘情愿,心甘情愿啊!
「假若是心甘情愿,为什麽小姐妳会病倒?妳明明是不愿意的,我後悔把这颗心交给那冷酷绝情的冤家,小姐假若妳不及时抽身的话,恐怕将来会更後悔啊!」笙语哭着摇头道。
「笙语,这决定是我自己做的,後果我自会承担……」宫惜攸叹了口气,自己这事儿已经改变不了,她怨恨的自己竟然伤害了延陵蔽月而已。
宫惜攸冰凉的手背抚上笙语的手,她突地很认真地道:「笙语,假若妳不想嫁与太子,我有办法可以使妳避过这事。」
「怎麽做?」笙语一怔,宫惜攸竟然有法子?
「妳现在回去收拾行李,我遣马车把妳送走,有多远去多远,最好永远不要回来京城。」宫惜攸抿唇续道:「兰都里有两个很好心的老人,假若妳去投靠他们必定无事的。」
「不行!假若我离开的话皇上怪罪下来,到时候宫家怎麽办?」笙语不能因为自己的一己私欲而害了整个宫家啊。
「我可以一力承担,现在朝廷做的买卖跟宫家离不开关系,万一宫家倒台朝廷也不会好受,所以皇上必定不会把我处斩的。」
「不处斩但会治罪啊!」想起要把宫惜攸关在那暗无天日的天牢里,笙语心里就在发寒,美丽娇弱的仙子怎能在那些地方为了承担侍女的过错而受罪?
笙语觉得自己不配使宫惜攸受这样的罪。
「这不要紧,小事而已。」宫惜攸轻描淡写地道,自己已经铸成大错,她不能让笙语步自己的後尘,既然笙语是不喜欢牧长天,他们在一起是一定不会有幸福的。
「小姐……小姐!」笙语伏在宫惜攸的手里,这柔弱的身子到底负担了多少责任?为什麽她总是这般冷静地面对?
为什麽宫惜攸总是只顾及别人的感受,从来不想过自己的感受呢?
这样的宫惜攸使人太心疼了。
「成全了我小姐妳该怎麽办?跟那沈公子如期成亲吗?」
「无事,那沈公子也是人中龙凤,我嫁给他也是过上好日子的。」宫惜攸的语气透露出淡淡苦涩,如鱼饮水,冷暖自知,幸不幸福只有她本人知道。
「小姐……小姐……」笙语崩溃似地失声痛哭,为什麽老天爷总是对好人这般残忍?
这般美丽丶这麽无辜的小姐,理应是被人放在掌心好好呵护的,是谁害得这仙子要出来应对凡尘间的一切?
「我不能去的,不能去的……」笙语含泪道:「小姐,三年前我已经误了妳的终生,我不能再错一次了。」
宫惜攸的素手拢着笙语的秀发,原来到了最後,还是只有笙语陪伴在自己身边。
有妳这忠仆,小姐一生足矣。
「妳的事情,小姐不能帮上忙,很抱歉。」宫惜攸真诚地道。
「小姐这样说,笙语会折福的。」笙语摇摇头道,可以服侍小姐就是她一生中最大的福气。
「妳的心意,小姐心领了,妳就莫要为难任何人了。」宫惜攸微微一笑,她的眼泪早已流乾,因为她知道假若自己不坚强,没有人能够拯救自己。
「是的,笙语遵命。」笙语乖巧地道。
宫惜攸静静地抬首,看着风雪已经在外面呼啸着,也许这就是天命吧。
天命如此,自己只能面对,不能逃避。